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寻小心翼翼拉开家门，客厅里还在播放着晚间档电视剧，听到开门声，客厅里的三双眼睛齐齐望过来。
“吃饭了吗？”
看到他摇头，谢淑梅站起来踩上拖鞋，
“休息会儿吧，我给你热菜。”
他踌躇几秒，看荀铮朝他摆摆手示意他坐到旁边来，就抱着书包蔫巴巴走过去。
刚一落座，荀铮立刻歪着头小声提醒，
“要教育你了。”
盛寻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有点心虚地将书包放在腿边，那边专心看电视剧的荀自强扒开一个橘子，捏一瓣塞嘴里，沉默地低头瞧瞧，直接伸胳膊给旁边的儿子，面色自若，
荀铮没多想，也跟着扒开一瓣橘子，刚咬一口右眼就奇怪地抽搐了一下。
他转头瞧瞧爸爸，又低头看看橘子，掰一瓣喂到盛寻嘴边，
“尝尝。”
盛寻没有防备，张嘴接过来下一秒感觉牙齿一阵刺痛，被酸得捂住了嘴，沙发上一直装作没注意的爸爸终于哈哈大笑起来，荀铮也跟着嘻嘻哈哈。
“可怕的成年人的世界哈哈哈哈哈。”
谢淑梅从厨房仰出上半身，板着脸看笑得东倒西歪的父子三个，剜了荀自强一眼回去热菜了。
盛寻的心七上八下的。
一顿饭吃得味如嚼蜡，几乎是机械地往嘴里送饭。
直到他刷了碗坐回沙发里，谢淑梅才关掉电视，严肃地抱着胳膊瞧他。
“之前我是不是跟你说，月考成绩总分提高50分的话，才能去清河？”
盛寻蔫蔫点头。
“那你提高50分了吗？”
诚实地摇摇头，总分只提了40分，全靠语文和历史发力，其它科目不见起色。
“那你为什么不遵守约定？”
谢淑梅严肃地盯着他。
成绩考得不理想，他无法辩驳，只是....
“你们当时答应我，放假可以回清河。”
“是！我们是答应了，但你是不是要看情况呀？
今天是什么日子？中秋节，一家团圆的日子，可你半夜才到家。”
谢淑梅的脸色都不好看了，“你知不知道爷爷奶奶和姥姥姥爷都来家里过节，都是奔着和你团圆来的，结果你可倒好，你偷偷跑了，没看到你，奶奶特别失落，一直抹眼泪，你知道吗？”
看盛寻不说话，她继续说，
“我说不让你去了吗？我是不是说提50分就可以去？你有一周的假，就非要中秋节也去？”
盛寻难受地闭了闭眼睛，“只有这几天，我们放假的时间是重合的。”
“你知道最让我们生气的是什么吗？”
“是你不跟我们说一声就偷偷跑了，你想没想过那么远，你在那边出点事怎么办？我们谁能立刻赶过去？爸妈都不告诉一声就走了，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儿来啊？”
“是我不对。”
看他眉眼低垂认错态度良好的样子，谢淑梅更严厉的话到嘴边又咽下去，荀自强见状立刻接话。
“以后不管去哪儿，都要跟我们说，尤其是去清河这种事儿，更要告诉我们，我们好看看谁有时间陪你去，而不是让你一个人去，我们不可能放心，知不知道？”
“嗯。”
“你跟我上来，我还有点事儿要问你。”
妈妈头也没回地路过他大步往楼上走。
跟着妈妈一起回到了自己的卧室，书包都不敢摘，就那样抱在怀里垂头站着。
“坐下。”
谢淑梅将凳子扭过来坐进去，示意他到床边坐下，抱着臂将他从头审视到脚。
“见到余照了吗？”
“嗯。”
她扭头看书架许久，转回来沉着脸问，
“这几天在汇江住哪儿了？”
“找了个宾馆。”
“小余也去了？”
“嗯。”
“你没碰她吧？”
“啊？”盛寻耳朵爆红，舌头都有点打结的架势。
“没有，我和男同学一起住的。”
“有些事儿别人都不方便说，但我是你妈妈，我不得不说，”她严肃着，“年纪还小，别做不该做的事儿，懂吗？”
“我知道。”
盛寻臊得不敢看妈妈的眼睛。
“唉.....我也很喜欢余照，但是我并不看好你们俩。”
盛寻抿抿嘴，对这句话特别不开心。
“你们俩....”她重新组织语言似的，“算了，这个我不多说，你也听不进去。你只要知道爸爸妈妈的态度是不支持就行了。你看看你的成绩，天天想着谈恋爱，能不影响吗？”
“没影响。”盛寻立刻说，“我没觉得影响，学习的时候我都是认真的。”
“认真的还考成这样？不说让你一下子考到哥哥的程度，是不是也该有个提高？”
他垂头不讲话了，一脸失落，看他这样子谢淑梅于心不忍。
“行了，折腾一天，洗澡睡觉吧。”
“妈...”他看向已经打开卧室门的谢淑梅，攥紧了自己的书包带，“能不能给我换一个补理科的老师？”
“齐老师怎么了？”妈妈纳闷。
“齐老师的授课方式太深奥 ，他讲课我这种笨人是听不懂的。”
“他讲得太快？那要不要跟他沟通一下？”
“而且我..我不太喜欢他。”
“那我跟爸爸商量商量。”
“嗯。”他稍微轻松了点。
两个人陷入了许久的沉默。
谢淑梅握着门把手轻声问，“寻寻，如果有一天，你必须要在现在的生活和余照之间选一个的话，你会选哪边？”
盛寻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样的问题，诧异地看她一眼。
几秒之后，坚定地，“选余照。”余照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整个人的表情都柔和了。
听到他的回答，谢淑梅叹了口气，“我有时候觉得，咱们全家加起来在你心里也比不上余照。”
“那不一样。”他立刻讲。
“你们是我的家人。”
“余照是我...是我特别重要的人。”
“你呀！”
谢淑梅嗔怪地瞪他，“对学习上点心，听见没有？”
“听见了。”
“再不听话我就给余照打电话告你的状。”
盛寻连连点头，示意自己肯定照做。
第二天，发生了件古怪的事儿。
他休息的时候去上厕所，发现昨晚洗完挂在浴室里晾着的袜子不见了。
昨晚亲手搭在栏杆上的记忆还很真切。
自己的卧室就连父母都不怎么进来。
经常出入的只有哥哥和齐老师。
他将门反锁，给荀铮发短信，【怎么办？我怀疑齐老师拿了我的袜子。】
他哥就在隔壁卧室打游戏。
【？】
推开厕所门的时候，正好跟直接推门而入的荀铮四目相对。
他给了盛寻一个安心的表情，就越过他看书桌边的齐老师，朗声问。
“老师，你不介意我也在这待一会儿吧？”
“你随意。”
齐老师摊摊手，目光在荀铮因为打游戏扎起来的小苹果头上流连几秒就收回去了。
盛寻回到座位继续做题。
荀铮就在他身后坐在床上，一直看着他们这边，在齐老师难得温和给他讲题时歪歪头听着，还认同地点了点头。
“齐老师，你带的包挺好看的，能借我看看吗？”
齐老师的脸色一顿，“我的包没什么好看的，特别便宜，地摊货。”
“是吗？我还没见过呢。”荀铮强硬地回复，“你不敢借我看吗？”
“哈哈，怎么会呢。”齐老师尴尬地一笑，“你看呗。”
荀铮拿过来，翻来倒去瞧瞧，
“我能看看你上课都带什么吗？”
“随意，没什么不能看的。”
齐老师坦荡地讲。
荀铮面色沉静地把拉链合上，放回了齐老师手边，“你这包不错。”
“谢谢了。”
看样子是自己想多了。
盛寻懊恼地用笔戳戳额头。
直到齐老师的闹钟响起来，代表着今天的补习结束了。
齐老师夹起包，没跟盛寻讲话，而是扬起一边嘴角跟荀铮说了句，“下次见。”
他大步走向卧室门。
荀铮抬起下巴，“齐老师，你外套兜里是什么？”
那个背影凝固住了，荀铮立刻走过去，两个人撕扯起来，一个紧紧护着兜，另一个非要打开看。到了这个剑拔弩张的程度，齐老师还这样遮掩着，分明是做贼心虚。
还没等盛寻走过去帮忙，齐老师就败了下风，他的兜里滚出一个白色布团，滚到盛寻的拖鞋前。
是团成一团的袜子。
三个人的表情都僵硬了。
荀铮眼珠一转，立刻松开了手。
“滚。”
齐老师转身想朝石化的盛寻说点什么，但是在荀铮通透的目光注视下，他夹着包灰溜溜走了。
“变态。”
荀铮烦躁地一抓头发，用舌头顶腮边叹气，
“走，下楼，马上把他换了。”
谢淑梅听到的时候都惊呆了。
“寻寻，你想换老师不会是因为你发现什么了吧？”
盛寻抓抓脸颊，“就是感觉他不太对劲。”
“真服气呀。”她烦躁地把手机往桌子上一摔，“怎么会有人爱好偷别人袜子。”
等余照下了晚自习盛寻一脸复杂跟她分享这件事儿的时候，还摸不到头脑地打字，【我记得他有女朋友。】
【他就是单纯的变态，尤其喜欢白袜子，有些人的癖好就是这样的，不分男女。而且他先是打击你看你性格比较内向，不会强烈反驳他。然后又试探着对你身体接触，发现你根本意识不到，接下来要是你袜子丢了还没什么反应，以后就要对你本人上手了。】
他的柔软睫毛垂下去，【真是让人防不胜防。】
十月的中段是平稳度过的。
在补习文科的孙老师担保下，换了她的好朋友，一个羊毛卷的女生来给他补理科，终于在提出疑问时有人掰碎揉开地给他讲知识点，顿时觉得省力不少，连对补课的抵触心理都没了。
这一周视频里的余照异常沉默，盛寻看屏幕时她维持着单手托腮的表情许久没动，眼睛垂下去显然是在走神。
“想什么呢？”他好奇地问。
她动作未改只是抬眼看镜头里的盛寻，“我在想一件事。”
“嗯？”
他耐心等着余照说具体是什么事，但余照没有再说，反而是说起来了学校附近的鸡架拌面换了老板，感觉没有以前好吃了。
盛寻细长秀气的手指敲敲笔记本键盘边缘，沉静地问，
“你刚才在想什么？”
“就是一个同学的事。”她好像不太想提，很快就带着点烦躁甩了甩手，
“不说了不说了。”
盛寻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微微的失望。
但他锲而不舍地追问，“不会是上次跟你发短信的男生吧？”
余照的眉头皱起来，没有正面回答，“你不认识。”
“你说了我就认识了啊。”盛寻这句话说的语速很快，明显是带着情绪的。
余照立刻冷下脸来，
“你跟我喊？”
“我没有，”他抚额头，手指揉揉眉心，又说，“我就是感觉你心不在焉的，你跟我讲话，但是全程都在想别的事，心根本就不在我身上。”
他说完更委屈了，“咱们就这两天能面对面讲讲话。”
余照叹了口气，“那挂了吧，我要专心去想别人的事。”
“不行。”盛寻立刻讲，“不许挂。”
“你是真的硬气了啊盛寻，”他仔细盯着余照的表情，也看不出来她这句话到底是生气还是什么情绪，于是没有接话。
“都敢用这种命令的语气来跟我讲话了，你真行啊。”
余照阴阳怪气那就是要发脾气的前兆了。
盛寻舔舔嘴立刻滑跪，
“我没有....”
桌面上手机振动起来，盛寻伸手拿过手机翻开盖子，愣愣看着来电显示几秒。
“怎么不接啊？”
余照抱着臂显然还沉浸在刚才对盛寻说话语气的不满里。
盛寻将手机放到一边，准备冷处理结果下一秒那边就挂断了，再一次打过来。
“接啊。”余照说，“就在这里接，”
他瞧瞧屏幕里的余照，又看看陈雪的来电显示。
余照冷声补充，“为什么不接？快点！把免提也打开。”
他深深呼出一口气，只希望陈雪千万别说什么奇怪的话。
点开了接听想要往自己的耳边放，余照立刻在镜头那边无声地示意他开免提。
于是他忐忑地打开免提左手端着手机，眼睛直直盯着屏幕里的余照。
“荀钰。”
是娇滴滴的声音。
他总觉得听陈雪说话嗓子疼，有种她不该是这个音色的怪异感受，夹得厉害。
盛寻清清嗓子，“什么事？”
“你出来玩呀？咱们班好几个同学都在呢。”
“我不去了我下午还要补课。”
“哦。”那边失望了一下。
“你还有事儿吗？”
听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好像是要挂断了，陈雪立刻讲，“有，荀钰，我们在玩真心话大冒险....”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盛寻没搞懂，但是他看到余照的眉毛已经拧起来了，心里只觉得警铃大作。
“我输啦...所以我要打电话跟我喜欢的人表白....”
他慌张地把电话挂断了。
余照一声冷笑，“行啊，真不错啊。”
视频被挂断了。
他心虚地给余照拨回去，但是那边都拒绝了。
直到羊毛卷老师来，她都不肯接自己的视频邀请。
盛寻感觉自己压根就坐不住了，借口说上厕所，给余照发短信，【别生气，我没想到是跟我说这个，不然我不会接的。我跟我前桌都不熟，真的，你相信我。】
【求求你了，别生气。】
【我真的错了。】
连发三条那边都没有反应。
上厕所次数多了羊毛卷老师都看出来了他不对劲，要求他不许去厕所了，于是他蔫巴巴地上完了下午的课，打开手机给余照继续发，
【你干嘛这样对我？又不是我让她跟我表白的。】
【所以你的手机号是自己飞进对方的手机里保存下来的？】她终于回复了。
【不是，她是我前桌，我们开学的时候交换的手机号。
十一的时候顾江帆问我，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前桌对我有点好感，但我一直都跟她保持距离的。】
【怎么？那我还得夸夸你做得真对？】
他不高兴地咬嘴唇，【你不是也有事儿不跟我说吗？】
【这能一样吗？你当着我的面被同学表白我还要开心？我祝福你好了，祝你们早点在一起。】
第二天可以称得上是低气压去上晚自习的。
进了座位先是把自己的桌子往后拽一拽离陈雪远点，然后才慢吞吞拿作业本。
陈雪全程没反应，反而是陈雪的同桌转回来问他，
“荀钰，你昨天为什么挂陈雪的电话啊？”
看样子她也在真心话大冒险的现场了。
“你知不知道你挂了电话以后，陈雪哭得多伤心，不喜欢别人也不至于这样绝情吧？”
“我喜欢的人昨天就在我旁边听着。”他带着点怒气回复。
陈雪立刻转回来，可怜兮兮的表情，“她生气了嘛？”
又来了，那种故意温温软软的调子。
看他没说话，两个人都默认是生气了。
“真对不起啊，”陈雪说着说着居然带哭腔了，“我没想影响你....我真的不知道，都怪我。”
她趴回桌子上哭了起来，看起来极度伤心，唯有肩膀耸着颤动。
把盛寻看呆了。
陈雪同桌连忙顺着她的背安慰，“别哭了陈雪，别哭了...”
同桌抬起脸来，义正言辞地批评他。
“荀钰，我要是你，我肯定会珍惜陈雪这样温柔可爱的女孩子，而不是跟特别爱闹脾气的女生在一起。”
她这样讲，盛寻只觉得一阵愤怒。
“别这样说她。”
“本来就是，陈雪多喜欢你啊，全班都看在眼里，就你自己看不到，看不到身边有这么深情的人。”
“歪理。”
他不再抬头，看哭哭啼啼的陈雪趴在桌子上一节课，班里好多女生都来问她怎么了，她同桌叽叽喳喳说完，都一脸谴责地看盛寻，仿佛他是什么负心汉一样。
他烦躁地在回家的路上踢了块石头，看它咕噜咕噜往前滚，走几步泄愤似的又把它往前踢。
急急忙忙冲澡坐回凳子里，余照上线了以后，他迫不及待地发了视频邀请。
晚上是不能说话的，于是他看着屏幕里板着小脸的余照打字。
【还生气吗？】
【还行吧。】
看到这他冷着一天的脸放松了点，余照是有点小傲娇的，这样回复基本上就是不怎么生气了，他放下心来，开始提当初余照的承诺。
【你还记得你答应我的吧？不会跟我断了联系，任何时候都要理我。】
她将头发随意地拢起来，看到这句快速回复，【那也要看情况。】
【我不管，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我又不是君子心胸宽广，我小心眼。】余照那边继续说，【真奇怪，你不跟我吵架我不开心，跟我吵架我还是不开心。】
他想了想，【吵架可以，骂我也可以，但不要不理我，你没发现你一生气就不理我吗？顾江帆说这个叫冷暴力，我都改了有想法憋着这个毛病，你是不是也要改对我冷暴力的毛病？】
【你挑我的错？】余照不敢置信。
【我只是说你喜欢冷暴力这件事也要改。】
余照不回复了，脸黑得像锅底，他怕好不容易心情好一点的余照又发脾气不理他了，连忙补救，【这个以后再说吧，反正你要做信守承诺的人，任何时候都要理我，不要无视我。】
她的脸色还是带着冰碴的，盛寻舔舔嘴唇，干脆换个话题。
【你帮帮我好不好？我怎么才能让我前桌不喜欢我啊，周围的同学现在搞得好像我不回应她我就是罪犯一样，让我好烦。】
【这有什么帮忙的，你明确拒绝就好了啊。】
【但她不跟我提这件事，让我觉得一拳打在棉花上，很无力，不知道从哪儿下手。】
隔了一会儿，她发过来，【邀请你了。】
【什么？】盛寻摸不到头脑。
【情侣空间的邀请，这样以后你直接告诉别人去看你的空间，能杜绝大部分女生。】
【好厉害啊，点进我的空间就能看到咱们俩的头像，关联在一起的感觉太好了。】
看到他难掩的喜色，余照终于露出一点笑意。
【你像个傻子一样。】
“姜远。”
数学老师示意他来黑板上做题。
高高瘦瘦的男生校服拉链整齐拉到下巴，老师推推黑框眼镜退到讲台的边缘，视线随着他游走。
他捏了根粉笔，没有大家预料中的转身看黑板，而是像机器人程序错乱，就那样站在讲台上笑起来。
向来是面瘫脸的姜远在讲台上笑得憨憨傻傻，导致下面的同学哄堂大笑，在大家对他的嘲笑声里，余照的面色逐渐变沉。
她对姜远长大的经历一点也不好奇，也一点都不感兴趣，可现在他的反常越来越明显了。
“昨天我跟我爸妈吃烤肉，”王梓舀了一勺玉米粒放在嘴里说，“看到了咱们班姜远在那发传单呢，我打招呼他都不理我。”
“太高冷了吧？”顾江帆问。
也许并不是他高冷，他表现出来的情感淡漠，是他的病带给他的症状。
关于要不要插手姜远的事，她考虑了很久，后来还是决定要管，帮他就是帮自己。
晚自习下课，她看准机会，拦住了要离开的姜远。
“能说几句话吗？”
他低头瞧她，眼神是毫不在意的冷淡。
“我听说你妈妈常年住在疗养院里，是因为什么住院的？”
他的眉间浅浅泛起涟漪。
“不关你的事。”
“是精神方面的病吗？”余照追问。“你有没有想过，你可能也有？”
闻言他只是将书包甩在肩上，给了她一个无比冷漠的侧脸，
“我没病。”
他为什么不愿意承认自己也有症状让余照百思不得其解。
坐在爸爸的电动车后座回了家，她有些疲倦地瘫在床上呈大字型，坚定了想法，不管怎么说，管姜远的事就是帮未来的自己。
现在看，也许不是他们结了仇怨恨十年，而是...姜远是个彻头彻尾的精神病。
盛寻还没上线，她有些无聊地将电脑放置不管自己去洗漱，回来时一条好友申请已经是十分钟以前的了。
【你好】还附赠了一个笑脸。
盛寻的前桌加她干什么？
【姐姐，我叫陈雪，是荀钰的同学，就坐在他的前面。】
【我知道，有什么事儿吗？你从情侣空间加我的？】
【对呀，听说姐姐因为我跟荀钰吵架了，别和他生气了，最近他一直不开心我看着好心疼，都怪我。】
余照微微一笑，笑意却没有直达眼底。
【所以你是来？】
【我来解释的呀，听说是因为我跟他打电话表白的时候你听到了，所以跟他闹脾气。
我承认我确实喜欢他，但我们没有关系，我们距离这么近，每天都能见到，要是能有什么早就有了，怎么可能现在我还来劝你别生气呢，】
【姐姐，你要珍惜他呀，我们班好多人喜欢荀钰呢。】
【姐姐，你们俩好好的，我会在心里默默喜欢他的，不会再打扰。】
茶香四溢。
余照咬紧后槽牙。
【既然你有你们一辈子没可能的觉悟，那我也就放心了。】她也发了个笑脸。
【嗯嗯，姐姐放心吧，我会替你看好他的，绝对不让他在这边跟别的女生有联系。】
他把他们吵架的事情说出去了？这人怎么回事儿？
她嗔怪地看向盛寻现在还是灰色的小白猫头像，忍不住拿起手机给他发短信。
【怎么还没上线？】
将手机啪地往手边一放，她想了想又点开陈雪的对话框，
【他就是有七八个女朋友我也无所谓，世界上男人多得是，不老实就换一个。】
【哈哈。】
【在陪我哥便利店买零食呢，大晚上的非要吃饭团和关东煮。】
重来一次的让人心累的磨合期，余照在凳子里缩成一团，无聊地滑鼠标去看陈雪的空间动态，越看越有意思。
图片是在后门处拍的盛寻趴着睡觉的照片。
只有他的背影，柔软的黑发被外面的柔和光线镀上了一层金光，身形清瘦，带着少年人的蓬勃生命力。
【明明离你很近，却不能去你的心里。】
往下滑全都是暗戳戳表白的。
酸话合集就算了，评论里都是打趣的同学，俨然是全世界都知道的事情了。
【你前桌加我的好友。】
盛寻的电话立刻打过来，余照轻手轻脚将自己的卧室门反锁，才点开接通。
“圆圆？”他压低声音，“我还没回家呢。”
“嗯。”
“她跟你说什么？你别理她。”
“咱们俩闹别扭的事儿你也跟她讲吗？”
“我没有，”说完了他又尴尬地倒抽冷气，小心翼翼，“是她自己猜的。”
“你要是处理不好这些乱七八糟的，以后就别跟我联系。”
“我现在就回家。”
十月的末尾，树上仅剩光秃秃的枝丫。
北方开始供暖期，雾霾天气把外面的天空都染成焦黄，PM2.5指数直线上升，到处都是雾蒙蒙的，吸一口气鼻子里都有烟灰的感觉。
窗户紧紧关着也有焦糊烟味从外面渗进来，把余照呛得直咳嗽。
“圆圆，你是不是肺不太好？”顾江帆问。
“有一点吧，”她每次测肺活量吹得眼冒金星，也只能勉强吹到及格数字。
“你还是得加强锻炼。”盛庭竹在后面听到了这样建议。
“等以后大学有时间的吧，现在实在是抽不出来时间强身健体了。”她咳嗽着收拾东西，感觉呛得脑袋都不太清醒。
“最近听说七班的班主任要办假期的补课班，补数学，你们参加吗？”王梓问。
顾江帆没有说不参加的原因，只是缓慢摇摇头。
“我也不参加，我还要训练。”盛庭竹写作业的手都没停。
“我倒是有点儿想去。”余照若有所思，“我那数学成绩是真的需要别人拉一把，我实在是不开窍啊。”
“太好啦，”王梓眼睛都亮起来，“那咱们一起去报名吧，听说七班班主任补课班只收20个名额，多了他教不过来。”
“那你去报名的话带我一个。”
没想到下课王梓蔫头蔫脑败阵而归，
“20个名额很快就满了，他们自己班的都有没报上的。”
余照安慰地笑笑，“没事儿，再看看别的老师，假期很多老师开补课班的。”
“对呀，”王梓掏出手机，“我问问我爸妈有没有认识的老师。”
晚自习下课前，王梓美滋滋戳余照的肩膀，
“我爸妈还真有认识的老师假期开补课班，数学和理科都可以教，怎么样怎么样？一起报啊。”
“行啊。”余照欣然应允。“那你报名的话加我一个，我只补数学。”
“嗯，我也是。”王梓那边看手机给父母回复信息，头也不抬地说，
“我爸妈说是他们派出所附近的几个退休老师合伙开的，租了个两层的门面。”
“那不就是....昌平街附近吗？”余照拧起了眉头。
王梓父母都在昌平街派出所工作，要是报班应该也可以和王梓同进同出，她将心里那一点点关于昌平街三个字的不安抹去，在王梓疑惑的眼神里再次点头肯定。
“报！”
【姐姐，这是你吗？你好漂亮啊。】
余照端着自己的热水杯吹一吹，点开了那张图片。
因为是背影，像素也不高，只能看到一点点男生的侧脸，神色愉悦。
两个人大概是说着什么笑话，亲密挽着手，女生只比旁边的人矮半头，马尾利落流畅，仰起头去看男生笑得明媚。
两个人身上是一模一样的实验高中校服。
【不是我，你没看我的资料页吗？我是清河的。】
【哦哦，还以为你是随便填的呢，没想到你不是我们这里的啊。】
她将并不清晰的照片放大，确实是跟盛寻十一时候的发型一模一样，两个人都在她面前她还能凭感觉区分一下，这样静态的照片实在是看不出区别，那几厘米的身高差在照片里等同于无。
但肯定不会是盛寻。
【你给我发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呀，以为是姐姐呢，想感慨一下姐姐好漂亮啊。】
【背地里偷拍别人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哈哈，本来是想发给荀钰的，感慨他和姐姐好甜呀，但不知道怎么了他把我的好友删掉啦，所以我只能发给姐姐看了。】
余照嘴角一牵，【为什么删你你心里没数吗？】
【谁知道呀，我明天上课当面问问吧。】
无语死了。
她将图片转发给“桂花圆圆”。
【怎么回事？】
镜头里埋头做题的人皱着眉头，定定看了几秒就踌躇着下笔，很快再次疑惑地停下来，咬住笔盖牙痒痒似的磨牙。
抬起眼来看余照，才带着点羞涩松开嘴，给了她一个灿烂的笑脸。
然后才注意到消息，敛了神色去握鼠标，眼睛凑近屏幕圆圆的，一脸疑惑。
【不是我，我不认识这个女生。】
【是荀铮？】
【我去问问我哥。】
【不用，不是你就行。】
【谁拍的啊？】
【还有谁？你热心善良温柔的前桌。】
盛寻挠挠脸，【她真的好奇怪，你也把她删了吧。】
余照不着痕迹地吐口气放下心来，再次叮嘱。
【敢被我抓到跟别人暧昧你就死定了。】
他鼓鼓脸颊，很快逗余照笑似的，伸舌头做了个鬼脸。
余照忍着笑容打字，【快做题。】
姜远的状态越来越差了。
到了高二，大家都重新排了学号，余照的学号尾数不再是9，也就没有跟姜远同组。
到了姜远这组值日的这天，姜远和齐士早早地到了班级，余照因为早起还有点困倦，用冰冷的酸奶去敷自己早起肿胀的眼皮。
“这是扫把吗？”带着点慵懒磁性的嗓音。
“啊？”
余照回过头去，看到齐士脑袋歪着，一脸不知道怎么回答的表情。
“这是扫把吗？”那人继续问。
两个人中间的赫然是两个拖布。
余照的眉头拧起来，决定不再等了。
午休结束前，她偷偷溜进徐老师的办公室，再出来时只觉得一阵轻松。
有的事儿还是要大人去解决的嘛。
【眼睁睁看着你被表白，我却只能在背地里偷偷哭，什么时候我才能有勇气像那些女孩一样每天给你发消息聊天呢。】
余照一整天的淡淡笑容在看到陈雪的空间动态时戛然而止。
【你把你的账号密码发给我。】
同步消息有点慢，她慢吞吞将自己桌面上的杂书和文具收拾好，抬眼看盛寻那边跳出来的新消息。
【荀钰，我想说开学已经快两个月了，开学多久我就喜欢你多久。
对不起，本来想再等等跟你讲的，但是听说你有喜欢的人了，真的很伤心，我只想让你知道我的心意。
你可能对我不熟，我是四班的。这两个月走廊里总是能见到你，但是我胆子太小了，没跟你讲话，这次也算是我鼓起勇气给自己一个交代吧。】
她沉默着往下滑。
【你不要有负担，告白是我一个人的事情....】
她的眼眶发酸，为这段话感同身受，为那些别人喜欢上盛寻的瞬间觉得痛苦。
窥见别人与她相同的真心，只余心酸难过。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余照小声问，“你账号里怎么这么多女生？还有很多没有备注的。”
“都是其他班的，我不知道名字。”他的语气还是轻飘飘的，听起来很高兴似的。
“你怎么突然....”
“这么多跟你表白的小作文，你怎么都没回复？”
“哦....我不知道说什么。”他的语气沉寂下来。
余照边盯着屏幕边问，“还有人天天跟你早安晚安打卡呢，怎么，你天天看着心里享受？”
“我没有，你听我....”
余照率先说，“真情实感地给你写小作文，连我看了都触动。你想过你看久了什么样吗？难免有被打动的时候。”
“我马上就把她们都删了。”
“你爱删不删，我睡觉了，你自己登录回来吧。”
盛寻的被子掀开一半，整个人称得上是手忙脚乱登录账号。
在短暂的登录界面上，他看到余照新发来的短信。
【跟所有给你写小作文的人感谢一下，礼貌拒绝再删，别伤别人的心。】
于是他耐着性子沿着列表一路往下，不管是认识还是不认识，挨个点开检查。
有的直接删掉，有的回复了一句才删。
做完这些，已经快半夜了，他迫不及待地给余照发短信，
【只要是女生我都删掉了，你听我解释。
开学的时候因为同学都刚认识所以没好意思拒绝好友，一部分不认识的是因为我当时还以为是我们班的，所以就同意了，你别生气，我都删了，以后我再也不加女生好友了。】
【你自己掌握好分寸，我也没说不让你跟女生说话，我没那么极端。】
【我知道，我知道，是我自己不想跟别人说话。】
第二天，很多同学都纳闷问他为什么删好友。
“我不加女生的好友。”他连连道歉，
“有什么事的话当面说吧。”
不知道是不是说给他听的。
陈雪和同桌含沙射影讨论女生的性格，说那种爱闹脾气的真的很作，这样的女生怎么会有男生喜欢啊，女生就该温柔可爱。
他讨厌地把自己的桌子拉得离陈雪更远一些。
他一点都不觉得余照作，这样闹小脾气的余照真的好可爱，也好在意他，想到这，他就美滋滋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