赎不净

    只见阿忍正半趴着,碎发轻有凌乱。

    他用指头点着茶水,疯狂在地上画着什么,嘴里嘀嘀咕咕,眼中一会疑惑一会放光。

    衔牙端起小本,认真记下几字。

    ——阿忍得上癔症了。

    酒楼下,白走木未走正门,转而从后门而出,上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

    车里,坐着个默握念珠的道袍和尚,他双眸轻闭成缝,身量得致,却貌粗而丑陋。

    “呦呵。”白走木坐于他身旁,饶有趣味地调侃他:“别说,你的易容术像那回事儿,当真半分认不出来。”

    弧柯停下念珠,瞧他拿出酒壶往嘴边送,眉头皱皱。

    “怎么,来一口?”

    “不必。”

    “酒都不喝了,叫你扮和尚,你还真出家不成?”

    听这话,弧柯低下眼,仿佛真的在考虑。待白走木饮掉半壶酒,才冷不丁开口:“若真的,又何妨?吃斋诵佛,了却余生。”

    “噗。”白走木当他开玩笑:“你答应,主子答应吗?”

    “待此事了,我想,他不会拦我。”

    白走木用虎口擦掉嘴边的酒渍,望向墨色的车顶:“可你就算诵万遍佛,也赎不净满手鲜血。”

    弧柯看着自己的掌纹,沉下鼻息。

    “你说,程家人为何要闯你们境月楼,救一个戏子?”白走木又道。

    “已经不是我的楼。”弧柯似在嫌弃:“大概有什么私交,不忍看他吃苦。”

    “也是。”白走木靠上背垫:“程家人向来善心泛滥,跟程长弦一个德行。”

    “你确定,他可用?”弧柯道。

    “你不是也说过,整个境月楼就他不肯从元夕,用他才最保险。”白走木抱着胳膊:“况且,是他先找上我的。”

    车外呜呼,帘轻起,宽巷处,一另辆高头马车与帘轻擦而过。

    弧柯正好瞥向窗外一瞬,那路过的马车华丽高大,里头梳着双髻的丫鬟正放下帘,只与他对视一眼,忙吓的加快动作。

    “红丫,你怎么回事儿,毛手毛脚的?”方樱与程醒琪坐在一起,分着甜饼吃。

    “少夫人,三小姐,你们猜方才奴婢看见了什么?”红丫还拍着心口。

    “说来听听?”

    “奴婢瞧见一个丑陋的男人,脸上坑坑洼洼,鼻如大蒜头,像妖怪一般可怖,眼神也阴森森的。”

    “照你说来,此人丑的很有特色啊。”方樱却好奇,扶上窗口张望:“在哪呢,让我也瞧瞧。”

    她朝外看去,那车早就往相反的方向驶远,啥都看不清,遂遗憾收回头。

    “长嫂,我同马夫说,一会儿路过脂铺前停下,我顺道买些口脂回去,长嫂可否等我片刻?”程醒琪小小口咬着饼。

    “好。”方樱应着,她本也没想下车,瞧见脂粉铺的门头,又忍不住被吸引。

    门头装的引人入胜,大冬日,挂着线缠的假花,假花旁还有人特意熏着香,造起四季如春之景。

    程醒琪的丫鬟秀秀说,长京的贵女都爱来此处买脂粉,方樱随便瞥了眼标价便为何。

    普通人家也来不起。

    店中的职人将她们请到内间坐着,奉上精致的茶点,方樱光瞧着点心的模样就流口水,可不敢下手去拿,万一这点心太贵,岂不是又要花钱。

    “嫂嫂,怎么不吃?”程醒琪问她。

    “刚才在车上吃的太饱。”方樱咽咽口水。

    “好吧。”程醒琪叫人把茶点撤下去:“我方才也吃了许多,吃不下了。”

    吃了许多?方樱偷偷吸气,巴掌心大的甜饼程醒琪只吃了小半个,而她吃了整整三个,这会儿还觉的饿。她甚至有种感觉,因为她的饭量,把楼回怜的胃都给撑大了。

    不过紧吃紧练,日渐充沛的力量感在方樱眼里是好兆头。

    “这里分明是脂铺,怎么还卖茶点?”方樱发出疑问。

    “程少夫人,咱们不卖茶点。只是为贵宾打牙祭,才上茶点。”来撤吃食的职人解答着。

    “也就是说,这些都免费?”

    “正是。”

    方樱眼珠向下一瞥,握住那职人朝盘子伸去的手腕:“等等,”

    “突然感觉有点饿了。”

    职人捧着许多颜色的口脂,展示给程醒琪看,不用她起身去挑。

    方樱默默吃着茶点,在一旁观看。

    “这款名为焰燃,很受小姑娘们喜欢,最衬少女灵俏。”

    “这颜色太艳,不适合我。”程醒琪只瞧一眼就婉拒。

    方樱瞧着也艳,粉红刺眼,叫人一看就想起楼吟晴,她最喜欢这种夸张的颜色。

    “我要。”方樱指指那大红花造型的盒子:“给我包上。”

    “这款,名为榻沙,淡橘如雾,明而不艳,三小姐可中意?”

    “我嘴唇小,涂橘色平淡。”程醒琪摇摇头。

    “我中意。”方樱忙举手。

    程醒琪嘴唇小,习啄嘴唇不小。她不适合,习啄就适合,方樱想。

    习啄跟着她,还没用过什么好东西,等救她出来,叫她也涂一涂。

    如此磨叽许久,程醒琪只买了一盒口脂,反倒是方樱是抱着个大盒子出门,盒中瓶瓶罐罐,眼花缭乱,红丫见了,急忙下车接过。

    “长嫂先上车。”程醒琪扶起方樱的手,方樱刚要抬脚,身后,响起陌生音调。

    “呦,在此处遇见程三妹,真巧。”

    方樱扭身,看见个陌生女子。

    这女子身形高挑,娇唇红润,高鼻圆眸,长相瞧着很是大气,可看人的眼神偏偏是从上到下扫个好几遍,就像整条街都惹了她,时刻准备跟人结梁子似的。

    “这位是?”方樱问着,察觉程醒琪握她的手紧了紧。

    “是我在女子学堂的……同窗,刑部姬尚书的千金,姬杏儿。”她边答边怯怯低头,不敢往前看。

    “三妹,怎么见到人家也不打声招呼?这般失礼数。”姬杏儿身后还跟着两三位穿着贵气的姑娘,照程醒琪的说法,她们都是女子学堂的学生。

    程醒琪闻此,才缓缓放开方樱的手,对她们倾倾身,算打了招呼。

    姬杏儿扫眼方樱:“楼大小姐。”她说着,又失色般捂捂嘴:“不,这会儿,该叫程少夫人了。”

    方樱听她怪扭调,总觉对方来者不善。

    若说姬杏儿看程醒琪的眼神是厌恶,看她的眼神,莫名透着些恨意。这恨意从何说起,方樱暂时无解,楼回怜为人和善,去哪同这样的人结怨?

    “唉,”姬杏叹:“父母亲从前总对我说,要如楼姐姐一般,这儿也好那儿也好,当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才做得盛名闺秀,寻得如意郎君。”

    她笑看方樱,又不屑着:“但我瞧啊,便如姐姐这般闺秀,寻得如意郎君又如何,命苦,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呢。”

    方樱听见这嘲讽她守寡的话,得出几分结论。

    看来姬杏儿的父母没少拿楼回怜与她做比较,用世俗话讲,楼回怜于她,便是‘别人家的小孩’

    她的怨气,大概是从这儿生出来的。

    她的父母爱比,她来楼回怜头上落井下石干什么?可以确定,是个不好相与的。

    姬杏儿目光放过方樱,又转向程醒琪,抬手就要去摸她的脸,程醒琪往后缩缩,瞳间满是惊恐。

    “三妹怕什么,别人瞧了,还以为杏儿姐姐欺负你呢。”姬杏儿身后,两三贵女调笑着,姬杏儿也跟着笑,手伸的更近,似是乐于看见程醒琪抗拒的模样。

    “做什么?”笑声间,方樱挡在程醒琪面前,瞥一眼姬杏儿的手:“摸我家妹妹,你手洗了吗?”

    姬杏儿指间一顿,面色青过一瞬:“程少夫人,我们只是小姑娘间玩闹,您这般上钢上线出言粗陋,若说出去,别人还以为您闺秀之名都是谣传呢。”

    姬杏儿谈笑间绕过方樱,威胁般走向程醒琪:“三妹,你说是不是?”

    “姬小姐。”秀秀在一边犹豫了很久,瞧眼方樱,鼓起勇气默默开口:“您又要掐我家三小姐的脸吗?”

    “秀秀。”程醒琪拉拉她,摇头:“别说了。”

    “掐?”姬杏儿狠剜一眼秀秀:“我瞧程三妹可爱,喜欢抚摸她罢了,怎么到你嘴里成了这样?”秀秀不敢再回话,姬杏儿却自己越说越气恼:“看来三妹平时不管丫鬟,出于同窗情谊,我帮你管管如何?”

    姬杏儿的手极美,透白葱指,甲润骨明,那手挥起间,便往秀秀脸上扇去。

    “慢着。”方樱抬手,止住姬杏儿的手腕。

    姬杏儿个高,一般女子力气都不如她,这会儿被比她矮小些的方樱单手钳着,以为挣脱几下便能挣开,可她似被定住一般,别说继续打下去,连手也收不回来。

    “放开我!”

    “我瞧你也可爱。”方樱眼底连虚假的笑意也不剩:“喜欢你,抚摸你。”

    “不过小姑娘间玩闹而已,楼姐姐真要管?”

    “我也是小姑娘,与你玩闹罢了。”

    “楼姐姐眼瞧二十了,与我们比?”

    “怎么?”方樱表情不动,掌中一紧,姬杏儿吃痛,呼出一声:“疼!”

    “你是活不过二十岁,便要被封上棺盖,埋进土里见阎王吗?”方樱瞧她眼眶疼的泛酸,不为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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