苍天与群星

    “简直是超级核电站啊。”他得出结论。

    “你那个闪闪发光的东西,就是那个切开咒灵的东西,那是什么?”他直起身,拇指食指托着下巴,干脆地将自己最大的疑问先抛了出来。

    从切诅咒就开始看了……我窘迫地挠挠头:“是眼泪,既然那时候就在,你应该也听见了。”

    我这中二病,大概是改不了。

    “诶——”他惊讶地抬眉,有着精致的面孔却肆意颜艺,毫不吝啬地做出嫌弃表情,“什么!原来像热血少年漫里的傻瓜主角那样在战斗里又喊又叫真的能小宇宙爆发,一刀劈开一级咒灵吗?还好我不用这么干!”

    想到诅咒消失,我抬头望了一眼天空,已经看得到月亮,星子也随着时间推移明朗起来:“那个超巨大人工太阳镜,是和你有关吗?”

    少年推了下自己的墨镜:“好烂的比喻——这个的超巨大版本,差不多和遮挡视线一样吧。是为了防止外面的普通人看见战场和来干架的我,被前者吓得六神无主魂归西天的。”

    “为弱小的家伙操心真是累。”他撇嘴。

    我的耳朵快竖到了脑瓜顶:“‘外面的普通人’……你来杀掉怪物…啊,你有同伴先来这里帮忙撤离了普通人?”

    “不会吧,你那么倒霉,没有见到穿西装的人指挥疏散吗?”那双眼睛里装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有人来救援!看来滚到草坪上的菱川葵应该早上救护车了,这个时候或许正在医院的病床上悠悠转醒。

    “我那时候冲进去救人,没注意跑出来的人怎么撤离的,等我再跑出教学楼,天就黑了。以为那个是怪物的圈地技能,就把人扔到了草坪上。”

    是友军啊……也对,都这么大动静了,如果没有业内人士介入的话,普通人早就没法过日子了。

    “好蠢!”他完全不吝啬嘲讽,笑出了声,“不过你的战斗很精彩,我还没见过有哪个普通人能原地数码宝贝超进化,一蹦三层楼高的。”

    并没有那么简单,是踩着泪水扯成的丝线一步步跳上去的,但凡错了一点,我就跌下去摔死了。

    没想到一个炮灰在这方面的幸运值还蛮高嘛,看来我有战斗的天赋。

    白发苍瞳的少年说着说着,忽然收敛了笑容:“你‘超进化’之前,知道自己打不过那东西的吧?”

    他笑起来的时候特别的拽,但没有表情时如果忽略掉脸上的墨镜,那张面孔显得特别天真,澄澈的双眸直勾勾盯着,有种被神子注视之感。

    “人都死光了,我不想死。能跑的都跑了,我没跑掉。人在极端情况下会进化吧……我之前有过类似的经历,从看不见咒灵到可以看见,从束手无策到能消灭困扰亲人的诅咒,所以这一次我也能做到吧。”

    我说着,喉咙已经开始麻木,呼吸在逐渐困难。猛然想起自己这场战斗中流了太多的血,本身体质就很差,如今身体有些发寒了。

    他撇下嘴角,抿着的唇带着不爽的意味:“真自信啊,你这家伙。”

    少年指了指我的额头:“你的大脑快烧没了吧,还能站在这说话我都觉得奇怪,”他面上带着点疑惑,“意志真的能做到那种地步?”

    他点破时,我便觉得四肢渐冷了下来,伤口不再痛得麻木,裸露在外的两条胳膊触觉也恢复,知道到有血正往外淌着,身体像是空心状态。

    对啊……我每一次让眼泪变幻,找到能够解题的方法,大脑就像被挖走了一勺似的疼痛。这一场死斗,运动量超过平日千倍万倍,早该缺氧的肺强行工作,供不上血的心脏还要面对一直往外漏血的伤口造成的工作压力……有勇气面对是前提,能够做下来又是别的说法了。

    也许和来解决事件的主角见面之后我就该遵循身体的感召和故事的套路直接一个昏迷栽下去。但是那样太逊了!只有对自己有足够信心的女主角才会那样做。如果是我就这么倒下的话,不会得到再次睁开眼的机会,直接就被埋进墓园了吧?

    我一个激灵,赶紧去翻动「绝对希望」,在看到没有使用过它之后,我确定了一遍又一遍,强弩之末的身体又被注入了新的精神力量。

    “太好了,我做到了。”没有偷东西,是靠那些怯懦的眼泪,我对新子一华的承诺,好好办到了。

    这一刻是我的将死之时。

    我可以用咒力再继续燃烧自己,我相信只要还有着生的欲望,那么我就生生不息。但是人总有放下一切喘口气的时候,我现在实在是太累了,就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在这一秒,世界就是纸糊的房子,我什么都不在乎,只想休息这么一秒。

    深呼吸结束后,再继续燃烧自己——奶奶还在等着我回家,我只不过重新经历五年前的一切,这次奶奶已经痴呆,不会像那时那么担心。学校没了,意外保险还能拿到点补偿。不用再有高昂学费的开支,我可以去试着找工作养家……朝着校门的方向去吧,哪怕像一具行尸走肉爬上救护车,也希望医生不要嫌弃,现代医疗技术能把我救活。

    走之前还有道别语要讲:“谢谢你帮我解决了高空抛物…”

    “啊?就这么结束了!?”

    他放下抬起的手,截断我的话,一脸惊诧地喊出了声。

    眼前开始摇摇晃晃的我才发现他从刚刚开始似乎就在等待着什么。虽然依旧满脸不在乎地和我说着话,但看最后的架势,举重若轻的肆意依旧,却也是认真迎战的准备。

    我迷惑地抬头,可惜他的眼睛这次已经藏在了墨镜后:“再见?刚刚还没有说完道别语…”

    “你要就这么自己走到外面去,然后呢,随便爬上救护车?”我的话又一次被他截断。

    迟钝的大脑低下的情商,我此刻才猛然反应过来他的潜台词。从他的话里不难听出,他是来解决吃掉新子一华他们的那个“一级咒灵”的。可是他这个工作人员却在见到我打怪后作壁上观,刚刚下来交涉也一直在试探。

    他绝对看出了我身体的异常,我所拥有的那些压缩到极限还在增长的力量。

    是啊,如果是懂行的人,看一眼是不是就知道我就像个恐怖的行走核弹,随时都会爆炸。一旦那积蓄的心雨冲破心锁,泼天洪水要将一切吞没。

    听他的语气,一刀干掉一级咒灵和普通人三个字可以说是毫不相干。这样的我回到人群中去,真的不会伤害他人吗?也许他刚刚判断,我在将死之时会无法控制体内的能量。

    他有自信自己做那把锁,如果我执念深重,死前诅咒世间,那便——就此地祓除。

    我突然从脚底向天灵盖升起一股浓烈的、无法忽视的、让心底泪水骤然泛波的安全感。

    他不认识我,也没人认识这个恐怖的我。没人相信我可以控制好自己,没人知道十五年来我没有用泪水伤害过任何一个人。但是他相信自己,他认识自己,所以他判断可以给我一个正确的死亡——哪怕我放弃了自己,他也能替我完成保护他人的愿望。

    只可惜这死亡不是我可以选择的。不过,只要是对的,那就这样吧。

    其实我早就想好了假如自己死了该怎么继续爱着奶奶,她是我唯一的执念。这对与旁人来说大抵是无解的二选一,可对我而言不是的,我有「绝对希望」,偷过来的系统可以给她捏个性格温柔的保镖,再适当给资产加些零头。一个年迈的老人享受些特权无可厚非吧?她又不会像我一样有威胁别人的风险。

    白发的少年抬头看了一眼深蓝的夜空,忽然说:“在这放下‘帐’,然后杀了你是最好的选择吧。但是你死前不发疯,还在瞪着眼哭,所以不杀了。”

    他语气轻松的好像在对今天的晚餐吃什么做决定,那决定是一刀干净利落切下,没有犹豫不会后悔,说决定就决定,想怎样就真的怎样。

    “弱死了,没劲,走吧。”

    炸死人就炸死人吧,总会有办法的。

    “……”我哭了吗?我抬手摸了摸脸颊,没有。

    心中的泪雨永不停歇,在与他对视后的短暂时间内也云开雾散暂时晴朗,毕竟死前一刻总该把水面的宁静归还与我了吧。

    “谢谢。”

    我露出那个对着奶奶时永远焊死在脸上的笑容,抬起用泪水糊住伤口的掌心对他挥了挥手,而后转身慢慢朝着校门方向晃去。

    真走运,炮灰没死,还能苟活,好耶——

    后衣领传来一股大力,我的双脚瞬间腾空:“不是叫你自己走——爬上救护车然后呢,你现在还站着连我都感到惊讶,要等医学奇迹吗?”

    “?”我神情呆愣,很快明白了什么,这是要带我去那种官方组织解决问题,会顺便给我治伤!

    被抓走哪怕人道主义的把我治好了,一定是要严加看管再审讯的吧?罗织点罪名,可能我也只能争取到活着,失去人身自由。

    诅咒溶掉了我两只袖子,长袖衬衫变短袖的我抬起胳膊,把两只腕子一并递到他面前,语气诚恳:“逮捕吧,我会好好配合警察叔叔的。”

    少年睁大了墨镜后的双眼,定定地瞧着,动了动嘴唇还是没说什么。他最后只是把插在兜里的另一只手拿了出来,握住我的手腕,松开了提着的衣领:“不担心你耍花招——你难道觉得自己看起来很会骗人吗?”

    他的手掌宽大,能包裹我两只手腕,也很有劲,提着我的胳膊像拎购物袋一样轻松。

    仰头时可以看到渐渐浮上墨色的夜空。

    我的视野转着金星,无力地又垂下头,张嘴说话也困难。

    “我们得,飞回去。”

    他话音落下的后一秒,地面就在眼前换做了破败的屋顶。夜风毫无遮挡,吹起沾血的鬓角和脏兮兮的裙角,如水夜色随之一同洒落,带来沁入心脾的畅快感。

    我一个激灵打起精神:“可以先回一趟我家,帮我骗一下我的奶奶吗?”

    少年清朗的声音随着夜风能飘很远:“啊?骗?”

    “她有点痴呆了,说什么就信什么。我会配合工作到可以把我放出来,如果我出不来,知道住址你们也好安抚我的家属。”

    我的注意力很快就被他的行动方式所吸引去了——因为被拎着一起移动,近乎第一人称视角让我能近距离观察——他在依靠操控空间的吸引力来达成移动的效果,也就是刚刚口中所说的“飞”。

    少年并不是真正的漂浮在空中,而是在凭借一股“吸引力”在高速移动,造就出好似飞行的效果。我很快联想到刚刚他出手轰向石头和泪簇时的场景,好像也并不只是靠让咒力涌出朝一个方向喷发能量产生的破坏力。

    “懂了。你家在哪?”

    被他提在手中,我的大脑开始混混沉沉。糊着伤口的眼泪让那里感到细密的刺痛,失血过多的虚弱席卷而来。不能睡,倒下就太逊了……可是现在只觉得安心,担忧了好多年,时时刻刻约束着自己……但是现在,如果我是一把剑,那么在他手中不用担心会割伤他,也不用担心会挥向他人。

    眼皮已经沉重到半阖,如果全部落下就要变成再也拉不开的商店卷帘门。夜风吹干了脸上的血迹,我最后咬着牙——开什么玩笑,这是我长这么大这辈子见过最帅的人,在异性面前怎么能丢脸!

    那些一直浮在我的身边被他带着一起飞的泪水在顷刻间再度炸开,分做一颗颗珍珠似的泪滴——在夜空中如繁星一般,点点铺开,洒出一条指示路线。

    那是我家连接学校的最短线段,在几十米的高空中,如指示灯般散布,连成一条晶莹的线。

    那些泪滴似天空中停止坠落的雨水,它们是透明的,并不会发光。可在少年那双能捕捉咒力的眼睛里,无光的路上萤火点点,它们就像夜空中的星一样明亮。

    这是场独一无二只映在一人眼中的满天星。

    我感到温热的鼻血瞬间流出,眼前一花,伴随着尖叫般的耳鸣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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