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6)

    片刻后,魏甲和俞也面对面坐在一块平滑石头的两侧,准备掰手腕。

    魏甲坚决不同意荆轲带着俞也一起上路。俞也就提出和他掰手腕决胜负。

    魏甲轻蔑地看了俞也一眼,道:“只赌你是否一起上路多没意思,不如再添个彩头。”

    俞也:“什么彩头?”

    魏甲:“你若输给我,就陪我一晚。”

    俞也打量魏甲。只见他眉宇开阔,面相贵气,确实和嬴政、韩非这种王孙贵族有些类似,骨子里的恶劣也相似。

    她爽快道:“好啊。只是若你输了,这一路上就得做我的奴隶。”

    魏甲猛地一拍石头,拍得手掌生疼。他大声道:“看不起谁呢?就这么定,来!”

    两人立刻各自撸起袖子、伸出一只手紧握在一起。

    荆轲完全不担心俞也,打着呵欠看天上的云游过去。

    “三、二、一,掰!”

    魏甲咬紧牙关、向前倾身,将全部的力量倾注到小臂中。他试图一举击倒俞也,却遇到了比想象中高出数倍的阻力。

    他将腰腹跟着一起用力,额头上汗都冒出来了,也只是将俞也的手腕掰下一点点。

    魏甲在心里鼓励自己:他能掰下一点,就说明她快不行了。坚持住,胜利在望!

    不同于魏甲的痛苦面具,俞也的面色很轻松。

    她笑呵呵道:“公子接着用力啊。不会就这么点劲吧?”

    魏甲恶狠狠盯着俞也,嘴里蹦出几个字:“虚、张、声、势。”

    俞也:“注意了。”她的神情变得认真,小臂和手腕绷紧成一条直线猛然用力。她手臂中的力量如山般磅礴强大。相比之下,魏甲的手臂就如同海绵一样,毫无反抗空间地被俞也摁在石头上。

    胜负已分。魏甲还没反应过来,俞也已经松开他的手。

    俞也:“魏公子,刚才的赌约还记得吧?”

    魏甲脸上火辣辣的,强撑着道:“记得。”

    俞也站起身,一脚踩在山石上。她将胳膊搭在膝盖上,左手摸着下巴,右手手指在魏甲脑袋上方转来转去,好像在估量他有几斤几两肉可以卖。

    这样的审视对魏甲来说十分煎熬。半晌,俞也终于道:“叫声主人听听。”

    魏甲手下的几个小弟目瞪口呆、支支吾吾地看着两人。

    魏甲深呼吸,呼气、吐气。几个来回后,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主人。”

    开始就这样过分,他已经能想象到接下来俞也要如何为难折磨他。

    俞也却满意地一挥手:“出发。”说完丢下魏甲不管,自顾自上马。

    荆轲早已料到这个结果,大摇大摆地随俞也一起翻身上马。见魏甲那伙人迟迟未动,他回头道:“还不快走?”

    魏甲对她这个反应感到不可置信。世上女子最重名节。他刚才那样用言语折辱她,她如此厉害,岂会轻轻放过他?

    之后的一路上,魏甲一直小心提防俞也、随时准备好迎接她的报复。可俞也真的就随意揭过此事。她翻篇得彻底,对此事再不提及,完全没有借机羞辱魏甲。

    一行人顺利地从附近的其他几座城里采购了凌氏指定的物资,满载而归。

    魏甲本来一直躲在后面。在路过一处村落时,他忽然打马上前,和俞也并驾齐驱。

    荆轲本来正和俞也闲聊,见状便加快马速跑到他们前面去了。

    魏甲在俞也身边默默行了一会。见俞也始终没有开口的意思,他别扭道:“过了这个村落,前面就是兰陵。进城门后,我们的赌约就结束了,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俞也:“怎么,魏公子还要上赶着求我使唤你?”

    魏甲哼一声,道:“愿赌服输。你什么都不让我做,不就是为了令我陷入言而无信、不守承诺的境地,日后好借此嘲笑我?我可没那么蠢。今天你非得让我做点什么不可。”

    俞也正要拒绝,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吵闹声。她往声源处看去,只见路边一群村民正追着殴打一个女子。

    她指着那挨打女子,对魏甲道:“我命令你,去把那姑娘救下来。”

    魏甲挥挥手让身后要帮忙的小弟滚远点。他自己策马上前,轻易地驱散了那些村民。

    那个获救的女子披头散发、头发炸得像鸡窝,然而虽然外表狼狈,神情却并不慌张。她机灵地在这几人间扫视一圈,飞奔到俞也马前道:“能否麻烦这位姑娘载我一程?我怕那些村民一会又追上来。”

    俞也朝她伸出手:“上来。”

    获救女子搭上俞也的手。俞也用力一拽,将她稳稳地拉上马,让她坐在自己身前。

    女子笑道:“多谢姑娘。”她回头找到魏甲,“也谢谢公子救我。”

    魏甲:“你谢她就行。我可没那么好心,不过是听命行事。”

    女子意外地看向俞也。

    俞也对魏甲道:“你我赌约已了,日后我不会再提。你也不用担心自己是言而无信的小人了。”

    魏甲:“最好如此。”他驾着马跑远了。

    荆轲和魏甲骑着马在前面开路,魏甲的小弟们押着货物在后面走。俞也的马则被夹在车队中间。

    俞也问身前的女子:“那些村民为何要打你?”

    女子:“我说出来,你可不许打我。”见俞也点头,她小声道,“我叫夏无且,是凌氏豢养的医师。”

    夏无且说完自己的身份后立刻抱紧自己,警惕地望着俞也,好像俞也听完后就会把她从马背上丢下去似的。

    俞也奇怪道:“我都不认识你,甚至没听过你的名字。你为何害怕我会打你?”

    夏无且打量着俞也,松口气道:“听口音,你不是兰陵本地人吧?这也难怪。”

    俞也:“就算我是兰陵本地人,也不会无缘无故打人。”

    夏无且:“那可未必。这兰陵城内外,除了凌氏及其庇护的旁支,就没有一个人不对凌氏恨之入骨。你也看见刚才那些村民了吧?”

    俞也:“你哪里得罪了他们?”

    夏无且:“我没有得罪他们,我是去帮他们看病的。本来掩盖身份时,我们相处得好好的,那些村民都十分感激我。可是今日有个人认出我是凌氏的属下,他们立刻就变了脸色,把我连推带攘地打出村子。”

    两人说话间,兰陵城门已近在眼前。众人进城后,俞也立刻悄悄从队伍中离开。

    她找了个偏僻路口,把夏无且放下。

    夏无且:“敢问姑娘尊姓大名、家住何处?日后我也好报答。”

    俞也:“既然你是凌府的人,他日你我定会相见。到时是敌是友还难说,何必早早通了姓名。”她自己亦跳下马,把缰绳放到夏无且手里,“这是你们凌府的马,你骑着回去吧。若你真的感激我,就不要跟凌府的人说见过我。”

    夏无且握住缰绳,目送着俞也离开的身影,喃喃道:“这兰陵城里,除了我与随欣姐姐,竟还能遇到第三个如此有趣的女子。真该拉着她和随心姐姐结识一番。”

    俞也丢下夏无且后,先去街上买了些东西,随之赶回荀府。她在荀府外藏匿等候,暗中观察出入荀府的人士,并不见疑似凌氏之人。

    直到夜色已深,天幕上的星子清晰可辨。

    俞也这才悄悄爬树翻墙进门,一路摸到李斯的院子里。

    她侧耳听了一会,屋里没有说话声。她又走近一些悄悄看,窗上只映出一个人的影子。

    看来应当没有凌氏之人在此处监督。

    俞也走到门前敲了敲,低声道:“李斯?”

    李斯手中的笔落在纸上,滚出一道墨痕。

    他在桌前呆了两秒,才匆匆起身去开门。门开了一道小缝,夜风涌进来。

    李斯如梦初醒,啪得一声又把门关上。

    俞也连人影都没看清,就差点被门撞到鼻子。她眨眨眼,茫然道:“怎么了?”

    李斯略显慌乱的声音从门后传来:“稍等,我——收拾一下。”

    俞也以为李斯是要收拾房间。她十分理解,毕竟她自己的屋子在接待朋友前也常需紧急打扫,于是善解人意道:“我不急,你慢慢来。”

    李斯靠在门上。他对着屋里铜盆中的水面照了照,看着自己刚洗完还披散着的长发蹙眉。

    这样子不太好看。

    他原地踱了几步,急中生智地抓起一条发带,将还半湿的头发抓起来,扎成一个高马尾。

    李斯略微整理了碎发的弧度,这才满意地去给俞也开门。

    俞也面前的门被拉开那一瞬,恰巧一阵夜风从屋外吹来。

    李斯站在门后,眼睛像是月光下的池水泛着粼粼波光。他束着半湿的高马尾,发梢因为有了水汽的润泽而乖顺地垂在脖颈旁,随着夜风轻轻摇晃。

    俞也突然觉得自己有点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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