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楼之后，季晨再次捕捉到了那种奇异的味道，那是属于阿莱耶所特有的信息素，应该是从图书馆传来的。
季晨脚步飞快，追随着只有她和达达才能“嗅”到的信息。
这个时间点属于大学的晨课时间，有课的师生已经坐在了教室里，没有课都还窝在寝室床上，享受着一个慵懒而完整的上午。
下课铃声响起，季晨注意到教学楼顶挂着的金属表盘，时针和分针按部就班地行驶在各自的轨道上，分毫不差。
远远看着一群下课的学生从大道上走来，季晨转进一旁的小树林，准备绕路去往图书馆。
树林幽静，叶子间隙里落下绰绰金色光影，像挂在林间的琥珀帘子。
越是树林深处，空气越发潮湿，到处漂浮着泥土与青苔混合的味道，脚下堆满松软的木屑，踩上去的时候会发出细碎的声响。
突然，树林中传出异常的鸟鸣。
季晨在一瞬间便锁定了那个从树梢上一闪而过的白色身影。
白色，纯白的颜色。
季晨眉心紧蹙，沿着痕迹追了一段距离，奈何茂密的树叶遮挡住视线，头顶明晃晃的白光又造成了如同雪盲症一样的视觉盲区。一转眼的功夫，那个神秘的家伙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如果那家伙仅仅是一只暴食者的话，它的行踪应该早就被达达捕捉到。但从季晨走下宿舍楼开始，达达就确认过校园里并没有暴食者的踪迹。
“异种的阿莱耶是不容易被同类捕捉到的。”达达延展出来，用触手敲着脑袋：“要不怎么会被称为无脑的暴食者呢。”
这么说，刚才飞过去的家伙是和她一样的——异种。
“从理论上讲，宿主脊髓液里储存的阿莱耶越多，蛊灵所能释放的能量就会越强。当然，这也跟持有的阿莱耶质量、密度有关，也许还有其他影响因素，但这方我还没有专门研究过。”
“你们的先哲有研究过此类课题吗？”季晨问。
达达发出咯咯的机械声，笑得有些无奈。
季晨见祂如此，更是满腹疑惑：“这有什么问题？”
“没什么，只是觉得人类的想法总是很厉害。”达达笑着叹了口气：“我们种族的先哲们有很长一段时间并没能注意到‘阿莱耶’的存在，所以对阿莱耶的了解很有限。你也知道的，我们获取能量的途径是通过——彼此吞噬。”
季晨点点头。
“无论是从暴食者还是从同类中吞噬能量，这都不过是生物的本能而已，从没有人想过给予我们生存能量，驱动我们前行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所以非常遗憾，这种物质最初并不是由我们的先哲发现的，而是人类发现了它，并命名为阿莱耶。”
达达说完便沉默了下去，季晨却被这个消息震惊得难以言表：如此说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人类，至少是一小部分人类就已经开始对异种进行研究，但关于异种的消息被隐藏了起来，至于研究到了何种深度，更无从得知。
季晨略微沉吟：“我们现在去图书馆那边，除了追踪阿莱耶的信号之外，还想请你帮忙查查关于阿莱耶的资料。”
达达眉头一皱，饶有兴趣地“哦？”了一声，露出了几分吃惊的神色，不过在季晨看来，那更像是一种“万分期待”的表情。
“照你的意思，你觉得你们的图书馆里会有关于阿莱耶的资料？真是不可思议的想法。”
季晨这次选择笑而不答：“等过去就知道了。”
达达闷了一声，将触手环抱在胸前。
不远处的树梢上传来轻微的振动，声波沿着葱葱郁郁的绿海传到了季晨耳朵里。
她立即跃上树枝，穿过墨绿色的云层向四周张望。
阳光如洒在墨绿色云层上的金币，满眼都是明晃晃的颜色，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动静。
她沉吟片刻，心道，现在能确定的是从图书馆方向释放出来的阿莱耶不只吸引了她一个，而是面向所有异种释放出来的信号。
那么究竟是什么东西发出了异种集结号，目的又是什么？这一次会和昨晚在雅典娜大酒店里吸引来的大批暴食者的情况一样吗？
季晨感到一丝担忧。
她迟疑片刻，又从绿云中钻了回来，正巧看到树林深处的蒿草丛里发出一阵又一阵缠绵的声响，草丛中有一块被被压伏地方，在灼灼的阳光下炙烤着，一览无余。
“这就是人类的繁衍方式？”
“这也可以说成是动物的一种本能。”季晨急忙解释。
“很有意思。”达达兴趣盎然。
季晨耸耸肩，拾起一颗石头子打在一旁的桉树上，草丛里顿时鸦雀无声，隔了一会儿，只见两个影子摸索着从背后一条小道逃走了。
穿出树林，季晨直接奔图书馆。
今天的校园里处处透着异常。
图书馆门前的广场上停着几辆警车，闪烁着红蓝色的警示灯，有一片区域甚至拉起了黄色的警示带。倘若仔细看的话，不仅是图书馆，就连整个A大校园都陆续有警察布点！
从图书馆出口延伸下来的一片空地中聚集了一堆学生，三五凑在一起低声说着些什么——即便声影在细碎，只要数量够多，依然可以成为一股嘈杂的音浪。
“出什么大事了？学校里怎么会有这么多警察？”
“你们看到今早的新闻了吗，《失踪的新郎》，这个新闻题目就怪吓人的！”
“那是因为昨晚在鹿溪森林里发生了一起特大杀人案！我有个亲戚就在森林警卫队里工作，据说昨天晚上……昨天晚会从酒店里跑出来一只会吃人的怪物！”
众人顿时紧张了起来：“什么怪物？”
“一个穿着白色婚纱，浑身长满触手的怪物！有人看到她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就将新郎吞了下去，然后逃进了鹿溪森林。”
“难怪警察搜了大半夜的鹿溪森林都没能找到新郎，原来早就被怪物吃掉了。”
围观者们不甚唏嘘：“那么警察应该去鹿溪森林里搜捕，怎么跑到学校里来了？”
这时，一个女人幽幽的声音在每个人耳边响起。
“昨晚去看流星雨的天文社团可是一个都没能回来。”
在女人的提示下，众人恍然大悟，才知道昨天有一个三十余人的天文社团组织前往鹿溪森林观星，结果今早竟然一个人都没回来。
“该不会那些人都被怪物新娘给吃了吧！”
“怪物也许是真的，要不然警察怎么会查到学校里来。”
“怪物什么的肯定是警方放出来的烟雾弹，在这事情的背后说不定是一个穷凶极恶的变态杀人狂！”
“现在警方是将目标锁定在A大了，你们说凶手会不会就躲在校园的某个角落里，你们想想A大背靠无根山，离鹿溪森林这么近……”
不待那人说完，便被打断，虽如此但众人心中明白此言非虚，无论是怪物还是变态杀人狂，此时那个凶残又神秘的凶手可能就潜伏在师生当中。
众人听闻警察要缉拿的凶手就混迹在A大当中，均感到一阵毛骨悚然。大约是为了寻找一份安全感，众人没有分散开来，而是滞留在路边，兴致勃勃地讨论最近发生的怪事，观望着事态的发展。
校园里又来了一批警察，不动声色地将整个校园围了起来。
刑警队这次的阵仗会不会太过引人注目了？何况是在大学校园里，就连学生都感受到黑云催城的紧张气氛。
也许政府和警方早已得知了异种的存在？关于这一点，季晨倒也不觉吃惊，但政府和警方也不希望将这种事情公之于众吧。难道说刑警队已经有十足的把握能控制住当前的情况？
季晨叹了口气，目光移向刚才说话的女人。
女人身材苗条，四肢纤细，穿着一条天青色的丝绸旗袍，看上去倒像是清纯的学生，但那十根鲜艳的红色指甲却出卖了她。
“你昨天也去了鹿溪森林？”季晨试着与她搭话。
女人微微一愣，视线从小树林那边移了回来。
“我叫曲柔荑。”女人伸出手。
季晨也伸手握了上去。
女人的掌心没有温度，就像是一只冷血动物，整个手掌光滑柔软，仿佛没有骨头。
季晨做了自我介绍，继续追问：“你昨天见过天文社团里的学生？”
曲柔荑有些警觉。
季晨笑道：“没别的意思，刚才听你提到天文社团才多问几句，其实大学各个社团经常组织各种活动，只需要提交社团申请，有时候出去一两个月也并不稀奇。你刚才故意提到天文社团没有人回校，所以……”
季晨话音一顿，心想曲柔荑刚才故意将话题引到怪物身上，恐怕另有所图。
曲柔荑也不拐弯抹角，接过话头，正色道：“不管你信不信，那三十多个学生已经回不来了，警方今早在森林里发现了他们的尸体——准确来说，是被吸食干净的干尸。我可不是危言耸听，刑警队那帮人就是追踪那家伙才围了校园。”
季晨听出她这话是在有意提醒，知道眼前之人并无恶意，如此倒也安心不少。
“那家伙以前也犯过这种事情吗？”
曲柔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就连脸上的笑容也变得复杂起来。
“穿着白色婚纱的新娘，在鹿溪森林里肆无忌惮地杀掉三十多个学生，就算是放在十年前也是闻所未闻。”
季晨心口沉闷，一时间也无话可说。
曲柔荑转身要走，突然想起什么，回头道：“对了，新娘穿着的那身婚纱，名叫‘月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