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妮娅与活活草汤

    自从测完魔法天赋回来,三小姐就陷入了昏迷。

    这期间,忠心的女仆尝试着给她喂点流质的食物,但总是失败。女孩看起来瘦弱无力,齿关却闭得极紧,仿佛下意识拒绝外界的一切干涉。

    算起来,三小姐有整整两天未摄入食物了。

    循着血缘魔法的指引,伯爵的下属们在天未亮的早晨找到了她,然后将她从贫民窟的小房间里带到法师阁下的马车上做天赋测试。

    匆乱之中,没有一个人在意她的个人状况,比如说,她身上的衣服太过单薄,无法应对秋日清晨的寒风。

    再比如,贫民窟的居民一天通常只有两餐,也就是说,她前一天晚上没有进食,第二天早上被一群粗鲁的武士带到从未涉足的另一片城区,滴水未进地度过了一整个上午。

    总之,测出天赋后,在回伯爵府的路上,饥寒交迫又受到惊吓的三小姐就昏倒了。

    冬妮娅叹了口气,心想,这当然不能怪伯爵大人,谁叫三小姐是私生女呢,要不是法师阁下那神奇的魔法,连大人都不知道自己有这样一个女儿,何况她还生活在那可怕的贫民窟里呢!

    三小姐的昏迷也有些古怪,她脸色十分苍白,一点汗也没出,只有过高的体温与微弱的呼吸在默默证明她还是个活着的人。

    冬妮娅贴得更近,听见细碎的呢喃声。

    “成就,额滴成就……”

    “差评,必须差评……”

    冬妮娅听不懂。

    冬妮娅认为三小姐可能烧糊涂了,正想摸一摸她的额头、探探温度,手下的那双眼睛突然睁开了。

    她的目光清亮,直直望来,有种摄人心魄的力量。

    冬妮娅是从小生长在舒尔特伯爵府的女仆,只需要学习女仆该做的工作,成年后接替她同为女仆的母亲。

    她认识常用的几个字,但不会复杂的修辞,只是感觉苏醒的三小姐和昏睡中的她完全不同,看起来一点也不柔弱了。

    紧接着,三小姐眨了眨眼睛,坐起身来,向四周环顾了一圈。

    屋子里贫乏简陋的陈设显然无法吸引她的注意,于是她重新看向了冬妮娅——这时候的三小姐神色平和,又不像刚醒来那一瞬间的她了。

    冬妮娅十分欣喜:“太好了,三小姐,您终于醒了,您已经昏迷两天了。要是再不醒,老爷就打算请教会的祭司来为您诊治了。”

    三小姐检视了一下自身,重点检查了手脚等部位,又从床上站起身来,做了几个跳跃的动作,完全看不出昏迷两天的人该有的虚弱模样,这才抬头向冬妮娅说话:“为了避免你像倒豆子一样道出我的生平家世,包括但不限于神秘失踪的妈咪与可能存在的未婚夫狠狠将我退婚的悲惨故事,请原谅我的打断,我想提出一点个人的质疑。”

    “首先从称呼上讲起,虽然看起来是,但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不是你们三小姐?朋友,你听过安利……啊不是,你听说过穿越吗?”

    女仆小姐明显没听懂,露出惊讶而无措的神情。

    三小姐并不气馁,再接再厉,发起进攻:“其次,我真诚地信仰着我们的主与天父、霸道又纯情的克总,这种情况你们那什么教会的祭司也能给治治吗?不给治的话会给烧烧了吗?”

    这一次,女仆看向她的目光逐渐转为无奈与怜惜:“伊薇特小姐,我理解您的想法,大小姐、二少爷他们也同样不舍得离开伯爵的领地,这都是没办法的事。即使您装疯卖傻、胡言乱语,也不可能违逆荆棘之地的命令啊。”

    三小姐,或者说是穿越成三小姐的玩家听着女仆的话,心里浮现出一丝莫名的熟悉,却没能抓到那一闪即逝的灵感。

    她张张嘴,正打算追问更多,一道神秘声音打断了她的持续输出:“你可饶了她吧,总等级不到10的职业女仆,你还真想从她身上问出世界的本源与真理吗?”

    这道声音有明显的金属质感,分辨不出男女,但语气自然,至少嘲讽得很自然。

    最特别之处在于,它是直接出现在她脑子里的,

    身前的女仆神情举止不变,显然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完全不知道有一道声音插入了她与主人的对话。

    玩家惊讶,但维持基础的礼貌,下意识用了个敬辞:“您又是个什么东西?”

    只是在心里一想,她还没有张口说出,那声音却听见了一般,回应她:“与其问我,不如问问你自己。你还记得你醒来前,在你最后的记忆里,你在做什么吗?”

    “还能做什么,在打游戏吧?”她按自己的习惯推测,但下意识感觉到不对劲,“不,不对,我好像……是做了一个梦。”

    少女勉力回忆,恍然大悟:“梦里我在给游戏写差评,然后头好痛,再有意识,就在这里醒来了。”

    神秘声音淡淡道:“嗯,我就是你打算写差评的那个游戏。”

    这句话说得轻描淡写,不带一丝烟火气,玩家听了,面上流露出明显的震惊。

    系统心中得意,正等待玩家接受事实,却听她万分感慨道:“原来你游好评如潮的秘诀,就是把写差评的人都绑架到异世界吗?”

    系统被噎了一下:“并没有这种事!”

    玩家回以不信任的勉强语气:“哦,真的吗?”

    “不是我绑架(重音)了你,我只是一个游戏系统。是你自己的灵魂与这个世界发生了共鸣,才被世界意志(重音)召唤到了这里,我才是被你带过来的!”

    玩家抓错了重点:“所以我是被强抢的民女,而你是我的陪嫁丫鬟喽?”

    系统:“……如果你一定要这么定义的话,那我应该是意外继承了山大王遗产的陪嫁丫鬟。”

    玩家其实没有理解谜语人的说话方式,但是秉着输人不输阵的态度,装模做样地点点头:“原来是钮祜禄·陪嫁丫鬟。”

    系统:“你就一定要和我打嘴仗吗?你面前的这位真丫鬟看你的眼神快要从‘可怜的小小姐’变成‘不会真有点大病在身上吧’了呢。”

    事实上,她化身全自动拌嘴机的短暂时间里,冬妮娅正用怜悯而包容的目光看着这位三小姐。

    假如换成大小姐和二少爷中的任意一位,她绝不敢这样直视对方。

    ——外表呈现出明显的营养不良,看起来比同龄的大小姐要小上许多,说她只有十五六岁也会有人相信。

    肤色苍白,发色则随了她那可怜的母亲,是沉沉如夜色的漆黑。

    多么不幸的孩子啊,女仆心想,她身上明明流淌着伯爵的高贵血脉,却一天也没有享受到贵族应有的待遇,刚从贫民窟里接回来,就要被送往那遍地危险的遥远所在。

    她甚至连伯爵大人那耀眼的金发也没继承到呢,想到这里,冬妮娅的目光愈加柔和。

    至于之前那些奇怪的话,冬妮娅自然地理解为小姑娘烧糊涂了,突然到了陌生的伯爵府,又被告知要前往另一个遥远的地方求学,她心里一定很害怕。

    玩家被她看得快起鸡皮疙瘩,在脑子里戳一戳系统——这是她在斗嘴时自然领悟出的小技巧——强忍着牙酸,问道:“惹,她好像真的把我当弱智了,陪嫁丫鬟,这该怎么办啊?”

    在应对冬妮娅的怜悯目光这件事上,系统其实也没有什么对策,但它不愿在玩家面前示弱,于是强作高深,淡然道:“这种时候,只要微笑就好了吧。”

    系统的废话无疑毫无帮助,于是,在冬妮娅温柔的注视下,玩家不得不皱着脸喝完了一整碗冬妮娅精心熬煮的爱の秘制草药汤。

    据冬妮娅在一旁的解释,汤药的主料是一种名为活活草的植物块茎,它是平民们身体不适时的首选。毕竟药剂师的商品太过昂贵,而祭司们通常只为贵族服务,这种活活草则低贱许多,在哪都能生长。

    把它的根茎切碎煮水,可以熬出活活草汤,对各种病症似乎都有一点疗效,因此很受平民欢迎。

    这碗草药汤当然不是伯爵吩咐准备的,事实上,伯爵估计根本不知道世上还有这样廉价的东西。

    冬妮娅似乎很担心三小姐误会,强调道,伯爵大人是不会给女儿使用这种低贱草药的,只是冬妮娅自己看她高烧不退,才私下熬了活活草汤,请三小姐不要认为是父亲在侮辱她。

    盯着她喝完一整碗汤药后,在三小姐的强烈抗拒之下,冬妮娅不得不暂时放弃了再倒一碗的想法。

    而作为一个尽职尽责的女仆,她还要去将三小姐醒来的事禀告伯爵夫人。

    离开之前,她委婉地表示,伯爵府里的其他主人暂时并不愿意看到三小姐出现在房间以外的地方,希望三小姐待在原地,不要走动,她去请示完女主人就会回来。

    于是留下一脸懵逼的玩家,深感槽点太多,不知从何吐起。

    玩家:“女仆小姐人不错,但她好像……是真情实感地认为,一个对生病女儿不管不顾的父亲,好过一个给女儿施用平民草药的父亲。”

    系统与玩家来自同一个世界,显然也不大能理解此处的三观,于是一人一统保持了可贵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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