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巧(上)

    为迁就汪府的位置,公主府落宅占地并不算大。

    乞巧节当日堪堪装下前来赴宴的女客,已有些人满为患,再挪不出地方给男客们。

    只好在后山另辟出一块空地,拦上帏幕,供男客们晒书祭神。

    符婉儿跟表嫂表姐们一起入府,放眼望去,具是盛装出席的年轻女子。

    来来往往,成群结队,争先围着玩那穿针乞巧、投针验巧、喜蛛应巧的习俗,又或对诗猜谜,抢摘彩头,一片燕语莺声,青春朝气。

    这次她还是安安静静不怎么说话,却也没人敢轻视了去。

    作为年纪最小的妹妹,表嫂表姐走哪儿都先问她一句,言行间格外爱护,一是亲人之间的本能,二也怕有人冲撞了她回去不好跟姜老太太交差。

    再没了上辈子那形单影只的孤独感。

    她甚至觉得……备受管束,想单独行动一会儿都找不到机会。

    晏淮一早告诉她,后山林子深处有野麋鹿出没,她还想去见识见识来着。

    “我看见渥丹了。”妙仪四处张望,终于在一排银盆前玩投针的人群中找到了她。

    “走,我们过去。”

    符婉儿还警惕她为什么要说我们,下一刻就被她拽住了手。

    她头大如斗,“表姐,我去不太好吧。”

    妙仪回头瞪她,“有什么不好,还是你嫌我烦不想跟我玩?”

    一如既往的霸道。

    符婉儿还能说什么,只有乖乖跟了过去。妙慧妙宁和赵渥丹关系一般,则站着没动。

    小崔氏和段云诗在背后叮嘱她们,“玩完了赶紧回来,不许跑远了,听见没!”

    妙仪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知道啦,啰嗦!”

    足足有八个大银盆,都装满了前一天准备好的鸳鸯水,姑娘们拿着银针跃跃欲试。

    赵渥丹被簇拥在人群中央,正与身旁一同龄少女说话,发现妙仪来了,立马笑道:“你可来晚了,我们刚已经比过一轮诗谜了。”

    又注意到后面的符婉儿,微笑颔首打了个招呼。

    符婉儿也大方回应了。

    倒是赵渥丹旁边几个女孩看了她好几眼,颇有些敌意,不过顾及妙仪的态度,没表现得太明显。

    符婉儿其实无奈,自从她帮过赵渥丹后,妙仪便不知哪儿来的奇思妙想,竟然企图把她拉进和赵渥丹一行人的交际圈里。

    她很想告诉妙仪,感谢你的盛情邀请,但三个人的友谊注定太拥挤。

    赵渥丹道:“你们也来试试,得巧者获公主锦囊一枚,里面装了各种彩头,宴后由府上管事兑换。”

    说着找主持的宫女要了几根银针,分发给符婉儿和妙仪。

    等各自找好心仪的位置,宫女一声令下,大家齐齐将银针平放入水中,翘首等待,随后观察银针落在水底的针影是何形态。

    符婉儿默默看了眼自己的,笔直一条,毫无新意。看来织女娘娘也不想让自己继续糟蹋针线布匹。

    而隔壁银盆接连传出欢呼声,陆续几个女孩都得了巧。阵仗最大的当属赵渥丹,大家都围了过去啧啧称奇。

    宫女不禁夸赞,“赵姑娘的针影散如花,动如云,是当之无愧的魁首。”

    妙仪很为好友骄傲,拍手叫好,瞥眼瞧见符婉儿的针影,顿了下,声音不由收小。

    正当大家高高兴兴地拆锦囊查奖赏时,角落里走出一人。

    “妹妹别高兴太早了,也只有我们这种无福可享的人,织女娘娘才要格外赐一双巧手,不然靠谁吃饭呢?”

    大家闻声看去,有人不明所以,有人面露憎恶。

    符婉儿有种不好的预感,不等开溜,赵映欢果然朝她看过来,笑道:“符妹妹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赵渥丹的好友们顿时目光不善地看向她。

    她硬着头皮站住脚,故作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也不回答,只颔首道:“姐姐也来了,倒没看见你。”

    赵映欢走到符婉儿身边,“我自知身份,不敢在众姐妹们面前卖弄,不怪妹妹看不见我。所谓女子无才便是德,在外面,尽可低调些为好,免得丢了父兄的脸。”

    不用妙仪出马,赵渥丹身边立刻有一堆人仗义执言。

    “你当然没有‘才’,至于‘德’嘛,我看也没好到哪儿去!方才我们猜诗谜,也不知是谁偷了渥丹猜好的诗谜当自己的,被我们抓住了还死不承认!这样的德行,呵呵,我呸!”

    赵映欢道行极深,面露悲愤,“我不过是拿错了纸条,当即就还了!明明当时很多人都拿混了,你们非抓着我一个人不放!”

    看向赵渥丹,“渥丹,你的这些朋友为什么就这么讨厌我?”

    不知内情的人听了,不免觉得赵渥丹等人有些咄咄逼人。

    赵渥丹似乎不想把事情闹大,“她们不了解堂姐,难免有些误会。堂姐若实在无聊,可以和我们一起玩会儿。”

    赵映欢暗恨,谁要你的施舍!面上委屈,“我哪里敢呢,没得又当一回恶人。”

    妙仪眉头一皱看不下去了,刚要发火,公主府的管事出来颁布公主懿旨。

    “殿下请姜家奶奶、姑娘们说话,符姑娘也请。”

    众人安静下来,看向姜妙仪和符婉儿,顿生羡慕。

    虽是公主府的宴会,但公主千金之躯,不会像寻常主人家那样出来待客,只有受旨召见的人才能觐见。

    姜家有此殊荣不奇怪,而那符婉儿只因住在姜家也能同去,可真是捡便宜了。

    姜妙仪符婉儿很快去了,留下一众人都有些意兴阑珊。

    赵映欢走到赵渥丹身边,轻声道:“看见没,有的人就是命好,像你这种福浅命薄的,再能干有什么用呢?”

    赵渥丹看着符婉儿离开的方向,不置一词。

    赵映欢又道:“我劝你还是收敛点,今日梁二公子又没来,你想显摆给谁看?”

    赵渥丹看向赵映欢,淡淡道:“堂姐最近对我好像很有意见,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或许我该回去问问大伯,他兴许知道原由。”

    赵映欢冷哼一声,也不接话,直接转身离开。

    这边符婉儿与小崔氏等人汇合,一起去了公主所在的院落。

    在门口等待通传的间隙,一宫女拼命冲符婉儿眨眼。符婉儿认出来,正是那日带着她和晏淮一起去找公主的宫女。

    她抿嘴笑了笑,悄悄挥手,不敢动作太大。

    心里又想,不知寻芳姐姐现在何处,找个机会也可见一见。

    随后管事姑姑请她们进去,并不是主屋,而是一个偏厅,敞着窗户,四处堆了冰块,甚是凉爽。

    纯茵一身常服站在窗边,听见声音,回头看向她们。她梳起了妇人发髻,眉目娟丽,较先前那个骄矜任性的小公主多了太多成熟稳重。

    符婉儿心里一叹。

    也不知驸马爷对她好不好,毕竟还有个把柄在他手上。

    小崔氏带着大家一起行礼。

    纯茵道:“不必多礼。天气热,坐久了心里不爽快,我便没在正厅接见,还望你们不要嫌我怠慢。”

    小崔氏连忙回说不敢,“这里凉气十足,现下最好的去处了。她们几个小的方才在外面玩疯了,脸都晒红了,正好缓一缓。”

    纯茵笑了笑,又问起姜老太太、姜既明等一众姜家人的近况,小崔氏一一答过。虽是恭敬有礼,但到底少了几分亲近随和,纯茵也知道,但并无不悦。

    她毕竟不是皇后娘娘的亲生女儿,与姜家毫无血缘,现在又成了汪家儿媳,身份尴尬,小崔氏已经表现得很得体了。

    叙得差不多了,纯茵命人呈上赏赐,小崔氏等人谢领,正准备告退。

    纯茵却道:“婉妹妹留下吧,我瞧她很有几分眼缘,想多聊几句。”

    小崔氏很好地掩饰了惊讶,笑道:“如此倒是符表妹的荣幸,不过她年纪尚小,言词若有冒犯之处,还望殿下海涵了。”

    纯茵俏皮了一句:“崔嫂嫂放心,我又不会吃了她。”

    “那臣妇等先行告退。”小崔氏走前看了符婉儿一眼,包含了警醒之意。

    符婉儿轻轻点头,示意自己不会乱说话。

    纯茵又挥手屏退了服侍的宫女们,厅里很快只剩下她们两个。

    纯茵身上持重的气质一松,拉符婉儿到身前捏了捏她的脸,“好久不见,你怎么像是长胖了?”

    符婉儿:“……”

    怎么是个人一来都要说她胖了!她哪里胖了!

    纯茵话锋一转,“不过胖点更好,愈发可爱了。”

    符婉儿心里舒坦不少。

    想了想,犹豫问道:“殿下……过得好吗?”

    纯茵被她小心翼翼的模样逗笑了,思考起她的话又沉默了。

    “好不好的我也不知道。”顿了下,“不过正如你那日所说,没人能欺负得了我就是了。”

    符婉儿心头略安。

    纯茵道:“总之你不用担心我,倒是你,没被姜老太太罚太狠吧?”

    符婉儿不解,纯茵愧疚道:“大婚后我思来想去,觉得还是不能瞒着母后,回门那日便主动把自己做的蠢事告诉了母后,难免要提及你和晏淮。既然母后都知道了,那姜老太太迟早会知道的。”

    符婉儿愣了下。

    糟糕,好像怪错人了。

    “姜老太太很生气吗?你没受伤吧!”看她神色不对,纯茵追问。

    她恍惚摇了摇头,“没……没事,不过教训几了句。”

    “也是,有你这么个娇滴滴的外孙女,老太太也舍不得罚太狠。”

    她尴尬笑了笑,心里却哀叹不已,怎么办怎么办,要去道歉吗?

    算了,装死吧,他欠我的还不够多吗?抵消一两件也不算什么。

    纯茵道:“我留下你,一是想说句谢谢,上次你那么不顾安危地来劝我,我还没正式谢过你。”说着抬手行了一个大礼,符婉儿想躲都没躲开。

    “二呢,也是帮晏淮传个话。”

    符婉儿耳朵一动,期待起来。

    纯茵道:“等稍后吃过午宴,你早点离席去后山,他说要带你去山上看麋鹿,届时我的人会给你指路。我专门给你留了一条道,可以避开后山的男客们,也没有其他人知道,你放心去便是。”

    符婉儿忙不迭点头,“多谢殿下。”

    纯茵失笑,“寻常姑娘家再喜欢他,也不敢跟他这么瞎跑的,你胆子倒大。”

    符婉儿淘气道:“因为好玩嘛!”

    她完全没有回避“喜欢”两个字,纯茵也不觉得有丝毫奇怪。

    只是有些落寞,“我也喜欢玩,可惜,嫁了人之后便被困在里面了,像坐牢一样。”

    符婉儿有心宽慰几句,但仔细一想,她曾经不也切身体会过?一时又说不出话了。

    所幸纯茵生性开朗,很快撇开不想,与符婉儿约了以后再聚,便放她回去了,太特殊优待对她也不好。

    符婉儿心情愉悦地出了门,转眼看见方才那位宫女,笑盈盈走上前。

    “姐姐好。”

    宫女欠了欠身,“符姑娘安。”

    符婉儿好奇地四处打量,“寻芳姐姐呢,一直没看见她,不知她现做着什么差事。”

    宫女笑道:“姑娘来晚了,寻芳姐两个月前被放归,已经回老家去了。”

    符婉儿错愕不已,“这么快?”

    不是要过几年等公主安定下来才走吗?

    宫女摇头道:“我们也奇怪,不过她家里好像出了什么变故,着急回去照顾家人,这才请殿下开了恩。”

    符婉儿沉吟半晌,“姐姐可知她老家在哪里?”

    宫女想了想,“登州的一个小地方,具体的就不清楚了。”

    符婉儿叹了叹,“倒是可惜,若有个详细地址,书信往来,有难事说一声还能帮上忙。”

    宫女也道:“可不是,奈何她走得匆忙,我们也是后来才知道的,连个践行宴都没有。”

    “这样么……”

    符婉儿望远,以后天各一方,再见怕是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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