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巧(下)

    后山的山道略有些陡峭,加上天气热,符婉儿没过多久就开始喘,雪白的肌肤透出薄薄一层红,几缕青丝被汗黏在了脸和脖子上,她觉得痒,下意识扯了扯领口。

    挠了半天才发现罪魁祸首是一缕头发,扯出来就立刻不痒了。

    但她实在热,想着山里又没外人,索性就这样松着领子只扣上了最底下一颗领扣。

    露出一截纤柔白腻的脖颈儿,和隐隐一抹锁骨窝。

    重新整理好衣领,符婉儿抬头一看,发现晏淮终于停下来等她,站在树荫里,像是等了有一会儿了。

    她噔噔跑上前,仰头看着他笑弯眼,“不生气了吧?”

    晏淮目光岔开,冷哼一声,“你倒说说我生什么气?”

    符婉儿拿出惯用招数,双手拉住他的一只手臂使劲摇啊摇,“对不起,我错啦,让你等太久了!”

    说完脑门迎来一记爆栗。

    “不争气!”晏淮皱眉教训,“人都欺负到你头上来了还不知道跑,跑不动不会叫人?即便叫不来人,脚下那么多石头,砸也能把他砸死。”

    若不是他久不见人,下山来寻,真不知道她一个人得被欺负成什么样。

    想想又有些动怒,他下来的晚,其实根本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惹上别人的。只看见她跟一个外男离得太近,脸色又羞又恼,一过去便听她说揍人之类的话,约莫看见自己来了,才敢硬气。

    更怒于自家的小妹妹,这三年一点点看着长大的,将将有点成人模样,就有些个不知死活的人敢来沾染。

    不过他并不想吓着她,到底也不算多大回事,后面自己再想法子收拾便是。

    符婉儿泪汪汪地捂住脑门,“我看他倒像是个好人,好歹先讲讲道理嘛,哪儿有一上来就打打杀杀的!”

    晏淮收起心思,没好气道:“你看谁不像好人?”

    又看她是真疼了,拨开她的手瞧了瞧,有些红,随用指尖给她揉了揉,语气微缓,“世上好人没你想的那么多,以后眼睛给我放机灵点,听见没?”

    符婉儿舒服地闭上眼,“听见啦,对我来说这世上就没一个好人,除了你晏三公子!”

    晏淮嘴角微牵,有那么小小地被取悦了一下,也就不计较她的语气敷衍了。

    但符婉儿没意识她这就把人哄好了,还巴巴好奇问:“刚才那家伙到底是谁呀?看你们认识的样子。”

    晏淮顿住手,“问他做什么?”

    符婉儿道:“看他说话行事确不像普通人家的孩子,又与你称兄道弟的,只怕身份不简单。”

    “那又如何?”

    “长得斯文秀气,反应却奇快,还很会拿捏人,有家世有手腕,这么个厉害人物,我竟然不知道。”

    可惜她前世并未见过这个人,不然她一定记得。

    晏淮微笑:“哦,你觉得他厉害,那比之予珹,比之我,谁更厉害呢?”

    符婉儿想也不想,“他怎么能跟你比。”

    晏淮点头,“你也知道不能和我比,那你认识他又有何用?多此一举。”

    符婉儿道:“可听他口气那么大,想必也是个名人,我连他的名号都不知道,显得我多没见识。”

    晏淮不笑了,“是么?我看是你老毛病又犯了,见人家长得好看就走不动道了。”

    虽然这毛病大多时候都是冲着他犯的。

    “他长得是不错,但——”符婉儿笑着正要否认。

    晏淮看着她不说话了。

    她直觉危险,识相地住了嘴,左顾右盼打起哈哈,“还要走多久?这山有这么高吗?”

    晏淮哼了声,悠然转身。

    “远着呢,别一会儿看花一会儿看草的磨蹭了。”

    符婉儿连忙追上去,并排而行。

    “那你陪我走慢点,我热。”

    “嗯。”

    再往上,人工凿出来的石梯变成了歪歪扭扭的小土路,越发不好走,晏淮自然而然地伸出手,她也自然而然地牵了上去。

    进了林子深处,晏淮找出先前藏在树下的弓箭,又吹了声哨子,寒苍冲出树林,在天空盘旋了几圈,又飞驰而下停在了他们附近的树梢上。

    符婉儿被他这阵势震住了,“会有危险吗?”

    晏淮将箭筒背到身后,“万一蹿出条老虎把你叼走了怎么办?”

    符婉儿起初不信,“你又唬我。”

    却见四周层林叠翠,遮天蔽日,凉风嗖嗖。

    她还是有些怕了,悄悄挪了两步,几乎贴着人走。

    晏淮笑而不语。

    过了会儿,风平浪静,除了几声鸟叫一切正常。她才放下戒备,又瞧林子里有许多她没见过的花草野果,动看看西摸摸,哪怕一直没找到麋鹿也不觉得无聊,一路上叽叽喳喳问个不停,沉寂已久的深山老林都鲜活起来。

    后面穿过一片比人高的草丛,隐隐听见有水流之声。

    晏淮徒手折断面前垂下来的树枝,给符婉儿指了个方向。

    符婉儿看过去,发现前面是一条十尺宽的小溪,溪边杂草丛生,有一大一小两只麋鹿正在低头喝水。

    大的那只有角,往后分叉生长,像鹿像牛像驴又像马,果然四不像。小的那只没有角,应是头雌鹿。

    她觉得有趣,想走近细看,晏淮却不让她去了。

    他不知何时从箭筒里取下了一支箭羽,半搭在弓上,目光警惕。

    “它们瞧着挺温顺的,应当不会伤人吧。”

    “这时候可不一定。”

    公主府的后山当然不可能出现老虎这等猛兽,甚至这些麋鹿也是当初建府时宫里抓来放养的,没什么威胁性,但现在正值鹿群发情期,雄鹿容易狂躁,所以才带上弓箭以防万一。

    符婉儿也发现了端倪,“它的鹿角怎么缺了一块?”

    晏淮道:“抢人家媳妇儿总得付出点代价。”

    符婉儿啧啧摇头,“看来还是做人便宜,找媳妇都是两家人有商有量的来,你给彩礼我给嫁妆。家底厚的,父母更是早早做起打算,何须自己操心,再难都不至于伤了性命。”

    晏淮静了片刻,“可不,有些命好的,偏偏投胎成了人呢。”

    玩尽兴了两人准备下山。

    刚走出林子,符婉儿望着晏淮的背影,一个念头闪过,突然站住脚。

    晏淮回头,她说:“哎呀,我脚好像崴了。”

    看她站得稳稳当当,晏淮哂笑一声,“崴哪儿了?崴你脑瓜子上了。”

    符婉儿蹲下身抱住腿,“我不管,我走不动了,你背我。”

    晏淮走到她跟前,拿她没办法的表情,“懒不死你。”

    他直接把符婉儿拽了起来,转身一托。符婉儿顺势跳了上去,轻轻松松上了背。

    符婉儿扭股几下找到个最舒服的位置,看向山下,拍手笑道:“好高!”

    人高了,视野更广阔,往日够不着的东西也触手可及,她随手折了根山壁上的长草,挥舞两下,脱口而出一声,“驾!”

    晏淮:“……”

    “摔下山可没人给你收尸。”他狠狠颠了她一下。

    符婉儿自然不可能怕,但也安分了点,老实圈住他的脖子,双腿一甩一甩,嘴里哼起不知名的曲子。

    感受到她的愉悦,晏淮倒有些失笑。

    “有这么高兴?”

    “当然高兴!”符婉儿想了想道:“比上次高兴。”

    “上次什么?”

    “上次你背我的时候哇。”

    “我什么时候还背过你?”

    “有的有的。”

    晏淮怎么想都没这回事,只当她记混了,心头不爽。

    “不知把哪个混账东西记成了我。”

    “就是你!你自己忘了!”符婉儿再三强调。

    晏淮又说不是,她一把勒住他的脖子,逼着他承认。他咳嗽两声,“是是是,行了吧。”

    符婉儿这才舒服了,下巴懒洋洋地放在他肩上。

    心里默默道,就是那年梁琮生辰,她熬了五个大夜做出一副腰带,却撞上赵渥丹家里出事,梁琮撇开就走,她想追,一着急崴了脚的那次。其他人也全都跟着去帮忙了,只有他,如从天降,把她从泥坑里拉起来,不嫌脏地把她背回了家的那次。

    很多事她都记不清了,可有些事她从未忘记。

    “泽之,你以后也背我好不好。”

    “谁惯你。”

    “你惯!”

    她搂紧他的脖子,“赶快答应!”

    他热得冒汗,声音微沉:“别搂这么紧。”

    她不肯撒手,“你答应了再说!不然我今儿就不下来了!”说着越发来劲,双腿往前勾,整个人八爪鱼似的黏在他身上。

    晏淮气得肝疼,真想给她屁股一巴掌,刚要警告两句,却疑惑住了。

    他默默感受了须臾。

    “你确实胖了点。”

    符婉儿愣了。

    下一刻恼羞成怒,“你跟他们一样坏!”

    伸手在他脸上胡乱一通挠。

    女孩的指甲修得尖,又看不到他的脸。

    他嘶了一声,感觉嘴唇破了点皮。

    符婉儿也意识到不对,“伤到了你?”着急想跳下来查看。他不放人,没好气道:“老实点!”

    下山的步伐加快,赶紧让这小祖宗哪儿来回哪儿去。

    到了山底,他立马把人放下,正要撵她。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叫,紧跟着砰的一声!还有几个年轻丫头的声音在问出什么事了?随后是一阵慌乱地脚步声。

    “你先待着别动。”晏淮转身去查探情况,很快回来。

    符婉儿:“怎么了?”

    晏淮摇头道:“小事,有个倒霉蛋摔了,你快回去吧。”

    符婉儿却敏锐地从那“倒霉蛋”三个字里听出了一丝厌恶。想问,他又不许她多问,只一个劲让她赶紧回去。

    他看着她走向小石门,人要进去时,他突然说了句,“你以后——”

    符婉儿回头,他道:“还是离赵渥丹远点吧。”

    符婉儿心头一噔。

    转头快步回了宴客厅,一路上碰见的丫鬟女客们仍是言笑晏晏,气氛松快,不像出事的样子。

    她还奇怪,走到门口撞上小崔氏。

    小崔氏一把拽过她,“去哪儿这么久才回来!”语气是少有的严厉。

    她这才确信,看来是真出了什么事。

    她解释道:“不知道吃坏了什么,肚子一直疼。”

    她一贯老实,小崔氏不疑有他,“早告诉你们不要贪凉吃太多冰饮子,一冷一热可不得肚子疼……”

    小崔氏连带妙仪三个一起数落了一遍,其余只字不提,随后拉着她回了姜家一众所在的廊亭。

    符婉儿看向三个妙。

    妙慧安静地坐在长椅上,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心里只怕正难受着。

    妙宁估计一直在室外玩,脸晒得通红,腰上挂满锦囊,战果颇丰。对当下的情况也很疑惑,冲符婉儿使了使眼色,符婉儿轻轻摇了摇头。

    妙仪最诡异,低头死咬嘴唇,像是极力压抑着兴奋和笑容。

    符婉儿暗暗看在眼里。

    后面小崔氏再不许她们分开行动,平静无波地待到傍晚,客人们陆续返程,小崔氏也随大流地带着妯娌姑子表妹们回了姜府。

    段云诗丝毫没注意众人异样的神色,打算和小姑子一起回鸿鹄苑,谁知妙宁理也不理人,只好悻悻一个人回去了。

    小崔氏则交代了丫鬟们几句琐事,直奔奉欣堂。

    剩下三个妙和符婉儿面面相觑。

    符婉儿和妙宁默契地跟着妙仪妙慧去了沁静堂。

    妙慧直言累了,回屋把自己关了起来。

    符婉儿看着她的背影正有些担心,妙仪和妙宁左右一个,拐着她去了妙仪屋里。

    刚关上门,妙仪大笑不止,狠狠出了一口恶气般。

    “赵家那两兄妹这下算是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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