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人(中)

    “姑娘想通了?”李姑姑有些诧异,她原以为还要再费力劝劝这犟脾气的小姑娘。

    符婉儿不好表露的太明显,只从自身立场道:“我曾以为父亲在或不在都没甚区别,可近来府中下人越发怠慢,四堂姐和七堂妹接连抢了我许多东西,三婶婶四婶婶也不肯为我主持公道,三叔四叔态度冷漠,我便知道以前是我太天真了,这个家好像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地。”

    几个月之前的符婉儿是胆小怕生不敢去,现在的符婉儿却是心中牵挂着太多人和事,不得不要再往那伤心之地走一遭,了却前生憾事,以得心中安宁。

    李姑姑道:“姑娘明白就好。有什么打算,不妨说来听听。”

    符婉儿有些忐忑,“我想请姑姑陪我一起去京城。”回来之后,她为了不叫人起疑,一言一行皆不敢太过出格,努力装出八岁的符婉儿应该有的样子,但这句话是她从前绝不会说的。

    李姑姑原名李觅,是宫里出来的宫女,因与她母亲姜氏有几分旧交情,出宫后便来苏州投靠了符家,大家皆尊称一句姑姑。而符婉儿出生没几个月便被送去了乡下,与父母聚少离多,感情并不深厚,到了五岁因要启蒙读书才被接回府。姜氏因病深居简出,对女儿甚少过问,都是由李觅出面照料她的生活,但小姑娘心里有气,知道母亲不喜欢她,便赌气式的抵触起母亲身边的所有人,李觅首当其冲。

    “姑娘为何突然想要我陪着去京城?”李觅果然很意外。

    符婉儿故作天真道:“我听说姑姑本就是京城人,离家这么多年,肯定想家了吧,何不跟我一起回去看看?”

    李觅却说,“我从未想过要回家。”

    符婉儿不免失落,这一次她私心想要一个完全信任可靠的人留在身边。

    李觅又问:“姑娘想带哪些人去京城?”

    符婉儿道:“越少越好,就怕人多心不齐。春燕我也不打算带去,她性子莽撞,不懂隐忍,我怕反而害了她。”说着心里沉了沉,是啊,跟着我这个无用的主子,可不就是害了她。

    李觅颔首,“也好,我还担心你舍不得她。让红萝跟着你吧,她本就是你母亲留给你的人。”只是从前符婉儿更喜欢春燕,死活不肯要红萝伺候,只好放在李觅身边先教带着。

    符婉儿这次当然没有异议。

    李觅看了她一会儿,白净的小脸隐隐带着几分愁绪,想是近来没怎么吃好,下巴瘦得尖尖,叫人怜惜。

    “姑娘真的想要我去?”

    符婉儿重新燃起一丝希望,重重点了几下头。

    李觅语气很平淡,“既然姑娘坚持,那我就去。”这本就是她答应过姜氏的,只要符婉儿想,她自会竭尽全力照顾她一生一世。

    符婉儿激动非常,连忙站起身,郑重其事对李觅行了个大礼,“谢谢姑姑,从前是我不懂事了。”

    李觅从未把那些孩子气放在心上,扶起她,“姑娘随姜家的船走先走一步,我留下来处理些事情,晚些再去京城找你。”又怕她不安,还是说明了缘由,“你母亲的嫁妆这些年给符家补窟窿已经没剩多少,怕你以后没个保障,让我悄悄拿了小半出去置办了些家当,还有你父亲,瞒着三房四房留了些古玩字画,他们走前都交给了我。这些东西不像银票,得处理妥当才能放心离开。”

    符婉儿早知道这些,开玩笑般道:“他们生个女儿倒是便宜,事事甩给姑姑,不如我以后认姑姑做娘亲算了。”脱口而出才觉不妥,句句带刺,牙尖的不像话。无措地垂下头,闷声道:“姑姑莫怪,我不是有意冒犯。”

    她等着李觅训诫。

    李觅却只是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晚间,符婉儿翻来覆去睡不着,睁着眼睛到天亮。春燕粗神经,没看出来她有何不对劲,拉着她折腾半天,最后打扮的像个唱大戏的出了门。符婉儿没心情管这些,一面觉得心烦意乱,一面又不住隐隐期待。

    姜家人到了,自然要见一见她。

    一路心不在焉的被春燕领去了偏厅,三房四房的女眷具到了,草草打过招呼,找了个角落坐下不想理人。春燕站在她身后,满眼的恨铁不成钢,人家姑娘怎么就那么能说会道,这幅呆样子如何讨人喜欢。

    “要去京城,你很得意吧?”

    她不烦别人,别人倒要来烦她。符婉儿抬眼看向面前趾高气昂的符元娣,她的七堂妹,三房罗氏的嫡女。旁边亦步亦趋的是三房庶出的二堂姐符元容,迫于身份不敢出手阻拦妹妹,只能一脸尴尬地看着符婉儿。

    符婉儿懒得搭理符元娣,也不想让这家里唯一能说上几句话的二姐为难,退让道:“七妹想多了,幸得外祖母垂怜,我怎敢得意忘形。”

    符元娣不依不饶,敦实的小胖圆脸无端生出几分刻薄,“你别高兴的太早!我娘说了,姜家老太太膝下多得是亲孙子亲孙女承欢,根本不会把你放在眼里。若不然怎么会随便派个庶出的小儿子来接你,根本不是什么正经主子,跟着叫他一声舅舅,我还嫌寒碜呢!”

    符婉儿心头登时蹿出一股邪火,说她便罢了,还要扯上她舅舅。

    猛站起身,二话不说伸手狠推了一把符元娣,到底小两岁,又没个防备,摔了个结实。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符婉儿已经压到符元娣身上,按住她的右臂掀起袖口,只见手腕上卡着个样式别致的金镯子,刚才晃眼瞧见还不确定,现在一看果然是被抢走的那对金镯的其中一只。

    符元娣横行霸道惯了,竟大摇大摆地戴了出来,大概是以为她还会跟以前一样忍气吞声吧。

    眼里闪过一丝戾气,附在符元娣耳边轻声说道:“再敢抢我的东西我就半夜拿刀偷溜进你屋里,砍烂你的手,挖掉你的眼珠子。”说完动作粗暴地摘下金镯子戴回自己手上,站起身后拍了拍衣上的灰,风轻云淡的样子好像刚才推人的不是她。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所有人都惊住了,直到符元娣一声尖叫才兵荒马乱地围了过去。符元娣显然被符婉儿那模样吓懵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大哭个不停。三夫人罗氏赶过一把搂住女儿安抚,眼神凶厉地看着符婉儿,“你竟敢推你妹妹!”

    符婉儿格外冷静,“平日念着姊妹之情,多有忍让,今日当着众人的面,竟敢出言不逊羞辱长辈,再纵容下去,才是害了她!至于这镯子,本是我母亲的遗物,前阵子不知怎么就丢了,没想到竟被妹妹捡到了,现在算是物归原主了。”

    听到这话符元娣哭得更厉害,还要撒泼打滚地起来打人。

    符婉儿扶了扶发间松落的簪子,“三婶还是劝劝七妹吧,贵客到访,难道叫人看笑话不成?”

    四夫人赵氏领着四姑娘符元珍过来,也劝道:“好嫂子,三爷四爷就在旁边的正厅里等着迎客呢,动静闹大了不好,你何必跟个小丫头过不去。”

    话刚说完就有个婆子进来问,“三老爷着奴才过来问问,可出了什么岔子?七姑娘怎么哭得这么厉害。”

    罗氏沉着脸把符元娣抱给旁边的丫鬟,“带姐儿回去换身衣裳。”看向符婉儿冷哼一声,“六丫头可真是长进了。”

    符婉儿反讽回去,“还得多亏三婶婶教导。”又看向赵氏身边的符元珍,笑了笑,“四姐姐今日打扮的好生漂亮,是不是也戴了什么好看的镯子相配呢。”

    符元珍也是脸皮厚,“不比六妹妹华丽,我一向不爱戴首饰。”

    符婉儿不想过多纠缠,冷笑一声,拉着看傻的春燕去了屏风后面躲清净。

    春燕一个激灵回了神,“姑娘!你疯了?”

    符婉儿吵得口干舌燥,抄起茶壶灌了口茶,“哪里就疯了,心头不爽快,出出火气。”

    “万一传出去了怎么办,姑娘还要不要名声了!”

    符婉儿满不在乎,人都要走了,还在乎什么名声。

    这场风波在外人面前粉饰的很好,姜家一行人到时,罗氏赵氏已经十分亲热的拉着符婉儿说笑起来,连符元娣也僵着脸一口一个六姐姐。在场还有些三老爷四老爷请来的外男,除了符元容一早躲去避嫌,其余几个小的则随大人出去一一见礼。

    符婉儿老老实实当着一个乖孩子跟在罗氏赵氏身边,目不斜视,等叫到她的名字,方攥紧手心走上前。

    姜衡蹲下身,拉过面前这个穿得格外喜庆的小女孩儿,温声道:“小婉儿,我是你十舅舅啊。”

    符婉儿霎时红了眼眶,不敢抬头,喉咙里堵着发不出声,闷了半晌才哽咽着道:“十舅舅好。”外人只当她是生性怯弱。

    姜衡因家姐的缘故格外怜惜几分,也怕吓着她,十分温柔地拍了拍她的头,“别怕,京城好玩着呢。

    符婉儿吸了吸鼻子,突然抓住他的袖口,抬眼问道:“外祖母她老人家可好?”

    姜衡愣了下,失笑道:“好着呢,就盼着你去了。”伸手抹去那小脸上的泪珠子。

    又指了指旁边,“来,这是你梁伯父家的二公子梁琮,字予珹,长你四岁。我从小带他一起玩再熟悉不过,日后你也别跟他客气,有什么疑难,只管找他帮忙便是。”

    一股淡淡的苏合香围绕过来。

    符婉儿心头一紧,低头便看见一双青缎小朝靴映入眼里,片刻恍惚,随后规规矩矩上去行了个礼,一板一眼道:“见过梁二公子。”

    梁琮比她高了大半个头,垂眼便能看见她头旋儿,黑亮的头发衬的她肤白如雪,长长的睫毛盖住了眼睛,低眉顺眼的样子甚是乖巧。

    他沉默半晌,抬手施礼,道:“符妹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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