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裴凉走后,寻菱细细想了一番,隐约记起这一回裴凉离开了有二十余日。

    裴凉一走,寻菱便彻底放松下来,写文稿、看书、吃饭皆随心所欲,因日子太过无聊,寻菱还让玲珑去集市上买了一只狸花猫来,并给它取了个“小花”的名字。

    头十日里寻菱受不住惠宁公主的央求,遂跟着她出去同赵起约会了三次,而每次都被他们晾在一旁。其中有一回他们两人甚至丢下她径直回去了,打这以后,但凡惠宁公主上门,她都避得远远的。

    在裴凉出门的第十日,寻菱刚从裴老太太那里请安回来,玲珑便进来传话说杨氏身边得用的丫鬟宝珠过来了。

    寻菱赶紧让玲珑把人请了进来。

    宝珠给寻菱行礼问安后说道:“夫人,咱们二夫人今儿起床后突然身子不适,偏头痛又犯了,可眼下又有好几场寿礼、喜礼等着二夫人去准备,可二夫人实在起不来床,便想着请夫人先帮帮忙,管管家,不知夫人可愿意?”

    寻菱想了想,便对宝珠回道:“你且先回去伺候你家夫人,我收拾一下便过去看看。”

    宝珠应声后离开了世安院。

    宝珠一走,玲珑连忙走上前来,问道:“夫人,可要现在过去看看?”

    寻菱摇了摇头,道:“不急,我先想想。”

    寻菱想起前世的这个时候,她已经从杨氏手里接管了侯府的管家权。

    她那时候不得裴老太太欢喜,裴凉又对她冷淡,为了得到认可,便急于表现自己,希望能将侯府打理得井井有条,所以在这几次的礼节准备中,她十分用心的去准备。

    可在给辅国公老夫人准备寿礼的时候,杨氏因为嫉恨,给寻菱使了绊子,将寿礼中最重要的一项礼物换了包,导致寻菱被裴老太太责怪,并直接剥夺了她的中馈权,又交还给了杨氏。

    杨氏素来便有偏头痛,前世她在痛得下不来床,甚至呕吐的时候都没有叫寻菱去帮过忙,为何这一次会叫她去帮忙呢?

    寻菱想起裴老太太将翡翠玉镯交给她时杨氏的神情来,不过是担心她得了老太太的宠爱,夺了她的中馈权罢了,于是想出这个法子来试探她?

    若是在前世,兴许寻菱会在乎,可这一世,她只想远离侯府的是非。

    她沉思半晌,方对玲珑道:“你去库房,取几支人参来,我们待会去看看二婶。”

    玲珑应声,连忙退出去准备了。

    寻菱也不着急,先去书房看了会书,用过了午饭,又逗了一会小花,方悠悠地踩着步子朝杨氏的院子走去。

    杨氏的院子在定远侯府的左后方,离裴老太太的寿康院稍远一些。

    寻菱到的时候,杨氏正靠在床上假寐,儿媳肖氏则在一旁伺候着。

    宝珠见寻菱到了,连忙上前轻轻地拍了拍杨氏,杨氏拧着眉,似乎极其痛苦,却也挣扎着起来要招呼寻菱。

    寻菱连忙上前制止,柔声道:“二婶,您身子不痛快,便还是躺着吧,跟我还客气什么?”

    杨氏勉强笑了笑,道:“就知道侄媳是个体贴的,这不偏头痛犯了了,实在起不来,便想着请你过来帮帮忙,况且这侯府管家的事终归还是要交给你的,你先熟悉下也好。”

    寻菱连连摆手:“二婶,我平日里闲暇惯了,一时半会也学不来,不若先让弟妹来管着,可行?”

    在一旁伺候的肖氏听了,一时有些惊慌失措,却又露出一丝渴望的目光来,尽管如此,却还是谦虚道:“嫂子说笑了,我未曾管过家,怎能做好这些事情?”

    寻菱对肖氏笑了笑,鼓励道:“怎的不行?你在二婶身边这么久,即便看也看会了,二婶,您说是不是?”

    杨氏见寻菱一脸诚恳,未见寻菱有想要分她管家权的心思,也便将心放了下来,于是对肖氏说道:“既如此,那你便先管着罢,有什么不懂的地方来问我,也方便。”

    肖氏惊喜,连忙点头应了。

    从杨氏的院子出来以后,玲珑不解,问道:“夫人,这侯府本来就该您管家,为何不趁此机会将管家权接手了呢?”

    寻菱苦笑,若非前世的经历,她知道接下里会发生什么,她也不会这般做。

    “玲珑,有些东西该是你的,别人抢也抢不走,有些东西不该是你的,你做得再怎么好,也会受人诟病,眼下,过得舒心才是最重要的。”

    玲珑不懂,却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她从小便伺候寻菱,她能感觉到寻菱比以前更乐观豁达了一些,日子过得也更舒心了一些。

    回到世安院以后,寻菱本想逗逗小花,谁知小花躲懒眯觉去了,寻菱便进了书房。

    寻菱准备去书架上取书来看,却看到裴凉走之前送来的那本黄皮书赫然躺在那里。

    寻菱有些懊恼,算算裴凉去保定也有十日了,约莫十来日以后便会回来,只是这书,寻菱虽好奇,却始终不敢拿出来细看,每回一鼓足勇气翻开,却都只是胡乱过一眼,便又放了回去,还得防着玲珑和云桑,若她们进来看到她正在看这种书,该多尴尬啊。

    寻菱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把书取下来,终归离裴凉回来还早着呢,过几日看也是来得及的。

    下午歇晌起来,玲珑端了一些银铃新做的糕点进来,寻菱刚吃了几块,云桑便跑了进来,一脸兴奋:“夫人,侯爷派人来传话了,说是今晚会回来,请夫人准备准备。”

    寻菱一听,嚼着糕点的嘴巴突然就停了下来,云桑却仍兀自说道:“可要准备什么呢?”

    玲珑也是一脸迷惑。

    寻菱强行将嘴巴里的糕点咽下去以后,忽的就站起来朝书房走去。

    玲珑和云桑连忙跟在后头,眼看就要跟着寻菱走进书房,却被寻菱一把拦住,“砰”地一声,书房门一关,玲珑和云桑便被生生拦在了外头。

    玲珑和云桑站在书房门口,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寻菱一进书房便从书架上将那本黄皮书取了下来。

    还有一下午的时间,突击还是来得及的,只是前世裴凉不是过了二十来日才回来的吗?这一世怎的回来这么早?还提前派人来通知准备准备,这又是何意?寻菱边看书边在心里埋怨,十分懊恼。

    书里面的内容十分精彩,又十分刺激。寻菱头一回看这种书,看得满脸羞愧,却又忍不住一直想往下看,直到日暮时分,玲珑在门外头唤寻菱,寻菱才恍惚从梦境里醒来。

    她满脸羞红,却又强装镇定地打开门,对玲珑和云桑说道:“侯爷可说过要回来用饭?你们先去准备一些侯爷喜欢吃的菜罢?”

    云桑听了吩咐连忙去了厨房。

    玲珑在一旁伺候着,寻菱仍觉得十分不自在,脑中不时地浮现出书里面的图案来。

    裴凉的这番刻意和准备竟让寻菱无所适从,一想到待会便要见到裴凉,寻菱变得十分紧张,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寻菱坐不住,便在厅堂内来回走动起来。

    玲珑看在眼里,却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在心里跟着寻菱担忧。

    寻菱来回晃了一阵,突然对玲珑说道:“我记得上回去库房的时候看到一坛子老酒,你去给我取些来喝罢?”

    “这也是侯爷让准备的?”玲珑不解,但她犹还记得裴凉这回出门时曾和寻菱两个在书房里单独说过话,也不知侯爷对夫人说了什么。

    玲珑下去准备了。

    不过半个时辰,厅堂的红木大桌上便摆满了好些吃食,荤菜有寻菱爱吃的冰糖酱肉肘子,还有鲜美的清蒸鲈鱼、尖角牛柳、豆干炒腊肉,素菜有醋拌的黄瓜丝,还摆了一碟芙蓉卷和一碟蜂蜜糕。

    玲珑又在酒杯里斟了一些老酒,老酒香醇馥郁,一时间整个厅堂里都充满的浓郁的酒香。

    寻菱素来爱酒,一闻到酒香便上头,更何况这酒也不知裴凉存了多少年了,闻起来着实是芳香悠长。

    寻菱又等了一阵,还是不见裴凉回来,便索性小口小口地吃饭喝起酒来。

    更何况,她的本意也是想借酒壮胆。

    没这酒,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裴凉。以前,没有看过那黄皮书还好,可现在已经看过了,还要懂了装不懂,寻菱着实是做不到啊。

    老酒一口一口地喝着,寻菱看起来也十分平静,玲珑和云桑也看不出什么异样来。

    直到裴凉披着夜间的风霜从外头赶回来,寻菱眼中的裴凉也从一个变成两个,玲珑和云桑才发觉不对。

    寻菱指着裴凉,颤着小指嘻嘻道:“你回来啦?”

    “嗯。”裴凉轻轻应声,漆黑的眸子幽深如夜。

    方才还笑意盈盈的寻菱却又瞬间变了脸,她嘟起殷红的小嘴生气道:“都怪你,搞什么突然袭击,你都不知道我这一天是怎么过来的。”

    说完寻菱竟啪嗒啪嗒掉起眼泪来,似乎委屈极了。

    裴凉不解,眉心微微皱起,转头看向玲珑和云桑。

    可玲珑和云桑也是一脸发懵,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裴凉朝寻菱走去,坐到了寻菱的身旁。

    寻菱似是累极了,见一旁有了依靠,连忙将头往裴凉肩膀上靠去,方才还嘤嘤哭泣的声音也渐渐地没了。

    寻菱头一回主动往裴凉肩头上靠,裴凉也是心头一紧,全身都为之一震。

    玲珑和云桑见状,连忙走了出去,并掩上了房门。

    裴凉低头去看寻菱,却见寻菱微垂着眼眸,眼角下还残留着晶莹的泪滴。

    他轻轻地唤了一声“寻菱”,寻菱嘤咛答应了一声,脑袋又往裴凉的脖间拱了拱。

    裴凉眼底幽深的墨色又深了一些,待他再往寻菱看去时,却赫然发现,寻菱已然酣睡了过去。

    裴凉手指拢紧,方才的旖旎念头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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