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放开他,让他进来。”

    新娘温柔且坚定声音喝退了门外的保镖。

    大门中线绽放出一束光,男孩挣脱束缚,迫不及待地跑上前去,直到蓬松的白色纱裙挡住了他的脚步。

    为什么会这样呢?他明明只想要一个拥抱罢了。

    男孩昂起头,看到了美丽的新娘,他分不清自己是紧张更多一些,还是愤怒更多一些,也许那一刻,他终于意识到触不可及才是最令人绝望的事情,那一刻,男孩感觉自己脚下的地板正在一块一块碎裂,从地下涌出无数的流沙,吞没了他鞋底,然后是脚背、脚掌,接着是小腿、大腿,令他再也无法动弹。

    “为什么要嫁给那个人?”他紧紧抿着唇,内心忐忑不安,他既希望得到一个答案,又害怕那个答案不是自己想听到的。

    新娘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像雨帘一样挡住了眼中的光。

    异常安静的空气蒸笼里淤积的蒸汽,一团一团烧在脸上,男孩撑大双眼,等待着她的回答,清澈的眼睛里倒映出她洁白的身影。

    “来吃蛋糕吧,都是你最喜欢的巧克力蛋糕!你快来看,这块黑森林,上面撒了可可粉,还有啊,你猜蛋糕里的夹心是什么?”

    她笑盈盈地拿起一支蛋糕杯,递到他面前。

    不可否认,她的笑容即温柔又迷人,让每个遇见她的人都忘不掉。

    可男孩并不想因此而岔开话题:“你听着,不要嫁给他!他不是好人,他接近你只是为了,为了……”

    门里的警卫和仆人隐隐朝他看了过来,带着疑惑的神色。

    男孩发现自己现在根本解释不清整件事情。是啊,这种事说出去谁会相信呢,任谁都会将他接下来想说的话当成小孩子的臆语吧。

    “请相信我!那个,你,你会相信我吗?”果然,这种事情就连自己都不太确定。

    新娘并未在意他的莽撞,只笑道:“来,尝尝这个蛋糕。”

    男孩看到新娘脸上浮现出的笑容,那笑容就像天边的晚霞,一点一点晕染了整个天空。

    “因为今天你也感到很悲伤,对不对?”

    男孩心口像被人猛地捶了一拳。

    是了,这种感觉就叫作悲伤。

    他想抬起脚朝前走,可脚还被束缚在流沙里,而此时的流沙已经漫过了他的胸膛,他大口大口呼吸,但越是这样攫取氧气就越是变得缺氧。

    忽然,他嘴里被塞了满满一口蛋糕。

    樱桃的酸甜,奶油的香醇以及巧克力的微微苦涩,那一股脑的香气渐次涌来,在口腔中慢慢融化,就连束缚住他的流沙也跟着慢慢融化掉了。

    据说甜食能抑制悲伤的情绪,而且效果不错,对成年人如此,何况对一个孩子呢。

    “咬开了吗?”

    “嗯,正咬着呢。”

    “快告诉我蛋糕里的夹心是什么?”

    “是榛果!”

    新娘用手轻轻遮住嘴,笑得很欢快:“你真是个幸运的孩子!这里这么多杯黑森林,只有一杯里面塞了一颗榛果!吃到榛果的人都许愿的哟,听说很灵的,你的愿望是什么呢?”

    幸不幸运什么的,男孩并不在乎。

    但说起许愿的话,他确实有一个愿望。

    “我的心愿,心愿是……”

    正当男孩准备许愿的时候,低头看见婚纱下隆起的小腹,男孩的笑容冻在了脸上。

    窗外蝉声消失在晚风中。

    他渐渐垂下了头。

    新娘揉揉他的头顶,在暮色从窗外落下的时候,他看见新娘嘴唇微微翕动。

    那一天,美丽的新娘替他许下了一个愿望。

    *

    “呀!季晨,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昨天一直联系不上你!我们都很担心你呢。”

    夏嘉木从家里回到宿舍,用钥匙打开寝室的门,将大包小包的行李一股脑儿得丢了进来,一抬头看见看到正倒在床上睡觉的季晨,惊讶到脱口而出。

    季晨猛得睁开眼睛,看着熟悉的天花板,重新倒在枕头上。

    是梦——对吗?

    她做了一个长长的噩梦。

    听说从这种梦里醒来的人都会感到非常疲惫,骨架子像被人拆了似得,软软得撒了一地,和她现在的症状一模一样呢。

    这间A大的学生宿舍是“豪华四人间”。

    考古系的女生原本就是稀有生物,全系女生人数全加在一起都凑不齐一间八人寝,于是她们便特许暂时使用研究生宿舍,说是暂用,其实就这样一直住到毕业也没有关系。

    研究生宿舍紧挨无根山脚下,窗外栽了一排葱郁挺拔的槐树,挡了三四楼的光,再往外便是一圈朱红色的围墙。

    墙外有一条小溪,是无根山上融化下来的冰川水,溪水另一侧长满碗口粗的翠竹。翠竹生得茂密,沿着山路一直向上蔓延,像从天上挂下来的一副竹帘,那地方便属于鹿溪森林了。

    地理位置确实偏僻了些,但也因此远离喧闹,和纷扰的本科宿舍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当然,这里的管理也没有本科宿舍那么严格,楼下也没有安排专门的宿管。

    季晨很喜欢住在这个地方,觉得这里和考古系的气质很搭,处处透着一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神秘感。

    室友之一的夏嘉木正读大三,比季晨高一届。

    嘉木今天穿了件莓红色的T恤衫和一条休闲牛仔裤,背着一个黑色的大号运动背包,进门后便将笨重的背包往床上一扔,又将头发一股脑在脑后扎成马尾。

    她拉开背包拉链,从里面长出一堆毛绒玩偶来,嘉木将玩偶一个个排列在床上,显然那些玩偶已经在她床上安了窝,她自己反倒像个时不时回来凑热闹的。

    “昨天是周帆送你回来的吗?”

    “嗯?什么?”

    “什么什么呀,我是说周帆!你不是和他一起住公寓的吗,今天怎么想起回来住了?是不是周帆最近工作太忙,你才搬回来住的。”

    “是了。”季晨按揉着双眼,努力唤醒昨日的记忆:“你说周帆,周帆,喔,他……最近工作挺忙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遗忘就成了她生命里一件最平常的事。脑中仿佛有一块橡皮擦,理所当然地清理掉所有痕迹,甚至连“遗忘”这件事本身都已经快要忘掉了。

    但遗忘并不是件简单的事,季晨最近越发想不明白,失去记忆之前季晨是什么样子的?会像现在一样浑浑噩噩吗?失去记忆的自己还是以前那个自己吗?

    不仅如此,遗忘所产生的后遗症会让大脑产生一个空洞,就像被风蚀过的灰岩,风一过便吹得呼呼作响。

    嘉木并没有注意到季晨的反常,她朝季晨床上扔了一袋薯片,自己也另开了一袋,仰头将袋口的薯片屑倒进嘴里,大嚼特嚼起来。

    季晨从被窝里伸出一只胳膊拿薯片,看到自己穿在婚纱里的内衬,又急忙缩了回去。

    婚纱是真的,婚礼也是真的!

    一切都是真实的!

    值得庆幸的是她还能清楚地记得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她将这些事情在脑海中重新梳理了一遍——在目睹一场“红色流星雨”之后,她呼唤了一个未知生物,并且将祂唤作达达,而她得到了一条尾触,接着便是那一场她和周帆早就被精心算计的“婚礼”。

    为什么会这样呢?

    她想不明白婚礼为何会办成一场针对暴食者的屠杀,那些暴食者都是因为那场“流星雨”而诞生,却在短短一天之类被吞噬殆尽。

    事情的经过都已经明晰,唯一记不起来的是她自己是如何回到学生宿舍,如何换下那条“月白”婚纱,又是如何在清晨的阳光中安然醒来?

    夏嘉木收拾完东西,关上柜门,看到蜷缩在床头季晨。

    “你脸色看起来好差!昨晚你很晚才回来?”

    “昨天睡得太晚了,休息不好。”季晨假装睡眼惺忪,搪塞过去:“对了,嘉木,你怎么一大早就过来了,没在家多玩一会儿?”

    “还不是因为老爸。他昨天突然说晚上要回家陪我吃饭,人倒是回来了,谁知晚些时候突然又接到了一个工作。他急冲冲地出去,直到现在都还没能传回来个消息呢。他这人也真是的,明明快退休的人还这么干劲十足!”

    嘉木心想,也许就是因为这样,妈妈才会因为受不了而离婚的吧。

    季晨猫在被窝里换好衣服,从床上翻下来,就看到嘉木在摆弄桌子旁的烧水壶。

    “小心短路!”

    嘉木刚把胳膊伸向插座,便收到了季晨发出的警告。

    插座“噗嗤”一声响,从里面冒出了黑烟。

    果然短路了。

    嘉木惊讶地缩回手,在胸口前拍了拍,准备拿暖水瓶去热水间打水。

    “暖水瓶放在阳台下面,里面的热水……热水应该是昨晚接好的。”

    嘉木嘻嘻笑着从暖水瓶里倒了热水来喝,又用一种特别的眼神观察着季晨。

    季晨被她看得心惊肉跳:“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嗯,倒也没什么……”嘉木停顿了一下,意犹未尽道:“也亏他有心啦,我就知道肯定不是你一个人回来的。”

    季晨知道嘉木说的那个人是周帆,也能怪,他总是善于留给外人好印象。

    “嘉木,其实我,其实我和周帆……”

    她犹豫着打算将与周帆的事情告诉她,免得多生枝节,话刚说到一半,嘉木倒先将手机递到了她面前。

    “你看到今天的紧急新闻了吗?”

    “什么新闻?”

    夏嘉木坐到她身边,惋惜道:“今早警方发布的紧急通知,又有人受到野兽攻击!——真是的,再这样下去,学校肯定要禁止学生去鹿溪森林那边游玩了!”

    季晨松了口气。

    野兽出没的消息在A市已算不上什么新闻,出事地点都在冷幽幽的鹿溪森林附近,那地方多是别墅区和富人的度假山庄,离普通市民的生活太远,因此大多数人都只当成茶余饭后所谈论的新鲜事,认为只要不靠近森林,这种倒霉的事就不会落到自己头上。

    “这一次有一位新郎失踪了。”嘉木神神秘秘:“是在鹿溪森林里举办婚礼时失踪的!”

    季晨脑子里“嗡”得一声响,不由得攒紧了眉头,调整好状态后,道:“既然警方已经介入,那么很快就会有调查结果的,就交给警察吧。”

    “那是当然。”夏嘉木看了一眼季晨,忽然凑近前,笑道:“今天你看上去很特别呀,总觉得和以前有什么不一样了呢。”

    “怎么会不一样?”

    “怎么说呢,如果是以前的季晨听到这样的凶案之后总是担心得不得了,还会立即给周帆打电话,会着急地和他说‘凶案是在那那里发生的,以后要绕道才行’之类的。但是今天你好像对这些事情都不太关心了呢,‘交给警察吧’这不像你会说出来的话。”

    季晨笑了下,仰头喝了一口水润润干涸的嗓子,转移了话题:“对了,刚才你说你昨天找我有什么事?”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问你有没有看到那场流星雨!”

    “我……当然是看到了。”

    “啊——你也去看了呀!天,我居然错过了一场罕见的天蝎座流星雨!本来我都报名参加了天文社团的活动,准备跟着大伙儿一起去鹿溪森林里观赏流星雨的!原本计划周全,谁知那家伙死拽着我不许去,还说要把大伙儿都给叫回来。他这一闹,叫双方差点打起来。你说奇怪不去怪,他平常不这样的。”

    嘉木说的那个人是她的男朋友,季晨见过他的照片,看上去是一个文质彬彬的男生,想来若要论打架的话,应当不是天文社团那群学长的对手,那群人常年登山、观测、望远,各个都是户外运动的高手。

    嘉木正说着,手机响了。

    “我的天,这人总算知道回个话了!白瞎得叫人担心那么久。”

    夏嘉走到阳台上接通了电话,半晌返回屋里,神采奕奕道:“他下班了,今中午咱们一起去吃顿火锅怎么样?”

    季晨笑了笑:“我想起件事情得马上过去一趟。中午就不陪你了。”

    “好可惜。本来想让你也见见他的。”

    嘉木说着,换了件身俏皮的淡黄色碎花连衣裙,背上帆布包,准备出门。

    季晨送她到门口,临别时道:“嘉木,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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