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庶子

    之后三日楚玄度便一直待在客栈,不出门也没人来寻她,直至殿试。

    愁啊,她究竟是怎样躲过搜身的!

    殿试前夜,她一面想一面打开衣箱取里面放的前些日子朝廷送来的进士服。

    却因分心开错了箱子。

    箱子打开那刻,屋子里仿佛都亮堂了几分。

    楚玄度眼睛瞪得滚圆看着箱子里摆放整齐的半箱子黄金和几封书信。

    她咽了咽口水,鬼使神差般拿起一锭金子放在嘴边咬了一口,上面留下了一排浅浅牙印。

    她又拆开信粗略读了一通,才知道她为了躲搜身砸进去了多少钱。

    她捂着唇瞧瞧那排牙印,又瞧瞧信。很久,脑子里闪出两句话“有钱能使鬼推磨”、“瘦死骆驼比马大”。

    所以她的路是拿钱铺出来的么?

    搜身这关不用担心了,接下来就是殿试。

    原主连中三元,文化修养她也不一定能比,更何况四书五经、策论什么的她也知之甚少。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她沐浴完便睡下了。

    也许自己会改变历史,楚熙宁自嘲般笑笑。假如是她,有没有可能被打死在金殿上?

    楚玄度是会试第一名,她着着宽大的袍服冠靴立在丹陛东侧。她知道不能随便看,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今日是难得的艳阳天,阳光不强烈但有些晃眼。近日脸上伤口落了痂,有些痒。

    楚玄度眨眨眼,瞧着场上的陈列,企图通过这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一切安排妥当。

    太监鸣鞭后鼓乐齐鸣,皇帝升坐。

    那新帝是位女子,还是个尚未及笄的女子。

    若非先帝膝下四子皆早亡,五服之内亦无男儿,是绝轮不上她当皇帝的。

    楚熙宁想抬头瞧瞧她,瞧瞧这位女帝,但碍于礼法只能垂着眼。

    接下来行礼、发卷、策论……

    考题她也不能说看不懂也不能说看得懂,总之看着就是那么晕乎。越看头越晕,竟一时失了神。

    意识再次回笼之时,楚玄度发现书案上已放着一篇策论。而她本人正在拔一支洗干净的毛笔上的狼毫。

    “……”楚姑娘,是您显灵了么?

    她身后一监试御史瞧着她那些举动很想出言提醒,但瞥见她的姓名和贯籍后又把话咽了回去。

    楚氏的人,还是不要牵扯上为妙。

    等他真正得了官职、有了些势力再结交也不迟。

    如此想着便当做没看见,拂袖而去。

    楚玄度一是楚氏之后,二是是会试第一名,本就惹人注意,再加上此刻她也不是正经答题,自是更扎眼。

    皇帝也注意到她了,眼神在她脸上停留许久后向身边太监说了几句话。

    不多时一太监上前:“楚公子可是答完了?”

    闻言楚玄度抬头,见是方才鸣鞭的太监便知他身份不低。

    她相信原主,连试卷都能没看便赶紧起身回礼道:“学生已答完。”

    太监点头:“陛下说公子若是答完,便可交与陛下阅览。”

    楚玄度把卷子递给他:“是。”

    还真交啊……其实他也知道陛下的意思是提醒他继续答题,并非逼他交卷啊……老太监看着他,有些不知该如何。

    踟蹰片刻还是拿着楚玄度的策论给皇帝。

    高台之上的女帝略上挑的眼角撇过楚玄度的脸,喃喃道:“楚玄度……”

    她从太监手里接过她的策论,并未看,只在三代姓名和贯籍这页停留许久。

    “颍川楚氏……”

    楚氏的那件案子与她父亲牵扯亦是颇多,楚玄度的父亲是他父亲的老师。他父亲就是被当年案子牵连废了太子之位,终是郁郁而亡。

    女帝将楚玄度的策论交给身旁的太监示意他拿去糊名:“你可自行回去听传。”

    楚玄度连忙谢恩退出金殿。

    金殿之外,有人侯着。见出来一人,一群官员忙探着脑袋看看是不是自己门生。

    见是楚玄度,几人脸上都露出点失落的模样。

    就有一种高考考完第一个出考场备受瞩目的感觉。

    一小太监忙迎上来行礼道:“奴才带您出宫。”

    “好。”

    跟着他在御路上走着,拐角时忽然见一少年牵着个小姑娘。

    少年约摸十七八岁的模样,那小姑娘应该也就五六岁。

    走在前面的太监见了他们立即行礼:“小侯爷。”

    玄蒙侯爵之位赏赐了不少。尤其是前蒙,四将门家主全是侯爷。她一时也不能确定眼前之人是哪家小侯爷,反正不是楚家的。

    少年浅笑,眼神落在他身后的楚玄度身上:“这位是?”

    “回小侯爷的话,这位是新科举子楚玄度。”

    自楚玄度乡试那年,他没死的消息便传遍朝野,他也是有耳闻的。

    虽没见过楚玄度,但总免不了猜测他是怎样的人物。在姬长星想象里楚玄度应是位清冷出尘、从容淡雅的贵公子,身上一定会有些戾气或许还有点病恹恹的感觉。

    如今见了人却让他有些失望。楚玄度是清俊,但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样。不算器宇轩昂,更谈不上惊为天人。他身上似乎没有那种经过颠沛流离狼狈,反而给人一种恬静之感。

    他点点头:“楚玄度?”若没记错,是颍川楚氏的嫡公子吧?可是好像有些不对劲……

    楚玄度拱手道:“拜见小侯爷。”

    “不必如此称呼,姬某身无寸功,唤我‘小侯爷’不过是借我父亲的光。你我日后许是同殿为臣,也不必如此,唤我名字便好。”

    姬!

    他姓姬!

    姬长星!

    楚玄度眼睛一亮,一手史料!

    她当初放弃姬长星是因为确实没什么扒的了,但史料记载必有遗漏,现在活生生的人站在眼前,谁还理桑津轩!

    “爹爹,走吧……”他牵着的小姑娘有些着急地拉他的衣摆。

    “阿晏乖,莫闹……”

    他似乎有些尴尬,急忙弯腰安抚她。小姑娘不依不饶,依旧缠着姬长星要走。他有些尴尬地直身对楚玄度道:“嗯,姬某日后定登门拜访。”

    楚玄度有些遗憾,但也不好说什么,只好拱手作别。

    二人分开后,楚玄度问那太监:“小侯爷……他与那小姑娘……”

    她记忆中姬长星没有那么大的女儿。更何况算算时候楚玄度科举那年是姬长星归国那年,彼时他方十八岁。

    就算有女儿也不该这么大。

    “回公子,小侯爷前些年在大辰当质子,回来时便带了这孩子,他非说是他女儿,多得话再不肯说了。”

    楚玄度特别想打听清楚,但她也知依姬长星的身份来说,他的私事不是她能随意打听的。

    一路无话,直至出了皇宫。

    楚玄度在京中无甚亲友,唯有一个姑母,前些日子还闹了不愉快。左右无事,便回了下榻的客栈。

    前些日子对他恭恭敬敬是因为她给的钱足够多。如今再加上楚玄度会试高中,客栈老板也自然更高看他一眼。一见楚玄度来立马就有小二迎上来:“哟!楚公子回来了!要给备饭吗?”

    楚玄度点头:“和以前一样。”

    “哟,楚公子。”

    楚玄度和桑津轩不算太熟,但她就是能听出他的声音,大概也是刻意留意他吧。

    许是憋了气,在加上几天见了姬长星。她没回头,打算上楼。

    见状桑津轩赶紧跳下桌两步上前扣住楚玄度的肩膀,他咬牙切齿地说:“没想到还能遇到楚公子啊,那正好一起吃点呗,长星你不介意吧?”

    长星?

    楚玄度赶紧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见到了姬长星和他所谓的女儿。

    “楚公子。”姬长星冲她一笑,“没想到又见面了。”

    嗯,他们见过?

    楚玄度心里雀跃,脸上却是八风不动。她朝姬长星抱拳一礼道:“小侯爷。”

    姬长星哼哼笑了两声,他夹了一筷子鱼肉喂给宋晏。

    “楚公子,一道吃些吧,日后同朝为官,还需仰仗您呢。”

    眼见推脱不开,楚玄度便默默落座。

    见楚玄度落座,桑津轩冷嗤一声后吆喝道:“小二,加双筷子。”

    他长腿一迈,再次落座。

    “长星给楚公子倒酒啊!我桑氏庶孽怎么敢给楚公子倒酒?太折辱楚公子了!”

    方拿起酒壶,楚玄度又放下了,眼神瞥向桑津轩。

    席上气氛略尴尬,姬长星拿起丝帕,丝帕边还绣着杏花。他仔细擦了擦宋晏嘴边的油渍:“津轩,莫要如此苦大仇深,没得带阿晏学坏。”

    小姑娘笑了,她欢快地说:“爹爹,阿晏只学你。”

    桑津轩不快地撇撇嘴,伸手揉揉宋晏的头:“好了好了,看在阿晏面子上,我道歉行了吧。楚公子大人有大量万望海涵。”

    “嗯,我大人不记小人过。”

    桑津轩:“……对对对,楚公子是真君子,我是真小人。我……”

    姬长星扶额:“又来了!”

    “我自然是不如楚公子的,楚公子高风亮节……”

    姬长星夹起一块东坡肉塞他嘴里:“闭嘴吧你!”

    桑津轩脸都皱起来了:“唔,你现在怎么爱吃这种甜不拉几的东西?”

    他的传记上写姬长星在大辰质子十年,行为处事、喜好与大辰之人无二。再加上他也并非镇远侯亲子,史学家们才将玄蒙一分为二。

    楚玄度放下筷子:“小侯爷怎么会喜欢江南之地的饭食呢?”

    “唤我名字便好。”他有些无奈地说,“侯爷昨日把我赶出侯府了。我在大辰当了几年质子,慢慢的就习惯了江南的口味。如反而有点不习惯蜀中的菜色了。话说回来颍川也是地处江南,那楚大人应该也喜欢这些吧?”

    她以前也是安徽宣城人,自是喜欢。她点头:“尚可,但到底是不如颍川厨子的手艺。”

    他俩喜欢,桑津轩受不了了,却也忍着不发作,一杯接一杯喝着甜酒。这些饭菜他不喜欢但这甜酒味道还不错。桑津轩一语不发,一口一口喝酒。

    楚玄度低着头认真挑着鲥鱼里的刺之际,猛然听到“咣当”一声,吓得他差点把筷子扔了。

    抬头一看桑津轩醉到了,脸直接拍在了桌子上。

    姬长星也愣了,原来桑津轩酒量这么差啊……喝甜酒都能醉啊。

    喝醉的人很难处理,哪怕那人于姬长星而言是总角之交,他也不想搭理他。

    “楚公子,麻烦你了!”姬长星抱起宋晏,抬腿就跑。

    什么?

    楚玄度一时没反应过来,目送着姬长星远去。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有八面玲珑的小二过来扶桑津轩,走的时候还问她需不需要准备洗澡水。楚玄度摇头:“不必了,不过麻烦你把他收拾一下。”

    嘱咐完自己去外面吹吹风看看夜景,约半个时辰才慢悠悠往楼上走。

    小二把桑津轩简单的收拾了一下放在床上。

    恍惚间,桑津轩感觉身上有些凉,便翻了个身把被子裹上。

    以至于楚玄度上来一看,桑津轩居然还把被子盖上了。她有些不满:“你还睡下了?”

    桑津轩:“……”

    她也不愿与桑津轩睡在一间屋子,问了小二却没闲房了。近日正是放榜之时,住店的举子自是不少。

    楚玄度上前掀开被子抓住桑津轩的胳膊把他往下拖。谁允许他睡床的?好心好意收留他,他还蹬鼻子上脸了?

    半梦半醒间桑津轩以为是姬长星和他闹呢,胳膊一挥就把楚玄度压到了,顺势把她抱在怀里:“……别闹了。”

    猛然被人抱住,好半天楚玄度脑子才反应过来,怒斥道:“桑津轩!”

    桑津轩砸吧砸吧嘴:“嗯。真的困了,让我睡会儿!”

    “你放开我!”

    他没动静。

    楚玄度一下掰开他的胳膊后把他推到地上。桑津轩在地上滚了两圈然后竟然没醒,还安安静静睡着了。

    她略气愤地盯着地上的男子。少许,火气灭了些,也大发慈悲地将自己的鹤氅给他盖上。

    初春时节,还是很冷的。即使桑津轩身上盖着鹤氅,但终归还是躺在地上。要不是桑津轩体格不错,明日楚玄度睁眼见到的许是一具男尸。

    寂寂长夜,她也有了点思考的机会。

    如今这是什么情况?

    她真的是穿越回了前蒙么?

    还偏偏成了“桑楚氏”。楚玄度翻了个身把脸转向地上的桑津轩。

    说实话,研究了这个男人十三年,肯定有了感情。但前提是他与自己想的差不多。

    虽然自己对他的研究是从他“脾气差”切入的,但真的面对面感受他还是很想骂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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