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7 章

    她难得解释:“其实本相并不记得和你有过交集,要不是为了陛下,本相可能永远也不会让人去查。”

    “你可是儿时打过耳洞?”叶韫转头问他。

    洛明榣还没回神,手却不自觉摸向耳垂。

    他是有,那时和洛维泱要好,看他右耳垂上有一个红痣,小孩心性,总觉得越像洛维泱德妃应该越喜欢他,就自己偷偷拿了德妃的绣花针对着水池扎了一个。

    只是造化弄人,之后他反倒见不到德妃的面,随后没多久只听说德妃去了。

    耳洞也不知是因为当时绣花针不干净还是怎么,反复红肿流脓,最后变成血痂,许久没好过,让他遭了好一通罪。

    “你和陛下当时长相是否相似本相没印象,本相只记得我给德妃之子赠过一件衣,他右耳垂有红痣。”

    这句话叶韫说的很轻,只是却真如平地一道惊雷!

    两人俱是惊到失语。

    洛维泱嘴唇张了又张,他最先反应过来,颤声问:“你,你是说......”

    稍顷,少年瞪大的眼里刚止住的眼泪,又大滴大滴落下来。

    叶韫将那眼泪拭去:“抱歉,我送错了人。”

    洛维泱这时候也顾不得问她,为何要给德妃之子送衣,他咧着嘴笑也似哭,哭也似笑:“你,是送我的?”

    “嗯。”

    “不是,不是我,我不好看?我脏?”

    说完他像是记起来什么,又自言自语似语无伦次一般:“对对对,嗝,你不怎么记人,不记人。”

    他那句话说的很轻,只有叶韫能听清,像是肯定着什么。

    叶韫却是一顿,看着他的眼神也凝了片刻,但还是回了他:“你不脏不丑,我只是当时不认识你,只记得耳间痣。”

    “所以我赠衣的人是你,选的陛下是你,从来都是你,没有旁人,你莫哭了。”

    叶韫说的很慢很认真,她一直以为这只是一件小事,从未放在心上,要不是上次洛维泱太过明显的异常,她也想不到去查,不曾想因着这个查验,不仅明白了洛维泱的异常,也弄清楚了洛明榣这些年对她过分热切的原因。

    洛安、洛明榣两人的事情她早就知道,这些年,她冷眼旁观的时候,说是推了一手也是可以,不过对于洛明榣谋逆的原由,她并不好奇,毕竟在她眼里,只要知道他们是为了帝位就够了。

    不想竟是和她有关。

    青一将查到的消息禀报她的时候,她只觉得这么小的事情,何至于此。

    压根不觉得这件事情有什么重要,也就没有告诉洛维泱,更没放在心上。

    可当看到方才洛维泱害怕的颤抖她才意识到,这件事或许早就是梗在他心头的一根刺,一道疤。

    才后知后觉为何她和洛维泱为什么总不在一条线上。

    她自来只看结果,所有的步步为营算得都是棋局对错,算得失,谋上道。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她从不在意人心,只要看透对方底牌和弱点,分割他的优势依仗,只要拿捏得宜,那所有事情都会按照她的心意达成。

    她这几年看洛维泱一步步长成,看他渐显明君之相,以为他也懂得什么叫帝王权术,欣慰的时候也开始为下一步的棋局铺路。

    却不想这次鹿山意外后才发现,他到底和她是不同的。

    他明明可以执掌大权,开疆拓土,站于江山之上挥斥方遒,可他却能轻易舍弃,知道她有可能遇险离京来救,甚至为救她置身险境差点丢了命。

    那不是一个帝王该做的,得与失皆是不对。

    到此刻她已经全部明白,为何他总做出那些她不能理解的事,他很聪明,但他的情感却太细腻,也太浓烈。

    他的世界,权利高位都不是必须,它们都在他的感情需求之下。

    这种情感的渴望,一件很小的事便击碎他筑起的所有高墙。

    所以她一字一顿告诉他,他是她唯一的选择,他的所有不安并不存在。

    此时叶韫并没有意识到,或者是意识到了却没深究。

    她就是洛维泱的感情所在,以前或许是崇敬依赖,但现在变了质,他爱慕于她。

    那他的爱慕就不是小小的一时意乱情迷,或者是一时误入歧途,只要她好好引导都能回去。

    叶韫有些心疼的给呆傻的洛维泱擦着泪,洛维泱却突然大哭出声。

    “呜呜呜你为什么不早说,你太坏了,你知不知道我多害怕,我以为你不要我了,要十皇兄呜呜呜,你真的太坏了。”

    可他说着又将叶韫死死抱住,咧嘴笑的像个傻子:“我就知道你要我的,叶韫,叶韫,你要的就是我,是不是,是不是......”

    叶韫扶住他:“是。”

    洛明榣突然仰天哈哈哈大笑起来,他声音本就低哑,现在大笑着却似嘶吼一般:“哈哈哈果真是大梦一场啊,大梦一场!”

    那声音中满是悲凄,瞬间将叶韫两人之间的声音盖住。

    “原来这也是假的,假的哈哈哈哈......”

    他似觉得极为可笑,几乎笑的喘不过气,眼泪却不断顺着眼角滑落。

    大梦一场。

    为了那点念想,他费心竭力那么多年,却原来是假的,自己从来都不被人放在心上。

    洛明榣伏在地上,几乎笑到脱力,声音彻底破碎,终是哽咽着痛哭起来。

    “呜呜呜.....无人在意我,无人呐,为什么呜呜呜,为什么啊。”

    那声音痛彻心扉,与之前胜券在握的胜者完全不同,他哭嚎的仿若被丢弃的幼兽。

    突然,洛维泱轻声道:“曾经,也无人在意我的,十皇兄。”

    洛明榣抬头,一双与洛维泱相似的桃花眼红肿着,满脸都是鼻涕眼泪,明明一身狼狈,却并未低头。

    他看着洛维泱,哑着嗓子冷冷道:“我不需要这种安慰,不用你假惺惺。”

    洛维泱心中多年郁结一消,面对洛明榣终于能坦然,看着洛明榣的可怜模样,他不觉得畅快,只觉得怅然,仿佛也能感同身受。

    他们二人很像,不仅是容貌的相似,更是情感的共鸣。

    他们一辈子都在追寻自己心里情感的寄托,这种感情缺乏无法治愈,只有得到所爱才能消除。

    因此洛维泱并未在意洛明榣的态度,只垂着眼继续道:“自我有记忆开始,都是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寝殿呆着,小时候我不懂,为什么不能见母妃,长大才明白,父皇他不喜我母妃与我相见,可那时自己傻,偷偷找过母妃许多次,母妃却只让我听父皇的,而父皇每回都打骂我,他让我跪着命人拿戒尺打,也会罚我不许吃饭。”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很平静,仿佛在说着别人的过往,这些事情,叶韫都不知道,毕竟那么久远的过往,只有洛维泱自己记得。

    “我那时也不过四五岁,记忆里不是饿就是疼,其实我还是挺开心母妃失宠的,虽然一年时间她就走了,但那一年我真的很开心,她因着愧疚,对我总归很好,只是哪怕是在冷宫这种偏殿,母妃身边人每日也只准许我去一个时辰,说是怕打扰到她休息,哈哈多可笑,哪怕是失宠了,将人扔在偏殿,那还不是我的母妃!”

    “你说宫变那几日我使了手段,可事实是,宫变前夕我就被几个太监打了个半死扔在废殿,他们不给我伤药,每日逗狗似的给我扔几个发霉的馒头取乐,宫变那几日许是逃跑了,连这些都没了。”

    说到这里,洛维泱这才气息不稳起来,仿佛那几日濒死的感觉再次袭来,叶韫发觉到,又将他搂紧了些,拍了拍,洛维泱看向她,难得看到她那双清冷的眼里,泛出心疼,心里那点彻骨的寒意才散去。

    仿佛又看到,那日终于有人将殿门打开,逆光中,她一身带血的红衣玄甲向他走近,将他拥入怀中,那时他以为是梦,多年夙愿得偿,他是笑着在她怀里晕过去的。

    现在却仿佛回到那次,他并没晕过去,他也拥住她,告诉她:“叶韫,我等了你好久啊。”

    洛维泱缓过来,目光落在洛明榣身上:“而你被你母妃带出了宫,没受半点伤。”

    “十皇兄,小时候我也羡慕你,你的母妃一直都是你的母妃,而我的母妃是父皇的妃子,从来不是我的。”

    “你觉得你母妃不疼爱你,但这是她的生存方式,她只是用自己的方式将你养大罢了,或许她不是你想要的母妃样子,但那只是她不懂,并不是她有,她不给你。”

    洛明榣一怔,仿佛这才想起那个一直怯懦,什么都让他委屈的女子,她是给他的东西很少,但并不是舍不得,她也没有。

    她不如别人家母妃有强大的娘家,也不如别人家的母妃聪敏能说会道,她空有美貌却没有半点内在涵养,诗书舞曲皆不会,只知道依偎讨好卖巧,姿态低的连宫女都不如。

    可似乎也不怪她,她的出身就是那般,拥有的、会的都很少。

    她甚至可能都不知道她对待他的方式让他不忿,让他觉得丢人,她只为求生,顾不得怎么去照顾一个敏感孩子的内心。

    他现在也认为她做的不对,但他也无法完全否决她,一场宫变死了多少人,可她带着他活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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