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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的车轮缓缓滚动(3)

    天上的月亮被云遮得严实,夜空犹如一大块黑色丝绒幕布,上面坠着的星子是磨蹭多了就会掉下来的亮粉。

    我在脚步一刻不停地奔跑,从落地京都新宿开始,这劳苦命的双腿就没停下来过。早上接到任务安排慌忙秒速到位,直到现在——

    被迫二十四小时超长续航的双眼依旧炯炯有神,咒力灼烧之中它们能清晰地捕捉我正在追击的目标。

    刚刚抽空看了一眼手机,乌漆麻黑间莹亮的屏幕还在因为我的动作而颤动,明晃晃到有点刺眼。抖出重影的阿拉伯数字跳动了一下,末端由0变成1。

    现在是深夜十二点三十一分。

    冲出街边的绿化带,我的视线依旧紧抓身前五米左右那一点微小的咒灵咒力。它简直就是滑不溜手的泥鳅,体型小得过分,逃跑起来速度快得要命。

    我已经一路追到了歌舞伎町,甚至从一丁目追到二丁目,又曲曲折折反反复复追回到一丁目。根本没空去看周围障子一般华丽多彩的霓虹招牌,它们在极速前进的视野下化作了一条条向后拉伸着的光带,眼花缭乱。

    人潮汹涌,这个时间的红灯区鱼龙混杂,鼎沸喧嚣。我在人群中穿梭,周围不止有打扮时髦的年轻男女,黑丨帮成员也屡见不鲜。

    酒吧、俱乐部、情人旅馆,饮食店、风俗店、成人商店。五颜六色的灯光从四面八方照来,好似奔走在眼花缭乱的万花筒里。

    这只咒灵实在是棘手,我真切怀疑是不是全天下最难对付的咒灵都被派到了我手里。早上先是和被困扰的普通人受害者——一个有名的财阀和他的妹妹——进行交涉沟通,像个捉鬼猎人一样分析事件原由、确定诅咒性质,再快速出击实施措施进行追捕。

    这个小家伙基本上可以形容为寄生虫,防御力不堪一击被我的眼泪碰到就是死,但有着非常烦人的术式——屋漏偏逢连夜雨,误判等级的问题还在这时候撞上。我是挂名二级术师,结果这个咒灵都会术式了,还是非常棘手的一级。

    半途而废是不可能的,我本来想等增援,辅助监督一开始也是这样决定。可当我发现这只咒灵有寄生后瞬间将人杀死的招数,坐是坐不住了。

    当然明知棘手还要单枪匹马直接上也不完全是我个人英雄主义,财阀和他的妹妹都因为诅咒的束缚危在旦夕,他们在求生欲之下给我各种施压也只能说是情理之中。被迫上阵也是为了两条活生生的人命拼搏,工作的压力骤然成了帮助他们和死神赛跑。

    总之,只要我一直追击,诅咒就只能疲于奔命。我没有破绽,那么它也休想抓到机会寄生下一个受害者。

    已经马拉松快要超过八小时,我真的几近崩溃,体质差劲的小炮灰最不擅长跑步,更别提需要集中精力锁定目标,随机应变围追堵截,这都已经比法定工作时间还要长了!

    假如这时候我能摇人,五条悟和夏油杰瞬间闪亮登场,大家一起联手解决任务,我真的会扑上去死死抱住他们埋头在对方胸口嚎啕大哭,这种形容足矣见得现在的我有多崩溃。

    能者多劳,我很不幸是那个很能的人,完全不缺咒力像个机器,只要有油就能跑能追。估计今天来的是别的术师,这活可能完全干不了,不知道会酿成怎样的惨剧。

    因为被通知要见财阀,我今天没有穿校服,戴了那顶黑帽,头发掖在薄风衣的领子里,黑衬衫黑长裤。

    这样打扮的时候,奔跑在歌舞伎町一番街,过路人不会再一眼将我认成需要买儿童手表的小孩子,在这灯红酒绿的地界安全不少。

    我依旧毫无破绽,作为猎物的诅咒却已是强弩之末。这场超长追击战到了现在这个点,可以说已经一锤定音。

    视野里的咒力小点狂放地漂移,大转弯冲进了街边的一家柏青哥店。超大的落地玻璃窗好似把店内的排排弹珠游戏机都变成了橱窗里的漂亮商品,灯火通明的店内座无虚席。

    最后决战了,竟然还不死心,挑了个人群密集的封闭空间吗?

    我几乎立刻开始入手从侧门后门或者窗户突破进去,同时还不能跟丢那点咒力标记。能够随时变幻形态的泪索帮了大忙,我可以把自己当成蜘蛛侠用。

    从卫生间的小窗户把自己塞进来之后,我脚不沾地化作一阵急促的风。哪怕是直接落脚男卫生间,甚至里面还有人,但只要我足够快足够波澜不惊,就能营造出警察办案的正义凛然之感。

    非礼勿视,路过身侧的小便池以及站在那的路人,冲到贴着大块镜子的洗手台前。我跳上去借高一蹬,双手抬起一震,腰间泪壶吐露弹药,泪片齐发!把就要钻进通风口的诅咒生生逼了出来。

    已经无法保持之前那种“天王老子来了也抓不住它”状态的诅咒估计没想到它能遇上我这么一个心高气傲“天王老子来了我也要祓除你”的神经病,只用我一个人就展示了什么叫蒲苇韧如丝以及磐石无转移。

    该放必杀技了。

    果然,眼前就要落入泪网之中的诅咒突然爆发出了猛烈的咒力,如同一颗出膛子弹般把自己给发射了出去!

    “叮!”

    可恶,还好我有象征着前辈们关爱的眼镜!

    它直接射向我的眼睛,被平光镜的咒力防护罩弹开,这才避免了瞎眼的结局。见一击不成,妄图拼命一搏来翻盘的诅咒继续撒腿狂跑。

    正巧这里没有摄像头还是狭小空间,我本想直接把整个卫生间都淹了简单粗暴地溺死它,但身后有人的被注视感一直都在大脑某个角落亮着警示牌。

    好像没有吓到那位路人。不知道是不是打小钢珠累坏了脑子,余光里他提上裤子之后还好奇走了过来,站在远处看着我在普通人视野里突然跳起又跳下的行为艺术。

    那边就有新鲜美味的自动送上门的人质,诅咒却只把它的半身给分了出去——咒力小点直冲那位路人甲的脑袋并立刻没入其中。

    这是它寄生财阀妹妹的手段,比较温和,速度极快,但没有一击必杀的能力。

    更强的本体则突开卫生间大门朝着店内狂冲,我自然懂得轻重,扭头迅速记住路人甲的相貌特征,甩出一张泪网将其缚住。

    为了防止意外,泪网拖着他进入了厕所隔间。门被大力拍上,我速度转身一刻不停去追它的本体。脚下步子交换时,因为超负荷而过于劳累的双脚简直软成海绵蛋糕,差点给自己平地摔。

    赶紧让咒力顶上,发条上满,最终决战了我绝对不能辜负自己这么长时间的努力。

    从卫生间冲出来,我抬起手指结印,竖食指中指悬于唇前,言灵吐出时气息因剧烈的喘动声音摇摆不稳:“由暗而生,比黑更黑。浊污残秽,皆尽禊祓!”

    只有术师才看得到「帐」缓缓罩下的墨水般效果,这个落在柏青哥店上的帐不会让任何普通人察觉。现在的诅咒处于爆发后的虚弱期,没有足够甩脱的速度逃出去,只能被圈在这里等着我送它入轮回。

    我身形漂移迅速掠过就餐处和休息区,甫一踏进摆放排排机子的大堂,我就明白了为什么这狡猾的诅咒要选这么个地方逃窜。

    四面八方“bui~bui~”的发射游戏音效、红色的数字被摇动闪烁变化伴随着的动画声响、噼里啪啦的钢珠碰撞跳动之声和鼎沸人声……

    我继续在此间穿梭,只能用速度来弥补感官的影响,还要注意不要太引人注目。

    耳朵几乎没法用了,再怎么使用咒力加强我也做不到捕捉它运动的声响。眼睛就更别说了,眼花缭乱的动画和光效配上亮堂的顶灯,根本看不清那点咒力。

    所有的气氛都在烘托游戏的乐趣,刺激赌徒们的神经。我一身黑衣,像个浓稠干净的影子切入五色斑斓的过堂。除了店里的安保,没有人分来一丝注意,大家都沉溺在各自的胜负输赢之中。

    开奖、投射、开奖、投射……无限循环。

    就像我追着诅咒从一条到二条再回一条一样,眼里除了那点咒力荧光别的什么都没有。他们则只是牢牢盯着金属银色的闪亮小钢珠,聆听弹跳碰撞的紧张之声。

    骤然停下脚步,我好像也忽略了什么。

    运动刺激肾上腺素和多巴胺的代谢,一时跑步一时爽,一直跑步一直爽。

    跑八小时爽过了头,现在一点也不爽,下辈子投胎愿舍双腿坐轮椅的地步。

    多巴胺让我的大脑兴奋,以至于智商下线了,愚蠢占领高地了。

    面前三个路人乙丙丁旁边,最靠墙的那台机器上,刚刚还被我牢牢记住外貌特征的路人甲正坐在那,认认真真盯着跳动的钢珠。

    掉入开奖区了!

    红色的数字开始轮转,他放在旋钮上的手在斑斓的灯光下被打上各种颜色,很容易让人忽略它本身。

    不就是和乙丙丁一样的普通成年男人的手吗,他也是一样的体内没有咒力的非术师……

    “叮当噼啪!哗啦啦啦……”

    小钢珠从机器顶端倾吐而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像是下起了硬币雨,或者调皮的孩子在不停摇晃他的存钱罐。

    那只放在旋钮上操纵弹珠朝着中奖区弹射的手——绝对不是普通社畜敲键盘的手,它不止天生手指修长漂亮、掌心宽厚都匀称好看,上头生着的茧无法解释为体力活的操劳,也不是弹琴或经常执枪的手。

    那是一只握遍刀枪棍棒,如鹰爪般有力且致命的手。

    摇动的数字已经暂定——“111”。液晶屏幕华丽闪烁,愉快地播放起动画来。

    欣赏完令他牵起唇角那块疤痕的动画情节之后,男人伸手到出奖口的小门,把得到的钢珠收起,准备到计数机里去换计数纸。

    在他开始打这一把之前,这个身高和五条差不多、骨架要比他大上些许的成年男人,应该正被泪网捆缚着、躺在厕所单间内因诅咒寄生而陷入昏迷。

    坐在游戏台前的男人黑色短发,疏于打理的刘海自然生到了几乎扎眼的长度。然而却并不显其颓废,露耳的短鬓角干净利索,后颈微长的黑发也刚刚好。

    他有一张薄相脸,哪怕笑着也看起来很凶。似刀的长眉并不浓,细却凌厉。漫不经心的神情自始至终不曾改变,哪怕赢了钱也依旧挂在勾起嘴角的面孔上。

    “再来一把?”隔壁的路人乙盯着自己的游戏机台,和刚赢了钱的甲随口聊了一句。

    “再来一把——啊,什么嘛,要走了。”他有点不耐烦却无可奈何道。

    代币黄金块堆在桌台上,直射的彩灯打上去泛起亮晶晶的高光。

    我的大脑此刻涌现出八个小时内对付诅咒经历的全部画面,在人眼摄像头一路拍摄储存下来的所有场景中,查找锁定某个位置的某个身影——

    艳阳高照时提着章鱼丸子站在烧烤店门口排队的男人、午后暖风将淡云吹成鱼鳞褶的蓝天下被一个娇小女性挽着胳膊从花园神社门口出来的男人、夕阳沉入地平线之前影院后街拉面店里翘着脚等餐的男人、夜幕降临后成人用品店门口蹲在荧光招牌后旁接过进店的高挑女人手里递过去的果汁的男人……

    他打了个哈欠——也可能不是——他张开嘴巴,好像在嚼的口香糖粘在了牙床上弄不下来,伸手进嘴巴里。然而伴随着吐舌作呕的动作,被拿捏在指尖拽出来的东西,是那诅咒的半身。

    那玩意其实长得很像腌菜里的水产鱼干,但它只是像——没有正常人、甚至正常术师是可以把那东西吃进肚子里再吐出来,自己什么事都没有的。

    强健的体格和一身肌肉都遮在黑色长袖外套下的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只一看便是咒具的盒子,就如同数完钱将钞票塞进皮夹,动作熟练又随意地把那诅咒塞了进去,抹上封印。

    他又掏了掏鼓鼓囊囊的口袋,似乎对于里面装满的垃圾零碎生厌,全部撇弃在胳膊杵着的桌台之上。

    那是两三张喷了高级香水的名片,一张皱皱巴巴的赌赛艇票单,还有一支水蜜桃味的棒棒糖。

    男人走在堂内,步伐沉稳不急不缓,举手投足平凡和任何一个与之擦肩的人无所差别。他的路线仿佛只是目的明确停在计数机前,娴熟换来代币又没素质地随手丢下了口袋里的垃圾。

    然而我也紧随其后走了这么一遭,因为抓捕一整路的诅咒被帐倒扣而下无处可逃,目标为它的我一路驱赶。

    就在此刻,飞翔小泥鳅诅咒正好一头撞上了那张桌台——

    蓦然从外套内侧抽出把雪亮匕首的男人由静转动,迅猛的速度和瞬间爆发的力量犹如等待已久此刻出击扑食的猎豹,手起刀落!

    “哐!!”

    一声巨响,黑色大理石质的桌台被刀尖狠狠扎下,霎时炸开蛛网般的裂纹。石头碎屑飞溅,震颤让堆在一旁的代币抖了抖。

    普通人视野里看不见的小小诅咒被刀尖贯穿,嵌入桌面的匕首又轻松一抽,他在其因咒具所含的咒力奄奄一息即将咽气时,抹开盒子封印把它丢了进去。

    “呀啊啊啊!”站在桌台后被巨响吓到的女侍者回头,目睹有人莫名其妙抽刀,还力大无穷钉穿了桌面,直接一屁股摔坐在了地上。

    不过这点动静平息得很快,因为做出好似踢馆砸店般行为的男人走得很快。

    他将小盒收进口袋,匕首也于胸腹处绑带上的鞘袋藏锋。

    “嗖”一声拉好外套拉链,男人双手插兜回身大步离开前,那双什么都不在乎的眼对上了站在两步开外、最后还在做同为猎人的驱赶工作的我。

    “哦。”他发出了一个简短的语气词。

    “哒哒哒。”

    硬糖隔着塑料纸和桌面轻击的声音响起。他扯着有一条短疤的唇角,抬手在留了个洞砍出条凹槽的台面上敲了敲粉色包装纸裹着的糖果。

    「帐」在他将诅咒塞入盒子的时候就升了上去,在浓重的黑夜里本来也看不太清。

    男人面不改色地揽走赢来的代币,径直走出,去隔壁交换所去把它们换成现金。

    台面上只剩下了碎碴四散的皲裂刀口、皱巴巴的垃圾,以及一根在灯下仰脚躺着,包装纸反光的棒棒糖。

    喧嚣。

    沉寂。

    追逐战谢幕,有人潇洒有人傻,以一个滑稽的音符作为结尾。

    我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表情,奔波一整日不曾停歇的身躯疲惫酸软,完全是靠意志力才能继续站在这里。

    对着反光的玻璃瞧着自己,狼狈的人额前的发丝早被汗水浸透了,鬓角也贴在面颊。我直至现在还没有平缓下呼吸,心跳过快,无尽的咒力在脆弱的身体里乱窜,一会儿拆东墙补西墙;一会儿让神经保持兴奋打鸡血,忙得焦头烂额。

    最后学他那样勾起嘴角,露出个嘲讽世界的笑容。

    哈哈,小丑竟是我自己。

    我趁着店内短暂的混乱钻出了门去,拿出手机拨给同样折腾到半夜没睡的辅助监督。

    什么?你说糖?歌舞伎町的棒棒糖怎么敢吃,我相信他不会好心到等着我干苦力活的时候还有闲心拐进便利店特意只买一根哄小孩用的棒棒糖。

    电话很快接通了。

    “天杀的福武先生是不是把这个委托也透露给了诅咒师?深井小姐,请原谅我的无礼,但我刚才差一点就被非常危险的诅咒师给一刀噶了——打白工无所谓本来也是为了保护普通人,但是不代表被保护的目标可以尽情背刺我……”

    毫不怀疑那位和我目标相同的男人的实力,如果我和他是竞争关系,难保我最后会是什么结果。

    整场战斗中被诅咒风筝的我一直都处在没有规律的高速移动状态,然而这个男人闲庭信步游荡在新宿,在我走过的路线之上暗中盯视,判断战斗的进度。

    为什么这些任务永远是地狱难度?眼皮狂跳,我一路脚下生风,离开乱花迷人眼的长街。

    福武先生如果不给我一个交代,那么我真的有可能就劲暴走。让一个不能熬夜的人熬夜玩猫捉老鼠,我的神经本来就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现在告诉我,我被背刺了,撞上的诅咒师鸡贼地白嫖我的劳动力,从战斗开场一直观摩到结束,最后还要抢人头。

    所谓的拼尽全力的坚持守护,变成了为人做嫁衣的蠢事。

    只要有我追着诅咒,它就不会去害人,我能做到这些,并不是轻而易举,是在拼命啊!我面对系统,甚至可以把它吓走,并不是动动小手指就完成了,是在拼命啊!我在拼命啊!

    可本来也没人在意,一如前十五年的坚守,一如我那非要成为最强的偏执,全是自我感动罢了!

    福武先生请来官方咒术师,又在诅咒师的暗网下了悬赏。他都不信我能为了那素未谋面的人拼命至此,不信我就算活生生累死也要救下他们,他为保住小命做了多手准备。

    压根没人信任我,大家只是互相利用罢了。这世界不就如此?谁认真谁就输了。

    猫捉老鼠人捉猫——哈哈,我为什么还要当咒术师呢?为什么还要为非术师无私贡献不求回报?

    非术师在意吗,他们在意吗?让诅咒师捅死我好了!哈哈,我为什么不去做诅咒师啊?

    为什么要跑这场马拉松?只因为不想看见有无辜者牺牲?

    我要那没用的自尊心和尊重人的活法到底是为什么呢?

    “……”

    走路揣着心事不抬头,脚下还呼呼生风一头猛扎向前,结果就是——我一脑门撞上了电线杆。

    自作孽,不可活。这一下撞得狠极了,脚腕酸软无力稳不住身体,我霎时向后倒去,结结实实仰面摔了一跤。

    额头、鼻梁都要炸开般阵痛,滚烫的液体从被撞击的鼻腔中飚飞出去,甩了自己一脸。血腥味几乎封住我的呼吸,视野模糊,天旋地转。

    尾椎骨好像挫了一下,现在疼得我想背过气去。漆黑的夜空在生理泪水积蓄的胀痛眼睛前颠来倒去,我出了一身汗,抽搐的手指虚空抓着空气。

    我把还通着话的手机小心放下,最后狠心扒住水泥地,慢慢把自己的上半身扯了起来。

    “呼……呼……”

    夜风好像有些冷。

    精神状态并不好的我前两天才对着系统这个混蛋真的发疯,现在又隐隐有了反社会反人类的倾向。

    歌舞伎町一番街从头逛到尾,看遍赌徒色鬼生意人和混混黑丨帮的逍遥日子,欲望摇篮销金窟真是温柔乡,肆意地活着有什么不好呢?

    我这么强,哪怕不去当最强了——我软弱退缩,就不潇洒了吗?

    手机依旧牢牢攥在掌心没有出事,指尖一阵阵刺痛。我觉得自己有些过呼吸,却如何都停不下来。

    “咳咳咳……呃……”

    眼泪不听话地向外淌,和血混在一起,给汗湿的脸颊添砖加瓦。

    然而和我合作多次的辅助监督深井小姐急中生智的绝妙小招彻底安抚了即将开始发癫的我——在我像个醉鬼表演头撞电线杆的档口,她把手机交到了身边的人手里。

    “真名,你还好吗,任务完成了?二年级的前辈们都出发去找任务两天没有回信的庵歌姬和冥冥前辈了,大概明天早上会到目的地。我下午接到深井小姐的求助就和灰原尽快赶到了。”

    是七海。

    他沉稳的声音里带着一点焦灼和浓浓的关怀,熟悉的音色让我仿佛回到了站在草坪上和他一起看着猫悠闲自在的午后。

    啊。

    “虽然已经工作超过了法定时长,但我还是好好完成任务了。不用担心,七海,麻烦你和灰原白跑一趟。”

    我尽量平静地回答,嗓子沙哑得不对劲,眼前还在一阵黑一阵白。我抬手按下自己的帽檐,让那顶黑帽遮住整张脸。

    只有在健全的正常人面前,我这辈子都癫不起来的。

    毕竟说好的互相依靠互相稳重,要是谁先有疯的前兆就直接逃跑,癫是不可能癫的,发癫不如回家洗洗睡,第二天醒来还得照样上课出任务。

    地球没了我明天照样转,太阳不会因为我的什么抉择就改变东升西落。什么生生死死的都是中二病作祟……对对,一定是这样的……

    后来我们汇合的时候,鼻血没擦干净的我顶着撞通红的额头和青紫的鼻梁,把他们三个吓了一跳。我不好意思地解释伤都是自己撞上电线杆搞出来的,没人打我。

    可我累得几乎倒头秒睡,最后还是七海和灰原抬着进的酒店。

    也多亏了他们两个标尺坚定的正常人悉心照顾,多亏了老天让电线杆给了我一记人格修正拳——我真是个胆小鬼,这种情况下打我一拳不仅不会激怒我,反而会打得我无端委屈,有几分自暴自弃的冲动。

    得感谢现在的我有人在等,还有人依靠。

    不管怎样,濒临歪斜的善恶指针重新转回了原来的位置。

    否则我不知道这种情绪积压的久了,我会不会直接掰断指针,丢进垃圾桶,当一个只凭心情行事的疯子。

    自由吗?自由!

    潇洒快意吗?当然!

    幸福吗?

    绝对不。

    就算那样的事情发生了,过去的我也肯定会坐着时光机穿越到未来,去把放弃一切挥霍疯狂的我给打败。

    也许中二病作祟,使我相信,我就是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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