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狩(中)

    等符婉儿绕到帐篷前查看情况,几个女孩已经扭打成了一团,周围惊呼声不断。

    她眼看见自己要找的人被围在中间欺负,脑子一热,接连从路边抓起几把雪渣泥巴团就往她们脸上砸。

    准头格外的好,打人的几个被糊了一脸,尖叫着四处躲闪。

    其中一个女孩气得浑身发抖,转了两圈发现符婉儿这个始作俑者,不管不顾地冲过去。

    “我杀了你!”

    还没到符婉儿身前,两宫女突然出现在她身后,扣住其肩膀往后拖,她动弹不得,挣扎着慢慢跪了下去。

    “围场规矩如同皇宫,姑娘们是想犯下砍头的大罪吗!”一位高品级的大宫女一声大呵,随同一队披甲带刀的护卫军快步而来,女孩们吓得仓皇躲藏。

    符婉儿趁机跑过去把苏若若扶起来,“没大碍吧?”

    苏若若面容狼狈,但神情从容,奇怪地看了符婉儿一眼,躲开两步,低声道:“没事,你还是快走吧。”

    符婉儿轻轻摇头,仍旧护她在身后。

    护卫们在外围静守。

    大宫女站出来质问,“谁起的头?”

    被降服的女孩恨恨指向苏若若,哭道:“姑姑是她!她出言不逊再先,我不过还了几句嘴她就敢打我!还有她!”又指向符婉儿,“她俩合起伙来欺负我,姑姑看看我们的脸和裙子,全脏了!”

    说着转头去看同伴们,企图得到附和,同伴们却早吓破了胆子,低下头不敢说话。

    女孩咬了咬牙,又道:“姑姑,我是工部都水清史司鲁家的女儿,我母亲是南昌府人,在老家有个上不得台面的商户妹夫姓苏,却不是个安分的主,脏银子赚不够,还巴巴地送女儿到我们家来妄想说门贵亲!”

    “本想着表亲一场,尽力帮一帮就是,哪曾想她主意大得很!不过月余就勾搭上了一位伯府公子,又上赶着追到围场来私会!其实根本没有她的入场名额,是她死皮赖脸藏在我的马车里溜进来的!我担心她行为不检冲撞了各位贵人,劝她不要出帐篷走动,结果她不但不听还口出狂言要打杀我!我的几个朋友很气不过才动的手。”

    她说得委屈至极,“我也知道这样不好,打算息事宁人,谁知她突然跳出来个帮手,砸我们一身的泥!所谓法不容情,即便她是我的表妹,我也再不能纵容,要打要罚或是直接撵出围场,请姑姑自行处置便是!”

    大宫女看向苏若若,“你就是她表妹?”

    苏若若淡定道:“是。”

    “若真如你表姐所说,你的身份确实没资格留在围场。”

    苏若若冷冷看向表姐,大约是翻了个白眼,“我初到京城,不知道还有这种规矩,请姑姑赎罪。”

    鲁姑娘低下头,痛快不已。

    大宫女又看向符婉儿,“这事符姑娘怎么看?”

    居然能直接道出姓氏!鲁姑娘大吃一惊,再看符婉儿,见其穿着气度着实不凡,心里不免打鼓。

    方才气狠了,竟没去想这人的来历。

    符婉儿道:“鲁姑娘片面之词真假难说,但方才鲁姑娘和朋友围打苏姐姐是在场人亲眼所见。至于苏姐姐没有入场名额……”她玩味十足地看向鲁家姑娘,“苏姐姐说她不知道规矩,你也不知道吗?她钻空子有错,你逾矩把她带进来更是有错!而且你这么讨厌她却始终没把她撵下马车,恐怕也是碍于家中长辈的命令,姑姑,真论起来鲁大人也难辞其咎,不如差人去鲁家问问情况?”

    “不!”鲁姑娘矢口否认,满头大汗道:“是她死活不肯下车的,我我……”

    大宫女不再理会鲁姑娘,只看着符婉儿道:“符姑娘言之有理,且不论鲁家的私事,这一个私潜一个窝藏,两个都得罚。”扫了眼符婉儿满是雪泥的双手,“姑娘之举似乎也有不妥,也跟我们走一趟吧。”

    宫门之中卧虎藏龙,不是所有人都会看姜家的面子。符婉儿淡然道:“我自当配合。”去了也有把握保人。

    “且慢!”正当大宫女要带走符婉儿一行人时,一直旁观的护卫领队突然大步上前,敛首道:“可否请符姑娘褪下令牌供我一观?”

    大宫女眉头一皱。

    符婉儿按下惊讶,依言递出令牌。

    领队翻手查看,神色微肃,双手送还后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突然抱拳行了个跪礼。

    “见令如见人,卑职有眼不识泰山,有所怠慢,还请姑娘赎罪。”

    身后一众护卫也哗哗跪成一片,现场鸦雀无声。

    符婉儿还算镇定,虚扶一把,“大人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暗暗纳闷,晏淮哪里找来的令牌这么好使?

    领队看向大宫女,“到底算不得什么大事,开场大典在即,咱们也没必要自找麻烦,我看直接将这位苏姑娘加上名册,稍后着人搜查她的底细,有问题再处置不迟。”

    大宫女微微一笑,“上官放话,我等自然没有异议。”

    大宫女和护卫军很快离开,符婉儿一行人顺利脱身。鲁姑娘看着符婉儿眼神忌惮,犹豫要不要上前示好。

    苏若若冷不丁道:“你想男人想疯了?竟敢把私入围场这种事拿到明面上说,也不怕牵连姨夫姨母!呵,难道把我赶走别人就看得上你了?真真是愚不可及。”

    符婉儿差点笑出声。

    原来她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鲁姑娘气得气血翻涌如同煮沸的猪血,却碍于符婉儿,敢怒不敢言。

    苏若若对符婉儿行礼道:“方才多谢,可否借一步说话。”符婉儿欣然答应。

    看着两人走远,鲁姑娘咬牙切齿,“她到底什么来历?”

    她的朋友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人怯怯道:“听说姜家那个很得宠的外孙女也姓符。”

    鲁姑娘大怒,“你怎么早不提醒我!”骤然阴沉下脸,“苏若若那个贱人怎么会认识她?一个伯府公子不够又来个高门贵女!”

    “你为什么帮我?我把我家八百年的族谱翻出来想个遍,也想不到我和你这种人会有交集。”苏若若停下脚质问。

    符婉儿早有准备,笑道:“姐姐的《峭春寒梅没骨图》还有那《拟活人自画像》在我们南方小有名气,我自幼对姐姐高超的画技神往不已,只恨不能结交,不想在此地得见本尊,岂有不激动的?冒然插手姐姐的私事是我不对,还望姐姐不要介意。”

    苏若若意外:“居然还有人记得我的画?”

    符婉儿继续瞎编道:“那两幅画我很小的时候在苏州见过一次摹本,来京城后却没几个人知道,一直替姐姐引憾。”

    苏若若淡淡道:“没什么可遗憾的,不过是些奇技淫巧,我早已弃笔,不提也罢。”

    正如鲁姑娘所言,苏若若出身商贾,虽有极高的作画天赋,但附庸风雅的事在她身上反而落了下乘,一直不受家人支持。加上她年少轻狂,画出一幅《峭春寒梅没骨图》饱受争议,她犹自不服,又拿自己的模样自创了一幅《拟活人自画像》,可谓自毁清誉。想必正是因少时遭受了太多反对鄙视,心灰意冷下才封了笔。

    这些事前世的符婉儿起初并不知情。

    她与苏若若相识是在两人各自成亲之后,一次偶然的酒宴,孤零零的梁二夫人和沉默寡言的伯爵夫人坐到了一起。

    大约都是为了有个伴,两人默契地当起了朋友,来往并不频繁但胜在稳定。只是某天,苏若若不知因何事突然受到了贵人赏识,几番推举,又名声大噪执笔画起了画,还几次进宫献艺。

    符婉儿这才知道原来自己的朋友也是个有才之人,为此自惭了许久。所幸苏若若并非喜新忘旧之人,照常拿她当朋友相处,哪怕后来姜家失势,梁琮险要休妻,各家夫人对她避之不及,苏若若也没有彻底抛弃她。甚至最后她拼死闯进皇宫,也有苏若若暗中相助。

    不管结局如何,她始终记得这些恩情。

    可惜前世的苏若若甚少提及娘家及众亲戚,她只知她是南昌府人,画过两幅名画还躲躲藏藏不肯认,找人无异议大海捞针。本以为得等几年后苏若若嫁来京城才能再见,谁知竟在木岚围场擦肩而过,她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符婉儿道:“我仰慕姐姐已久,希望能与姐姐交个朋友。”

    苏若若拒绝,“你我二人身份天差地别,交不了朋友。你实在喜欢我的画我可以帮你画一幅,就当还你的情,只别说是我画的。”

    熟悉的臭脾气,符婉儿几分无奈。

    她想了想道:“那就麻烦姐姐抽空帮我各画一幅没骨花卉和肖像画吧。一幅画还一个情,多出来一个情我再请姐姐参加篝火宴并到我的帐篷小住如何?”

    苏若若道:“你不用绕圈子,我不会去的,我一个商户之女,和你们这些世家勋贵走得太近恐遭人耻笑,也招人嫉恨。”

    目前来说,倒也是实情。符婉儿思忖半晌,只好道:“姐姐欲在京城盘桓多久?”

    “两三个月,说不准。”父母给她下的任务不轻,除了伯府公子,可还有好多个缺银子的举人公子、京官老爷要见。

    符婉儿:“那明年开春后,我在姜府静待姐姐佳作。”

    其实还想打听下她说亲的事,但素知她防备心重,暂且不提。

    符婉儿回去换了身衣裳又才往篝火宴赶,迟到太久,妙仪揪住她的耳朵大训特训了一通。

    妙宁阴阳怪气:“好大一尊佛,你不来还不准我们开宴,干巴巴等得肚子都饿扁了!”符婉儿上去又是捏肩又是捶背,道歉了一车轱辘的话才算消气。

    所幸最后这场篝火宴大家玩得都很尽兴,许是到了外边这广阔天地,几句拌嘴也顾不上往心里去,头顶繁星,吃酒喝肉,又唱又笑闹作一团,玩至深夜方归。

    第二日开场大典,姜家三姊妹和表妹符婉儿仍然精神十足,手挽着手落座侧后方女子席位,小声说起往年冬狩的盛况。

    符婉儿伸长脖子往内场看,只见三路蓝色龙纹、黑色龙纹,暗绿军团纹旌旗涌入,旗面迎风猎猎作响。

    号角战鼓声起,明黄龙纹骑队护拥圣驾入场,四处山峦白雪皑皑,雄鹰翱翔在其间发出阵阵嘶鸣。

    伴在圣驾左右的是一群年轻有为的世家公子,策马扬鞭,风流潇洒。

    其后则是文武百官、各国使臣等。

    皇帝站上高台祭祖拜天,随后拔箭拉弓。

    一箭铮鸣而出,皇子武将及世家公子闻风而动,瞬间,上百支箭雨飞射升空,壮观至极。

    符婉儿不禁好奇,“往年冬狩都是哪个旗营赢得最多?”

    妙仪目不转睛,“不好说,看晏淮在哪个旗队咯。”

    用以助兴的三百只活鸟放飞空中。

    三旗较量已然开始,咻咻声中,不停有活鸟中箭掉落。

    蓝旗方位接连传出喝彩。

    “好箭法!”

    “今年有幸能和晏三公子同旗,一睹骑射风采,不虚此行了!”

    “……”

    晏淮一箭一中,干脆稳准,毫不费力。

    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也有一人百发百中,箭术超群。

    “快看,韩公子一箭双雕!当真好眼力!”

    晏淮斜眼一扫,轻嗤了声,转头拉弓,一箭贯穿三只飞鸟,震惊四座。

    那人似是有意跟他打一打擂台,立马拔箭一射,也追了个一箭三雕。晏淮扯了扯嘴角,拉缰停马,那人也慢慢跟着停下。

    两人同时拔箭上弓,放箭那刻晏淮却故意顿了下,并改变方向,紧紧追着那人的箭羽而去。就在那人的箭羽快要射中第一只飞鸟时,晏淮的箭势如破竹,破开那人的箭尾又连着射中了三只飞鸟。

    好一个一箭四雕。

    那人微微摇头似是遗憾,又颇有风度地抱拳说了句,“甘拜下风。”

    晏淮却没搭理他,回头远远望了一眼,心想,那妮子不知在怎么拍手夸他厉害呢吧。

    这边动静太大,引得团团围观,其他旗营的人也来凑热闹。都子濯、姜宏澈等几个熟人破口大骂,“好你个叛徒,蹄子快撅上天了!得意不死你!”

    十二皇子见晏淮出尽风头,又喜又恨,喜的是他的旗营拔得头筹,恨的是出风头的人却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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