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博带李妄驱车来到了郊外的一座宅子旁，将车停下。

    面对他们的是一扇门，李博伸手一推，便推开了门。

    门后，别有洞天，两侧种的是林林立立的竹子，脚下踏的是铜钱海棠纹路，李妄与李博向前走，觉得脚感有些不对，李妄低头看了看，皱了皱眉，“怎么这里的石头掘了？”李默也丈二和尚摸不到脑袋，“不知道啊，我也许久没来了。”

    这时旁边闪出了一个正在修剪竹子的人，手里还拿着一把大剪刀。“妄哥儿回来了，你们许久没回来了，咱这园里最近可大动了。就比方这石纹吧，老先生嫌这石纹看了太久了，倦了，就命人换成梅花冰裂纹了。门前还没来得及换，不过也快了。你俩呀，再往前走走，还有的不一样呢。”修竹子的大娘笑着对他俩说道。

    “得嘞，谢谢您了。”李博笑着对大娘回话。又回头对李妄说，“妄哥，咱接着走吧，老爷子还等着咱呢。”

    “嗯。”李妄与李博便继续往前走了。

    走着走着，眼前映出一扇月洞门，两侧各开了几扇窗子，俱是细雕花样，龟背纹、寿字纹、菊花纹各不相同。月洞门前还悬着几只凌霄花树枝，原是门后种了棵凌霄花树。

    步入月洞门后，挡在眼前的是一块太湖石，听说是老爷子专门托人拿到的，颇有太湖石瘦、露、透、皱的特点。若是往前再迈一步，映入眼帘的是一汪池塘，恰逢时节，大片大片的荷叶铺满了水面，其中夹杂着各式各样的荷花，或是含苞待放，或是大放异彩，或是玉璧无瑕，或是粉嫩无双。

    太湖石左右并分两条路，水是借的西边河流的活水，是故左边仿拙政园架起了一座小飞虹，长桥卧波，未云何龙，借水养势，登上可尽览碧池风光。右畔路是木柱支起的水上长廊，步上长廊，似可伸手揽荷入怀中。

    荷塘后有一座观荷轩，旁斜逸出一棵枫树。观荷轩后左右各开一扇海棠门。循着左门走，是一条羊肠小路，左右都种满了各色植物，入眼尽是绿意，还引了池塘的水一路流过，期间不时有几块石头放置路边，供人暂歇。

    步过一扇门，踩过几块涩浪，便到了老爷子日常居住的同风居。李妄抬头一看，惊讶地发现同风居上竟换了牌匾，改名为真意居。他又向旁边看去，旧日的观云亭竟改作了忘言亭。

    同时他也看到了一位花甲老人坐在忘言亭的石凳上饮茶，老人看见他，中气十足地向李妄喊，“你小子，终于来了，快过来。”

    一路引来的观荷轩前的水终于到了头，曲曲折折地围了忘言亭一圈。李妄快步踏过水中的乱石，到了老人身边。他站在老人身边，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师父。”此时，也有在一旁等候的人将李博引去了一边，亭中只剩下李妄与老人。

    老人看到李妄，嘴角上扬起来，眼中流露出欢乐的光，“这么拘谨做什么，快坐。”

    李妄顺着老人的话坐到了老人对面。

    “快尝尝我这茶，取咱前面那荷叶，新做好的茶，这水是下雨时荷花上取的，放心吧，净化过。”

    李妄端起面前的茶，细细地品了口，“果然是好茶，我就知道您这有好茶，这不，我闻着味就来了。”

    “哈哈哈哈哈，你小子，果然得我有好东西才来。不然啊，美色当前，不知道你把我糟老头子忘到哪去喽。”老爷子指着李妄大笑。

    “瞧您说的，我忘了谁也不能忘了我师父啊，我只是前段时间有些忙，倒不出空来。这不，我一有时间就来看您了。”

    “哼，听说你前段时间吃公家饭吃的挺香啊。你小子，就是没出息，咱们什么没有，你非得好那口。”老爷子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李妄低下头，也抿了一口茶，“您不懂，监狱那日子其实真挺好，包吃包喝包住，还不用管事，一天天的可舒服了。还有水果呢。”

    老爷子听了李妄的话放声大笑起来，“还是你们年轻好啊，我老了，可受不了这罪。一把年纪了，只能天天逗逗鸟，养养花了，再修修房子。你看前边。”老爷子伸手指向前方，“西边，我种了一株梅花，一株玉兰，还几棵松柏。中间啊，我在北边种了片茉莉，你师母生前最喜欢茉莉了，南边呢，我就种了片虞美人。再就是东边了，没多种，就种了两株樱花，还有几棵芭蕉。”

    老爷子指着指着就到了身后，“最近刚给我的地改了名，你这么久没回来肯定不知道吧。这地啊，现在叫真意居，这亭子叫忘言亭。我最近爱读陶潜的诗，‘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好诗啊，好一个陶潜。”

    “您老什么，您正当壮年。不过啊，这诗我确实不懂，还得是您品。我啊，就一俗人。”

    “什么俗人不俗人，你到了我这岁数就懂了。你现在啊，就是拼事业的年龄，这些风花雪月吟诗赏玩之事，就是我们这些老头子的事啦。”

    夜色已经深了，月光疏疏朗朗地洒在地面上，盛开的茉莉花传来幽幽香气，漫过怒放的虞美人，一切都是淡薄的、清朗的。

    “太晚了，我老头子要睡觉啦。你今晚别走了，在这住吧。去看看你之前住的地方，也变样啦。”老爷子站起身来，背有些佝偻，向李妄摆了摆手，拿起放在一边的拐杖，向真意居走去。

    李妄一看到老爷子起身，连忙上前扶住老爷子，将老爷子送回了真意居。将老爷子送到门口才作罢，看着老爷子向里堂走去，李妄才转身向自己居住的地方走去，

    真意居的二楼，老爷子站在窗棂前，看着李妄的背影，轻轻地叹了口气。

    听到老爷子的叹气，站在身后的管家也不禁叹了口气，“妄哥儿......”

    老爷子听闻管家的话，手里的拐杖不由得重重地敲了一下地面，“我是老了，还没死呢。”

    李妄一个人慢悠悠地向自己的扶摇馆，走到跟前，惊讶地发现居然改名成芰衣馆了。他迈过门槛，里面的布局基本没变，只是换了门匾。

    李妄坐到了桌子旁边，看茶壶里有水，便给自己倒了一杯，仰头一口喝点。

    好一个“制芰荷以为衣兮”，好一个芰衣馆。

    重重地将杯子放在了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