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六

    等到乔巴用食物解决了功夫海牛的纠缠,一行人正式踏上前往犹巴的长途。艾斯用余光瞟了眼格林娜,经过短暂的休息,她看起来好了不少,身披白色风衣的姑娘正背着一个成年男子也难以负重的行李,轻快地和娜美薇薇走在一起谈论路飞的可爱弟子。

    即便两人的关系缓和不少,他们依旧尽量避开对方的视线。乔巴有些疑惑,沙漠的高温让它稍微喘不过气,它拉拉索隆的衣袖,而了解一部分缘由的剑士只是让乔巴不要多想,节省体力。告别停泊梅丽号的海岸不久,蔚蓝色的海洋褪成天际的一条长弧,穿过层层黄沙,一行人很快来到第一个“都市”,绿之都艾尔马尔。

    昔日的沙漠玫瑰已然干涸,他们穿梭在空荡荡的城市里,大理石铺陈的地板已经被沙尘掩埋。薇薇回忆七武海之一在她的国家犯下的罪行,政府信赖的海贼夺走绿洲的雨水,并将其栽赃到善良的国王头上。苦涩的跳舞粉毁灭一个又一个家园,草木枯萎,运河干裂,枯骨遍地,大漠吹来的干风在破败的房屋间哭奏哀乐。王女捧起子民的头骨,最终忍不住用自己的泪水浇灌贫瘠的土地。

    久无人居的房屋被愤怒的路飞打破,艾斯蹲下身,用双手为死者刨出黄沙墓穴,格林娜将尸骨旁的衣物和其他骸骨拾起,和薇薇一同为它立起简陋的坟墓。他们没有作过多逗留,挟杂的沙粒的炽风在邀请他们进入更危险的深处。

    夜晚在一步一步逼近,白日炙烤万物的沙漠在太阳落下后释放出寒冷的妖精。他们在尚未风化的岩石盘支起篝火与帐篷,从微热的火焰旁汲取温暖来度过漫漫寒夜。除了担任热源外,篝火还成为了山治唯一的厨具,他时刻守在路飞附近,以防止不省心船长吃完所有食物。格林娜坐在薇薇身侧,肌肉产生的热量和风衣足够让她保持一定的温暖,她抬起头,视线穿过篝火,发现艾斯孤身坐在离他们稍远的地方,看着即使到了该休息的时候也不愿停歇的弟弟。

    他不会冷吗?

    薇薇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她拍拍格林娜的肩膀,让女人坐得离火焰更近一些,自己则起身走向艾斯的方向。

    “沙漠的夜晚可不太好受。”

    艾斯闻声抬头,看清来者后笑着回应:

    “是啊,快赶上冬岛了。”

    他说得很轻松,仿佛对他而言寒冷不值一提。

    两人谈论起路飞,这个从小便一直跟着艾斯的弟弟好似从未改变,即使薇薇不说男人也能知道他和他的同伴会是什么样,除了格林娜稍微带给他一点违和感外,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艾斯知道,他的弟弟已经更加强大,有了能力去保护他爱的人,也不会失去任何人了。

    时近黎明,已经有些困顿月亮垂挂在西方,随时准备垂入地平线懒懒睡去,夜风吹得轻柔,似乎声音也被冻住,好在隔壁帐篷会传来一点呼噜声。格林娜醒得比平时要早些,约莫是在船上睡太久了。考虑娜美和薇薇还在梦乡,她慢慢揭开帐篷的一角,小心翼翼走出去。在帐篷外打直身子,女人悄悄伸了个懒腰,最后的朦胧也被丝丝寒气消解。她像大型犬一样甩甩头,微曲的白发沁在透明的蓝调里,正回头准备接一杯水时,艾斯的手端着木杯出现在她的面前。

    “早上好。”

    艾斯的声音从左侧传来,她急忙道谢,接过面前的水杯,在不经意间碰到他的手。

    比想象中还要温暖,她猜这是恶魔果实的赠礼,艾斯像是一个不断燃烧的小太阳,不管身处南极北极还是沙漠的清晨,都温暖到让人忍不住想抱一抱。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以至于差点被呛到。艾斯想拍拍她的后背,试图让对方好受一些,但格林娜先一步摆摆手,表示自己并无大碍。

    恒星的光辉渐消渐隐去,乳白色在东方的地平线上一点点染开,沙漠的夜晚短得可怜,无需篝火,格林娜只要稍微低下头就能看清艾斯脸上的雀斑。后者见她无恙便准备回到不远处的岩石旁再坐一会儿,但他转身的一瞬间,格林娜鬼使神差拉住他的手。她说:

    “艾斯,我们到处走走吧。”

    这句话甚至比她的举动更加突兀,在沙漠中随意走动并不算是一个好主意。她觉得自己像是个被情感占据了理智的野兽,一如她在罗格镇的街角看到艾斯的通缉令,就决定必须在雨季来临时出航。而艾斯呢?艾斯总是能超出她的想象,独自一人轻松击退敌方是这样,讲述自己的故事时是这样,像现在,脱口答允而没有任何犹疑也是这样。

    沙丘像哑去光泽的波涛,他们选中目所能及的范围内最高处,在沙土上留下偕行的足迹。但这条划痕不会长久,迎风面的沙被朔风浅浅扬起,降落到逆风面。千百年来它们即如此缓缓移动,吞噬前行道路之万千,不曾为谁驻足。直到遇上大海这这一不可翻越堆积的鸿沟,才终于暂时安分在这这片土地。

    大漠的万物终不长久,生物进化或灭绝,国家会消亡,随着地下河道的改变,绿洲也会不断消失又重现。生命在这里诞生后很快死去,文明被数次重构,环境也会,或许终有一天沙漠会离开这片土地,旅行者带来森林的种子,也或许反过来,远古的森林被掩埋在黄沙之下。但对这颗星球二十亿年的寿命不值一提,在这个尺度下,人类的一生与沙漠的一生无异,他们都是渺微的一瞬。他们在短暂的人生中还会回到这里吗?十年后?二十年后?是否还会像现在一样一前一后走着,即使无法踏上同一个沙丘,也无法走入同一条河流。思考着这些便没有注意到风大得有些异常,格林娜看着眼前突然驻足的艾斯,想象十年后男人会变成什么样。又环顾四周,在这片什么都留不下的沙漠里,寻找暂时未被抹去的记忆。

    然而回过头,只见巨大沙尘暴风驰电掣般向他们袭来。四处没有可以提供遮蔽的岩石,她下意识转过身,将艾斯扑倒在地上用身体去护住他。还没等后者急切地问她为什么时,狂风已经携带粗糙的沙尘颗粒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慌忙之下艾斯用自己围巾的两端捂住两人的口鼻避免沙粒被吸入。他们紧闭双眼,以这种奇怪的方式相连,在能够吸取的氧气渐渐减少,身上的沙层层叠高时,祈祷这场沙暴能够快点过去。

    恶魔的戏谑大约持续了一分钟,耳边的风沙声逐渐弱化,格林娜支起身子,顺手拉了身下的艾斯一把,庆幸他们没有窒息。保护别人已经成为了她的习惯,更何况那是艾斯,但她没能想到男人僵住了,他呆呆地任凭格林娜拍走他身上的沙尘,一直到格林娜发现他的停滞抓住他的肩膀使劲摇晃,他才支支吾吾说了声谢谢。

    这太奇怪了,艾斯想,他看着为了辨清方向跑上沙丘的格林娜,苦涩的滋味在胸口起伏。

    “艾斯,抱歉!”

    他们离得有些太远,沙暴重塑了途径的一切。虽然她相信大伙儿不会有危险,但他们可能是吹到了某一个沙丘之后,即使站在沙峰,也看不见一个人的影子。万幸艾斯的手上一直带有指针,而他们也知道此行的目的地,即使暂时分离,只要朝着同一个方向前进,即能如同平面上两条不平行的直线总能相遇。于是格林娜回到男人身边,向他简单解释现状,在艾斯答复不必自责后,一同踏上前往犹巴的路途。

    太阳完全升起来,在没有一片阴霾的沙漠中,温度也未免提升得有些太快,格林娜拉了拉帽檐,试图遮挡更多的日光。哪怕离开前他们有带上一个水带,在一望无尽的沙漠中,炎热和饥渴也是如此难熬。

    “等等,格林娜,”,艾斯突然叫住格林娜,后者从恍惚间回过神来,仔细感受大地细微的震动,“有什么东西要来了。”

    更多微小生物从他们的足底窜出逃向远方,就连炎风的流动也发生了细微的改变。他说的没错,话音刚落,怪怖的巨大沙漠生物便蓦然从他们的后面冒起,说是植物,又长有如同章鱼一般的触手,触手的尖端是被锐刺包裹的食人草。但这还不算结束,奇特植物现身后不到一秒,巨型蟾蜍又出现在它的身后,他们恰巧撞上了这场沙漠生物的掠食行为。

    食人草想要冲出沙漠往天空躲命,但没有的沙土的阻挡,蟾蜍的舌头显然更胜一筹,咯一生将食人草吞入口中,尖刺也被他厚实的口腔内壁压碎。

    整个过程不超过五秒,等到蟾蜍将食人草吞下肚后,它转过身,用水平的瞳孔看着身下渺小的二人。

    “你觉得这东西能吃吗?”

    艾斯摸摸下巴,拧着眉头打量面前的,用他的话来说,巨型青蛙。

    站在蟾蜍的荫蔽下,格林娜摘下帽子,擦了擦额头已经有些凝固的汗水,发出不赞同的回答:

    “怕是不行,这个肉未免太老了。”

    拆开它的胃,指不定还会有未消化完的食人草怪物,想到绿色的食糜,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眼见蟾蜍似乎没有攻击他们的意图,两人准备转身离开,艾斯率先迈开步子,但还没等他们走出十步,它便再次行动起来。

    “这家伙是动态视力吗?!”

    格林娜猛然转过身,方才卷走食人草的长舌已经再次向他们冲来,艾斯像是突然来了兴致,火焰已经在他的双拳燃起,等到长舌更近时,女人才辨别出它的第一个目标是身侧的艾斯。于是她再一次,未待艾斯出手,便下意识一拳穿断了它绿色的舌头。蟾蜍发出痛苦的吱吱声,断舌被踹向右方,粘稠的液体从两个伤口撒出,她松开手,控制飞溅的液体不要落在艾斯身上。

    艾斯意识到,尽管自己从来没有要求过,而她也深知自己不会有危险,但他还是再一次被她所救。而白发的同行者又如此体贴入微,甚至大大超过了同伴的范围。在诧异她也拥有恶魔的能力时,空中流向身别处绿色液体让他脱口而出:

    “为什么?”

    不同于神经粗条的弟弟,他似乎总是会对这类问题格外敏感,艾斯短暂的人生中,并非没有感受过他人的温暖,有为了和他交朋友而不顾一切靠近他的弟弟,也有将他当做儿子和兄弟看待的白胡子海贼团。他始终坚信,获得被爱,就需要付出爱,而有些时候付出也不一定能够得到自己所求,黑胡子就是最好的例子。他的手下杀死了白胡子的儿子,艾斯不能辜负老爹的爱,所以他一路追踪至此。格林娜保护草帽海贼团是因为他们彼此庇护,保护罗格镇是因为那是她曾经成长的家乡,那他呢,是路飞还是罗杰?怎么会有人愿意保护他而不计所得?如果她知道他是罗杰的孩子,是否还会这样对他,或者她所有的举动都会带有另一种目的?

    你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这回轮到格林娜楞住了,就连本应平稳落下的液体也轰然砸向沙地,溅起层叠的沙浪,蟾蜍痛苦着跑远,于是只留下他们在原地。半晌过后,她微微震动声带:

    “因为你在我的身边。”

    因为你是艾斯,仅此而已。

    她不知道艾斯有没有明白自己真正的意思,但在那之后,又是一段漫长而沉默的旅程。在某一个节点,或许是太阳刚刚绕过正空不久,在重峦叠嶂的山沙间,一个白色的微点折射出耀眼的亮光,刺入两人的视网膜,眯起眼睛仔细观察,发现那不和谐的光源约莫是神殿的遗迹。

    无需多言,一上午的追寻已经让他们有些疲惫,炎炎果实可以在冰天雪地中庇护艾斯,但身处沙漠,他还是像个普通人一样需要承受炽烫的酷刑。皮袋中的水在一个小时前就喝完了,沿途中也找不到正常植物存在的区域,再不稍作休息,他们都会有脱水的危险。一边祈祷着能够在遗迹中找到水源,哪怕是泥浆,合理运用火焰和器皿,她总能提取出蒸馏水。

    而在遗迹不远处,他们第三次遇到来自沙漠的威胁。这回是红色的沙蟹,体型和不久前的蟾蜍有的一拼,它的色泽让格林娜想起霍克做的东海蟹。沙蟹挥舞着巨大的双钳向他们袭来,这一次,艾斯没有着急,而是退一步观察格林娜的反应,也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而和前面相同,她没有等待他的行动,一击便将沙蟹击碎。

    仿佛这个举动已经刻入了女人的每一个细胞。

    他们将沙蟹肢解,带上了所有能带的部位准备在遗迹内饱餐一顿。艾斯看向身侧,格林娜闻闻沙蟹雪白的足肉,感叹着这个应该会很美味。随后,两人将近三米长的蟹钳放在殿外,等待阳光和滚烫的岩石为他们烹饪一顿午餐。

    当被距离模糊的尺寸真正展露出它本来的模样时,他们才能直观地感受到这座神殿的宏伟。神殿的结构依旧完整,尽管砖瓦和石柱已经残破,但依旧能看出其结构之严谨及雕饰之繁丽。走入殿内,阴凉的空气便扑面而来,他们终于能够暂时脱掉披风,得到短暂的休憩。

    神殿的正上方是玻璃打造的天窗,日光穿过从黄沙中提取出的晶体,泼在地面,感受到脚底传来的不同于沙粒的柔软触感,他们才意识到自己正站在巨大的地毯上。

    “这是……来自织岛吗?”

    她在地毯上游走,辨别已经蒙了层灰的红黑色图案,但不巧当初在那座小岛上未能观览故事的全貌,也记不住前后的图案大约是个什么模样。只是能够依稀看出,圆形的地毯边缘约有二三十个重复的开头,虽然中间的图案变换不同,但都指向同一个终点。

    而终点也是神殿的正中,那里是一汪清澈的净水,在久旱缺水的阿拉巴斯坦透亮得有些异常。格林娜牵起一股水流,它的重量与寻常的饮用水并无两样,阳光穿过,往地面投射丝缕白光。

    从发现这间神殿开始,就隐隐约约有什么不太对劲。突然出现的食用沙蟹,可供歇脚的神殿,和面前恰到好处的泉水。这都太顺利了,格林娜想从这三者间找到什么蛛丝马迹,但碍于饥渴,什么都不太想得起来。而艾斯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到了他的身侧,他观察地毯的时间似乎要比自己更长些,还没等格林娜出声制止,男人便捧起水大口大口将他们灌进喉咙。

    格林娜叹了口气,也学着艾斯补充水分,等到干渴差不多止住时,她走向神殿外取走已经熟透的蟹钳和蟹腿。艾斯将所有的器皿装满水,来到格林娜的身边坐下。艾斯也大约是知道图案的价值,他们没有直接在上面用餐,而是在更阴暗的地方简单用残破的岩石作为桌椅。

    就连沙蟹的盐分都恰到好处,他们不用补充其他电解质,泉水和蟹肉就足以让他们恢复体力以支撑接下来的行程。格林娜拆开已经松脆的外壳将里面的肉递给艾斯,想着要不要将壳一起吃下。

    “即使我是恶魔的孩子,你也会这样吗?”

    他接过食物,没有着急填饱肚子,而是先问出这句话,这句在寂静的旅途中他想了很久的话。他看着女人停下摆弄蟹壳的手,有些奇怪地望着他。

    艾斯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寒冷了,在没有吃烧烧果实前,小时候,赫尔博斯山的冬天。那时候他还没有认识萨博和路飞,只是一个人成天孤零零在山里和垃圾回收处游荡。听到大人们说他是没人要的孩子时,听他们咒骂罗杰时,他都没有觉得冷,只有愤怒充斥在他的胸膛。而现在,坐在阿拉巴斯坦的神殿,远离波雅王国和白胡子海贼团,他却突然觉得有些刺骨。

    他低下头,在等待一个回答。

    “我会的。”

    她自认为隐隐约约探及他反常的根源,只是没有想到这一点会与时代的开端相连,而此时此刻她只希望让艾斯安心。格林娜放下蟹壳,郑重看向艾斯。

    “与你的父母无关,与你的身份无关,甚至与路飞无关,我做的一切,仅仅因为你是艾斯。”

    他的心脏漏了一拍,甚至不敢对上她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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