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

    回到家，佟话默默把军训服塞进洗衣机里，然后慢条斯理地开始收拾行李。回想起被程飓当场抓包的那幕，她心中除了尴尬还是尴尬。

    晚饭的时候，桌上几乎都是荤菜。佟话联想到明天的军训，拿出手机拍了张照发给林闪闪，并配文：“断头餐。”

    对话框那边的人几乎秒回，同样是一张满汉全席的照片。

    同一时间，班级群突然弹出一条@所有人的消息，佟话点进去一看是班主任要求大家转发群链接让各自家长进入家长群。她愣了愣，又悄悄抬眸撇了眼程飓，担心他嫌麻烦，所以佟话内心纠结到底要不要把这个群链接转发给程飓。

    她脸上藏不住事，程飓一眼看破，问：“什么事？”

    佟话犹豫着说：“班主任建了个家长群，要我们拉家长进去，我怕你不愿意。”

    “是怕我不愿意，还是怕自己在学校表现不好被我知道？”

    佟话听他那么说，一时激动起来：“我读书从来没有被请过家长！我只是担心群里消息多，你会嫌烦，而且……”

    见她语气开始扭捏，程飓眉心微皱，接着问：“而且什么？”

    佟话犹豫片刻，不敢直视程飓，垂着头吞吞吐吐地说：“而且你也没有说过你愿意当我家长。”

    程飓神情一滞，莫名觉得她这番话是在朝自己讨要安全感，轻嗤一声后，状若随意地对她说：“你要乐意把我当成你家长也行。”

    闻言，佟话抬起双眼望向程飓，晶亮的圆眼忽闪忽闪，像极了一只呆头呆脑的懵懂小猫。程飓这句话让她仿佛被什么东西给击中，整个人开始有些眩晕的失重感，轻飘飘的就快飞起来。

    “这下放心了？”

    直到程飓再次开口，佟话才从这种感觉中剥离，清楚明晰地感受到内心的缺口被暖意填满，她轻轻咬住下唇，嘴角漾开腼腆笑意。

    第二天，佟话拎着行李赶到校门口与大部队汇合。接他们去集训点的校车来的很慢，等待的过程枯燥无聊，不过好在身边有同伴能一起聊天消磨时光。

    两人乱七八糟地闲扯一顿，林闪闪突然问起昨天的事：“你哥哥回去没把你怎么着吧？我看他昨天下午那样子，凶的像要吃人。”

    佟话接过话茬，郑重其事地说：“你是没见过他打架的样子，更凶。”

    她想了想，又说：“但是他对我挺好的，只是看起来有点不近人情而已。”

    校车到了，老师带头整理队伍和纪律，佟话和林闪闪个子相当，排在队伍的中后段，全程都粘在一起吃零食、打游戏，玩得不亦乐乎，压根没猜到之后的军训有多苦不堪言。

    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下来，大家显然都又了疲倦感，懒懒散散地从校车上下来后又到训练场上各自结伴扎堆。完全没意识到他们在教官眼里是一群毫无纪律、稀稀拉拉、松松散散、急需整顿的一批新生。

    经抽签，佟话所在的班级和隔壁班整合成一个连，负责管理和操练他们的教官列队来到他们方阵前整顿纪律，第一项就是开包检查违规物品，电子设备、漫画书籍、零食饮料都被纳入其中。

    因为要在集训地封闭式训练10天，大家一听见这个要求纷纷哀嚎，可迫于教官的威慑力，大家不情不愿地配合检查，有人主动上交，有人绞尽脑汁私藏夹带。

    佟话是前者，林闪闪是后者。

    “快快快，掩护我。”林闪闪假装蹲下来系鞋带，一边紧张地抬头张望，一边跟佟话使眼色。

    佟话见她不怕死地想把MP4塞进鞋子里，想阻止她却又好像来不及，也只能帮她挡着点儿。

    可这点伎俩怎么可能蒙混过关。教官远远朝她们这儿看过来，眼睛一眯就猜到她们在耍什么小心思。见教官雷厉风行、径直朝她们这边走过来，佟话心中一惊，暗道一声：“完了。”

    她硬着头皮踹了几脚林闪闪，蹲着的人非但没反应过来，还恼道：“快了快了，别催啊。”

    佟话被教官瞪了一眼，抿着唇不敢有动作，而林闪闪也后知后觉抬起头，随即跟教官尴尬地相视一笑。

    “你们两个，沿着操场蛙跳两圈。”

    “啊？”林闪闪痛苦地哀嚎一声，企图跟教官求情，却换来教官一句无情警告：“愣着不动再加一圈。”

    佟话害怕教官再次发火，主动拉着林闪闪去跑道领罚，两人没走几步，一道声音在方阵中响起：“教官，两个女生蛙跳操场肯定吃不消的，我可以替她们。”

    那人话音刚落，方阵里就响起此起彼伏的起哄声，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佟话莫名觉得这道声音耳熟，一时半刻又想不起来究竟是谁，她回头环顾一圈也没看到那人在哪儿，林闪闪同时在她耳边语气惊诧地说：“我这么快就有小迷弟了？”

    教官口哨一吹，面色一肃，混乱的场面重新安静下来，接着命令道：“你，出列，三个人一人一圈。”

    佟话和林闪闪齐齐松了口气。随后，那人顶着一头微分碎盖的造型从方阵里走出来，林闪闪脸上止不住窃喜，小声跟佟话耳语：“我都不敢想这种质量的人会对我一见钟情，可他刚刚真的替我出头了诶。”

    她说完，正要大方自信朝男生打招呼时，男生视线越过她，跟佟话说了句“好巧，我们又见面了”。

    林闪闪挂在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跟上两人的脚步后，听见佟话问男生：“你跟我一个班？为什么昨天我没在班上见过你？”

    彭嘉澍：“我昨天来得晚，没赶上班会。”

    “原来你们早就认识啊。”林闪闪脸色如常地在一旁搭话，心里不知道有多尴尬。

    -

    自从进了那个家长交流群，程飓的手机就没停下过，时不时震动一下。就在刚刚，手机突然连着进来十几条消息。他掏出手机，屏幕上弹出来的消息全都来自家长群。

    点开群消息，班主任的聊天框里清一色的军训照片，绿油油地一列排下来，程飓随手一翻，指间刚好停在一张女生背着手蛙跳被抓拍的照片。

    他将信将疑地将那张照片放大，确定照片上愁眉苦脸的人就是早上兴高采烈背着书包从家里跑出去的佟话时，眉心缓缓挤出一个“川”字。

    程飓继续滑，默默看完佟话各种龇牙咧嘴的丑照。

    第一天就被体罚，看来平时在他面前那么乖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

    晚些的时候，程飓接到佟话打来的电话，那边“喂”了一声后开始沉默，他耐心等了会儿，听她在电话那头犹豫着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的动静，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然后慢悠悠地问：“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

    佟话刚结束一天的军训，吃晚饭回到宿舍就马不停蹄地开始收拾内务，忙出一身汗。从澡堂回来后，室友提醒她教官刚才来发手机。宿舍里，大家基本上都在跟家人打电话，只有佟话抱着手机不知道该干嘛。

    眼下，她头发半干，发梢滴着水珠，靠在床头，眼眸半垂着小声说：“教官发手机让我们跟家长说说话。”

    程飓脸上划过一丝欣慰的笑意，缄默片刻后再度开口：“第一天军训，感觉怎么样？”

    “感觉……挺好的，我们教官人也挺好的，同学和室友也都很好。”

    佟话说完，听程飓话音低沉地“嗯”了一声，接着问她：“那你表现的怎么样？”

    他话音落下，隐约感觉那边滞了一口气，语调开始变得不自然，然后就听佟话大言不惭地说：“当然是很好啊！”

    “很好？”他一字一顿地抛出这两个字时压迫感突然浓烈，但他下一秒换了种戏谑的口吻暗讽佟话，“我倒是忘了问你的腿还好不好，第一天就被教官罚蛙跳，你有多少本事是我没想到的？”

    佟话脸顿时涨红，既窘迫又难为情，都想把头埋进枕头里逃避现实。回过神来，她试探着问：“你怎么知道的？”

    “班主任发了你的照片在家长群里。”

    佟话瞬间崩溃，紧闭双眼愁眉苦脸。她都不敢想那些随手抓拍的照片里，自己的面部表情会有多狰狞。

    她抓了把头发，重重地躺在床上，把脸闷在枕头上崩溃地哀嚎一声。程飓听到她的动静，好笑地安慰：“不丑。”

    等佟话问他说的不丑是真的还是假的，他又憋着坏逗她：“真的，只是表情生动了一点而已。”

    佟话难受得抓心挠肝，从床上坐起来，腰杆绷得直直的控诉程飓：“你好无聊啊，居然监视我！”

    “没这心情。”他言简意赅地否认。

    佟话撇了撇嘴，眼珠子一转：“不信，除非你按我说的做。”

    “嗯？”

    “你现在先点一下家长群，”佟话边说边拿自己的手机模拟，“然后再点左上角的三个点，点了吗？然后往下拉，看到‘消息免打扰’没有，点一下，下面的‘折叠该群聊’也顺便点一下。”

    听见那头没声音，佟话试探地问了句：“好了吗？”

    只听他低笑一声，准备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有人来敲门收手机。

    佟话下意识地叹了口气，被程飓听出舍不得的情绪，他语重心长地说了声：“行了，别贪玩了，好好听教官的话，争取别再被罚了。”

    她点了点头，总觉得十五分钟过得太快，有些失落。舍不得的好像不单是手机。

    交完手机没多久，接近十点的时候，军训营全面封闭、熄灯。教官打着手电在宿舍楼外巡视，是不是将灯光晃进某一间宿舍以做警示，佟话看着那点光亮，心中开始紧张，悄声对已经爬到自己床上的林闪闪说：“待会儿被发现，我们又要被罚了。”

    “不会的，我们是女生宿舍，那么晚了，教官不会进来的。”

    “可是，万一女老师来巡楼呢？”

    “放心吧，我已经打探到消息了，就算巡楼也不会很严格。”林闪闪边说边把先前藏起来的漫画书亮到佟话眼前，换了一种献宝似的口吻问，“最近很火的骨科番，要不要看？”

    “骨科？”

    佟话听完林闪闪的解释后，眉头深深蹙起表示不能理解。林闪闪懒得多说：“相信我，真的很好看。”

    两个女孩做贼似地钻进被窝里打起手电看漫画，黑皮体育生哥哥×香软艺术生妹妹这个设定成功勾起佟话的兴趣，也跟着看得津津有味。

    漫画里的体型差、肤色差总能让林闪闪不由自主地幻视到佟话和程飓。每次这么想，她都只能在心里暗骂自己思想龌龊。可八卦的念头总抑制不住，合上漫画书后林闪闪做贼似的拉着佟话一起闷在被窝里说起悄悄话：“你有没有对你哥产生过什么不该有的想法？就是不同于兄妹之间的那种。”

    “你看漫画看入迷了吧，都说了是兄妹关系，怎么可能有那些七七八八的想法。”

    佟话虽然这样说，但思绪却开始不受控制地混乱起来，刹那间，脑子里走马观花地闪过关于程飓所有的点滴片段……

    但对于林闪闪的问题，她苦思冥想也只能回答出一句：“想要快点长大，好好报答他的想法，算吗？”

    这显然不符合林闪闪心中的答案。她失望地唉了一声，闷闷吐槽：“我车轱辘都要冒烟了，你还搁这儿玛卡巴卡，真没意思，睡了睡了。”

    -

    因为前一天的蛙跳，佟话和林闪闪第二天下楼梯时都要相互搀扶着对方，尤其是反复练习军姿和踢正步的时候，简直苦不堪言。

    休息时，林闪闪拉着佟话坐到彭嘉澍身边，经过昨天的接触，她自认为跟彭嘉澍的关系已经到了热络的程度。

    三个人聚在一起聊天时，教官在方阵中心宣布要票选出一个文艺委员，所以眼下直到傍晚的时间都不拿来军训，同学们听后纷纷欢呼，氛围瞬间沸腾。

    林闪闪连忙怂恿佟话：“你要不要报名？”

    佟话摇摇头，并感兴趣。但转念想起程飓昨晚在电话里质疑她表现不好时，她突然有些犹豫要不要借此机会一雪前耻，好让程飓知道她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她揣着这个想法一直纠结到文艺委员就要落实到某个同学头上时才终于下定决心，自告奋勇举起手。

    方阵的氛围瞬间热涨，林闪闪一边和大家一起鼓掌起哄，一边在佟话耳边小声埋怨：“刚刚问你的时候你不说，我现在上哪儿给你拉票啊！”

    彭嘉澍将两个女生的互动尽收眼底，适当时加入话题：“我觉得就算不拉票，佟话也能靠实力选上文艺委员。”

    结果被彭嘉澍一语成谶。佟话只是跳了一小段古典舞，就让许多同学临阵悔票，把票重新投给佟话。林闪闪在一旁替佟话欢欣鼓舞，只等着教官一锤定音，可方阵里却突然传出不和谐的声音。

    “教官不是选人出来领歌的吗？有些人舞蹈好，但万一五音不全呢？”说话的人是一个女生，她旁边坐着的是跟佟话仅有一票之差的另一个女生，叫陈嫣，听说是以艺术特长生的身份考进来的，人长得靓，气质还算出挑，唱歌也确实好听。

    “不如两个都当，一正一副。”

    有同学出声提议，但不知道出于好心还是故意搅浑水，他这话一出，方阵中很快传出窃窃私语：“那谁正谁副啊？搞这么麻烦干嘛，摆明了输不起。”

    “对啊，谁规定特长生就一定要当文艺委员的。”

    倒戈就在一瞬间，原本呼声最高的陈嫣现在反倒遭人嫌了。

    议论声不偏不倚落进陈嫣耳朵里，她表面端的云淡风轻，可眼神时不时往佟话那边去瞟，面无表情的样子看起来不算友善。

    临近训练结束的时间，其他方阵开始相继解散，教官吹了声口哨整顿秩序，他没多考虑，只是问过佟话有没有信心担任文艺委员这一职位后，就把她定了下来。

    “明明都要宣布结果了，她非要这种时候出来插一脚，搞得像跟你抢风头一样，难评。”

    陈嫣当文艺委员这件事本来是稳操胜券的，突然被人半路劫下，她面子上已经很过不去了，再加上朋友的煽风点火，心中的不平转变成妒忌，连带着对佟话也没了好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