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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深见鹿

    阮秋明签了一百万。

    人道是从不缺勤的阮秋明一旦缺席早会,那必然不是因为贪睡堵车重感冒,而是早起签单去也。但谁能想到,一向惯于签十万二十万的阮秋明这次破天荒签了一百万。

    临近中午,阮秋明回到公司,手上拿着一包俄罗斯糕点。李安安难得在工位,以脚蹬地,滑着椅子到阮秋明身边:“可以呀,发达了。”

    “不敢不敢,”阮秋明摇头,“哪敢在安安师姐面前班门弄斧,师姐请吃蛋糕。”

    李阮二人之间向来如此,类似那天食堂互呛的事情,过了就过了,谁也不挂心。

    李安安翘起兰花指,捏了一块张口咬,评价道:“这也齁甜了。”

    “不爱吃就还回来。”阮秋明半分也不含糊。

    “喂,我都咬一口了,注意职场影响。”李安安边说边继续吃,“我刚听马向前说,下午你们组要来个新人。”

    “哦,来就来呗,”阮秋明漫不经心,“是美女吗?”

    “抱歉让您失望了,”李安安得意扬扬,“帅哥哦,好像还是小帅哥,年纪可小了,四舍五入是个零零后。”

    “得了吧,还帅哥,”阮秋明一脸轻蔑,“马哥能招进什么帅哥来。”

    李安安咳了一下,感觉阮秋明这话是自己骂自己。

    “反正等着瞧,”李安安说,“为了看新帅哥,我今天甘愿坐班。就是不知道老大会安排他坐哪里呢,别坐那边去,不然我就没法一饱眼福了……”

    “德行,”阮秋明倏地站起来,“你自个儿花痴吧,我那边去的。”

    新办公室众人忙着打电话,阮秋明走进去,径直来到芮雪缘面前:“吃蛋糕。”

    芮雪缘电话还没放下,转头一脸惊诧。

    阮秋明,叫我,吃蛋糕?

    转手就把电话挂了。

    阮秋明组织了一下语言:“那个……客户出去玩了一趟,带回来特产,顺便给我的,大家尝尝。”

    “谢谢……哥哥。”芮雪缘犹疑地伸手,拿了一块。

    签了大单人都转性了?开始主动搭理人了。

    其他同事纷纷放下手中的活儿,开始排队等阮秋明投喂。马向前从门口过,探头看了一眼就进来了。“这么热闹啊,”马向前嘴角都要咧过耳朵根,“吃啥好吃的呢!”

    可见马向前是相当高兴,大有吾家儿郎初长成之快意。

    养了两年半,总算能扛事了。

    马向前迅速找到了食物源头,不请自来地挑出一块模样不规整的嚼了,顺便拍拍阮秋明的肩膀:“小阮,干得不错!下午团队又要来新人了,你已经是当之无愧的大师兄,要好生带后辈,听到没有?”

    “义不容辞,”阮秋明说场面话不带半分真感情,“马哥放心。”

    从来没有新人入职第一天能够避开早会,丁铭韬是头一个。

    “来来来,小丁你就坐这儿吧,我跟程总申请的,风水宝地。”马向前热切地把丁铭韬拉进原办公室,“你看,右边是咱团队你的大师兄阮秋明,业绩没话说,这不,上午刚签了一百万;左边是咱隔壁徐总监团队最年轻的十万元户陈光超,跟你同年,成长速度那叫一个快,跟坐火箭似的。”

    “十万元户是个什么诨号儿,”陈光超小声嘀咕,“难不成是说我工作不到一年攒了十万块钱?”

    “阮哥好,小陈前辈好。”丁铭韬向两边微微鞠躬。

    阮秋明轻颔首。

    “前辈不敢当,”陈光超几欲还礼,“都是兄弟,叫我名字就好。”

    “好嘞,”新人十分好说话,“我叫丁铭韬,日后和大家共同奋斗。”

    “这就对了,”马向前瞧这和气场面,甚感欣慰,“小阮小陈,以后可要好好待小丁,工作上他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你们多帮衬帮衬。”

    陈光超左边的李安安偷眼觑着这边,面上还十分矜持。

    名不虚传,新弟弟相当好看。

    都快赶上阮秋明了。

    黑浓眉若虹,柳叶眼灵动,长睫毛绵密,高鼻梁长立。唇线分明齐贝齿,刘海微鬈瓜子脸,身长如松,肤白映云。许是年纪小的缘故,丁铭韬面庞几乎没有棱角,线条弧度流畅温柔,他不言语的时候,给人十分乖巧的印象。

    或者说,假象。

    马向前又多嘱咐了几句,去找程万里汇报工作,丁铭韬这才得以落座,他的视线自然而然落到了面前隔板的桌牌上。

    芮-雪-缘

    丁铭韬心想,这肯定是之前坐在这已经离职的同事吧,名字起这么苍白,难怪离职。

    芮雪缘正在刷手机,微信对话框从上方弹出,是小群,陈光超发了一行字:雪儿,你的位置被新人占了。

    芮雪缘一激灵,颤抖着手指回话:什么情况?

    陈光超再回:马哥指的座儿,让你哥哥带他。

    此时芮雪缘手上若有个机械键盘,能被她敲飞了:好家伙,跟我抢哥哥的人来了,我宣布我和这新人从此不共戴天。

    原办公室里的阮秋明冲着自己的手机屏幕突然笑了,一时竟止不住,只好单手掩面。

    这个芮雪缘,真是让人没办法。

    隔着两个工位,李安安也忍俊不禁,在群里接话:宝贝儿,你说这话,以后肯定后悔,你是没见着新来的弟弟多帅呢,妥妥的韩范小奶狗,正长在姐姐我审美点上。

    阮秋明收住笑,对着空气冷哼一声。

    芮雪缘毫不犹豫地答:不存在的,我眼里只有我哥哥一个人。

    李安安略表遗憾地摇摇头,拿手机敲敲桌子,阮秋明循声递过来目光。

    李安安努力坐直,高度越过中间埋首工位的陈丁二人,做出口型:你和雪儿,不结婚很难收场。

    阮秋明近视,根本看不清李安安的嘴,又见群里弹出新消息,边洛君发话了:

    上班了,群内又恢复了上班日的繁华和热闹,每个人带薪聊天,也不知道是哪家倒霉公司招了你们这群人。

    于是乎丁铭韬就莫名其妙地发现身边一圈人同时都笑了,他不理解,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喜乐同频?

    芮雪缘相信,英俊的男孩子,连后脑勺都是帅的。

    这可是得到证实的,因为芮雪缘偷拍过一张阮秋明中午趴桌上看动漫的照片,那时还没有新人占位,芮雪缘时不时就回原工位蹭午觉。

    那天中午原办公室又供暖不足,而芮雪缘坚持没走,顽强地瑟缩在大衣里,靠着椅背睡了。

    她好像落进了两重梦境,一重深林雾起,一重蓝海浪涌,林有鹿踏雾来,海有鲸随波去。

    鹿轻盈腾跃,鲸孤勇游弋。她伸出双手,却只沾了零星的雾气和水花,触感冰凉,心间骤然空荡。

    芮雪缘怅然睁眼,梦境飘零。瞳孔慢慢聚焦,视野里无鹿无鲸,只有那个男孩。

    手机立在隔板前,阮秋明裹在大团黑羽绒服里,全身上下只剩脑袋露在外面。从芮雪缘的镜头看过去,那就是一个灵秀的……后脑勺。

    芮雪缘屏住呼吸,轻悄地摸出手机,无声地定格了这幅画面。

    梦落不足惜,幸好他还在。

    玩归玩,闹归闹,别拿生日礼物开玩笑。阮秋明正日子近了,芮雪缘挖空心思琢磨礼物时,鬼使神差地翻出了这张照片。

    阮秋明缺什么呢?除了女朋友,他大概就缺一个手机支架供他刷剧看动漫。

    更何况他根本并不缺女朋友。

    这样一想,芮雪缘觉得颇为合适,迅速挑选了一款猫咪摆件的创意手机支架,准备到时候送到阮秋明面前。

    这小模样未免太可爱,和阮秋明狂拽酷炫的江湖气质恐怕不搭。不过这样才恰到好处,要不然怎么能显出是女孩子送的呢?

    阮秋明工位的陈设向来风格统一:板板正正,毫无新意,就差在桌面直接写上“千万不要引起上面的注意”。只有在芮雪缘刚入职那会儿,阮秋明碰巧心血来潮买了两个“土豆老头”——浇水长草的玩意儿。阮秋明坚持了两个星期,每天上班第一件事就是给它们浇水,结果是一个长不出来,一个杂乱疯长,很快耗尽了阮秋明少得可怜的耐心,半个月工夫就送它们进了垃圾桶。

    事后想想,这两枚“土豆”的遭遇简直和芮雪缘如出一辙:不到半个月,阮秋明就用完了对她的好奇和兴趣,再也不主动搭理她了。

    不知道仅仅芮雪缘遇到的男人是这样的,还是男人都是这样的。

    阮秋明生日当天,果然没有人知道,他也和平常并无二致:油头白衬衫,胡子刮得干干净净,鬓角修得整整齐齐,正装外面还是公司羽绒服。

    早会匆匆一眼,再见已是中午。马向前带丁铭韬跑客户去了,芮雪缘内心直呼“天赐良机”,拉过椅子就坐下来。

    “哥哥。”

    阮秋明正看动漫,百忙之中瞅了芮雪缘一眼。

    “生日快乐!”

    阮秋明一愣,难以置信地关了耳机。

    她都是从哪儿打听出来的?

    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滑到阮秋明面前。

    “我不要,”阮秋明以手扶额,声音闷闷的,“太贵了。”

    “不贵的,”芮雪缘实诚地说,“我现在一个月才挣多少钱,我能买什么贵的?”

    阮秋明放下手,盯着小盒子。

    “快打开看看,”芮雪缘见他不动,便勉力怂恿,“你不开我开啦。”

    “好,我开,我开。”阮秋明打开盒子,取出了里面的猫咪。

    “手机支架,”芮雪缘眉毛都在雀跃,“怎么样,好不好看?”

    “挺好看的,”阮秋明语气柔和了下来,“我会放在桌上好好用。”

    “那你快试一下,看合不合适。”

    阮秋明依言乖乖把手机架上去摆好,说:“很合适。”

    芮雪缘开心点头,顺势从背后拿出一直攥在手里的明信片:“哥哥,我还给你写了几句话,你看看。”

    阮秋明迟疑了,说:“我……等你走了我再看。”

    “有什么的呀,你放心,我没写什么你看不了的话,”芮雪缘把明信片在他眼前晃,“大胆看吧!”

    阮秋明不再坚持,接过明信片。

    漂泊途中的每帧画面,无风无月的温良秋明,触不可及的白衣少年,少年所谓的无谓努力。一无所有,一往无前,自由无量,灿烂辉煌。虽说就是一平平无奇二十八岁未成年男孩,但好歹是我这不好使的眼睛里的神仙哥哥。生日快乐。

    有人桃花眼迷蒙,有人耳朵根飞红。

    阮秋明铁板一块的心在这一刻软了五分。

    “谢谢你呀。”

    漂泊四季,来者若鹜,更迭罔替;风霜流离,凉一腔血,平少年气。三年,阮秋明看多了相聚连着分离,看惯了无所谓的关系,他深谙自己的普通没特性,心安理得地游弋在人海里。

    竟然还有一个女孩,在看到他不俗外表之下的庸俗灵魂后,依然愿意奉他为神明。

    阮秋明紧紧捏着明信片的一角,胸中升腾起敬畏的情绪。

    他面对的是多么热烈勇猛的心意,又是那么无拘无束:这字里行间,只言予,不言取。

    我喜欢你,无法占有,也没关系。

    “礼物送到了,我要说的话也都说了,”芮雪缘欢快起身,“我过去啦,哥哥快午休吧。”

    芮雪缘花了将近两个小时,跑到很远的地方去见客户,路上顺便在群里说了一声。

    李安安人在集团总部陪客户,看到芮雪缘的去向,莫名心中一紧,借故溜到旁边,一个电话打过去。

    “雪儿,什么客户,怎么那么远?”电话一接通,李安安就一迭声地问,“估计什么时候结束?我去接你。”

    芮雪缘被这紧张情绪弄懵了,顿了一顿才说:“安安姐,这就是电话单子上的人,我跑一趟送个春联和资料,送完我就走,都不进家门的。你不是在总部嘛,跟我不顺路,不用接我啦,我自己回就行。”

    “那行……你自己多多观察,见势不对赶紧跑,”李安安稍微缓和了一点,“天黑之前得返程。”

    “好的没问题,”芮雪缘很乖,“安安姐放心,晚上见!”

    到了晚上,李安安驱车回公司,发现新办公室空空如也,原办公室里边洛君和阮秋明在聊天。

    “人都去哪了?”李安安脱了外套往工位上扔,“今天什么日子,不用加班了?”

    “这不六点多都吃饭去了嘛,”边洛君说,“我跟明哥点了外卖,我到这边陪他老人家吃饭。”

    “雪儿还没回来?”李安安咬了咬下唇。

    “刚在群里说了,路上呢,”边洛君瞄李安安一眼,“一会儿就回来了,安姐你急什么?”

    李安安没搭话,坐下喝水。

    李安安入司的头几个月疯狂打电话,她口中的那名“领导/主任”就是在那时从单子里蹦出来的。也是一个冬日下午,李安安带着全套业务工具,坐了几个小时地铁,去这个人的住所给他介绍公司。

    蘑菇头浅睫毛的金融圈销售新人,涉世未深,就这样敲开了王主任的门。

    当时的李安安不知道,她这一敲,从此敲开了命运的暗门。

    王主任让她去的不是本宅,而是一处专门置办的外屋,屋里陈设很少,只有他一人。在见面前的电话沟通里,李安安知道王主任是一名离休干部,至于具体曾在那个部委供职,不得而知。

    花甲之年的王主任没什么外貌特征,五官扁平,不高不矮,不胖不瘦,是那种扔在人海里就捞不出来的类型。李安安进门,王主任不冷不热,客客气气地让她换拖鞋。

    李安安听话地换了鞋,坐在沙发上,开始按照程序给王主任讲公司。王主任听得很安静,或者说,只是很安静,但没在听。

    “小安,把鞋脱了。”

    李安安一愣,思路断了。

    “叔叔……您说什么?”李安安小心翼翼地问。

    “先别讲了,叔叔想看看你的小脚有多美,”王主任凑近了,“快脱,袜子也脱了,屋里暖气足,不冷。”

    李安安右手下意识地攥住沙发靠垫就想往后缩。

    王主任一把抓住她,表情故作严肃。

    “还有这小手,细皮嫩肉的,”王主任扯过她的双手,“玲珑十指削葱根……”

    “叔叔,”李安安抑制不住地抖了起来,试图站起,“您别这样,天色晚了,我该走了。”

    “小心肝,你别忙,”王主任不松手,镇定自若,“你不是说还没开过单吗?你让叔叔看看,看好了,今天就让你签一百万回去。”

    李安安一半身体离开沙发,又停住了。

    “叔叔说话算话,”王主任见李安安拿丹凤眼将信将疑地瞅他,便言之凿凿地继续说,“不光一百万,你要是个聪明的姑娘,叔叔能给你更多。”

    李安安不动不响,王主任趁机把她的黑框眼镜摘了下来,扔在茶几上,接着倾身把她的双腿抬了起来,搁在自己的大腿上。

    一百万?

    李安安心里默念。

    两万提成。

    褶皱粗砺和布满老茧的双手褪下白棉袜,顺着女孩细瘦的脚踝一路往上,卷起打底裤,到小腿,再到……

    室内没有开灯,尖锐的铃声蓦地划破黏稠黑暗的空气。

    王主任一惊,推开李安安的双腿,拿起手机,眼刀示意李安安噤声屏息,摁下接听键。

    “……来这么突然,好我知道了,我收拾一下过去,你们先点菜。”王主任简单说了几句,挂上电话。

    李安安光着脚,从齐刘海下看向王主任。

    “我还有事,今天就这样吧,”王主任率先离开沙发,把衣角扯直,“你这姑娘能屈能伸,值得我培养,稍后我会调查你的背景,只要简单干净,你日后若愿意跟着我做点事情,随时找我。POS机拿过来,刚才说好了,现在给你刷一百万,也是告诉你,我不是个言而无信的人,今天能说到做到给你签单,来日你在我手下就能出人头地。”

    李安安大脑一片混沌,身体倒还机械性地跟随指令照做。王主任去里屋翻出一张银行卡,接过POS机,眼睛都不眨地刷了一百万,又在合同上几笔签上名字。

    “合同我不看了,其他地方你帮我填好,”王主任拾起茶几上的眼镜,给李安安戴上,“你先走,我一会儿要出门了。你回去给你领导看单子就行,今天在这里其他的一切都不要提起,你是个聪明的姑娘,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我相信你心中自有衡量。”

    李安安勉强点头,苍白着脸收拾好家当,放下裤腿,穿上袜子,趿拉着拖鞋去门口。

    “回见了小安,”王主任半躺在沙发上,高高跷起二郎腿,点燃一根烟,“合作愉快。”

    工位上的李安安打了个寒战,手上的水泼出去一半,才发现阮边二人不知何时都已离去,办公室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很少剖开这道记忆的口子,有时甚至刻意告诉自己,她已经忘了和军方的纠缠不清是如何开始的。

    那晚从王主任屋门冲进夜色的蘑菇头女孩,就像一头受惊的小鹿,在密林里横冲直撞到头晕目眩,几欲作呕,却不知该逃往何方。

    后来她收住了脚步,狂乱的心跳渐渐平息。既然命运走到了这个路口,她对自己说,不去白不去,赌一把,也许别有洞天。

    于是李安安数日后折返,一头扎进那片狼藉的森林。如今的她手握百万现金流,出入豪宅,满身名牌,开车赶路奔忙于各个不见天光的据点之间,她逐渐重塑了新的自己。

    而那个睫毛疏落的李安安跑丢了,再也没有回来。

    如果没有这张电话单子,没有孤身造访,是否还会有今天的李安安呢?

    如果李安安不是今天这样,她又会是什么样子,在哪里,做着怎样的事情?

    李安安拼命想要关上回忆的闸门,上齿无意识地狠命咬着下唇,白森森的烤瓷牙漫上血红,不知染上的是口红还是鲜血。

    “安姐,安姐,发呆呢?”边洛君倏忽又回来了,一只手在李安安面前乱晃,“给你把雪儿带回来了,她刚好进公司门儿。我和明哥订的饭有多的,一起吃点儿。”

    “雪儿,”李安安“噌”地站起来,眼神聚焦之后,一把拉过边洛君身后的芮雪缘,上下端详,“怎么回来这么晚,什么情况,没出事吧?”

    “没事呀安安姐,”芮雪缘被李安安的激烈反应吓了一跳,“我送了资料,在楼下说两句话就回来啦,主要是路途太远,坐地铁太久。”

    “哦,那就好,那就好。”李安安紧绷的神经稍松,揉了揉芮雪缘的臂肘,抬脚却站不稳,一个趔趄,让芮雪缘扶住了。

    阮秋明站在后面,手指捏着椅背,默默看向这边。

    “安安姐,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芮雪缘用手背碰了碰李安安的额头,“也不发热……我送你回家休息吧。”

    “我没事,吃点东西就好了。”李安安努力让语气欢快起来,“来,雪儿,我给你泡一碗羊肉粉,公司出的这粉你还没尝过吧?”

    “泡好了都得饿死了吧,”边洛君嚷嚷,“来来来,先吃点儿串儿,米饭和菜也都管够。”

    几人纷纷找座,阮秋明稳坐自己工位,芮雪缘坐原工位,对面是边洛君,李安安坐边洛君右边泡粉去了。人间烟火气在明亮的屋里升腾起来,李安安望着速热盒盖上的蒸汽,心情渐渐平复。

    各人有各人总要历经的缘劫命数,关关难过关关过。

    阮秋明眼见李安安的脸庞恢复血色,这才开始大口吃饭,细细嚼了一回,方觉略有点咸。

    “老天,这是什么神仙职场啊?”此时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选手出马,“为啥同在一个公司,差别就这么大!”

    四人抬头,看孔均尧大摇大摆地遛了进来。

    “太香了,走廊上隔老远就闻到了,”孔均尧作掩面涕泣状,“江湖规矩,见者有份。”

    “尧哥你们那边已经空了吗?”芮雪缘牙齿扯着肉串含混问道。

    在场的几位老同事笑了,孔均尧说:“他们都知道,这都不用问,每天下午五点五十五分,我们部门除我以外的所有人必然都已经穿戴齐全,整装待发,六点一到,浩浩荡荡,前台排队,打卡走人。”

    单口相声孔均尧从来不令观众失望。

    “孔哥坐,随便吃。”边洛君拍拍左边的椅子,“以后只要瞅着领导不在,没事儿常上咱这边儿来玩儿。”

    “好嘞,”孔均尧坐下来,又探头探脑看李安安,“我大哥泡粉呢,我就知道,安哥对我最好了……”

    “来,雪儿宝贝,粉好了,”李安安直接无视孔均尧,把速热盒递了过来,“快尝尝合不合口味。”

    芮雪缘非常配合地双手接过。

    “没有天理啊,”孔均尧鬼哭狼嚎,“李安安,你就不能对你男人好点?”

    “我没有男人,”李安安叼起肉串,“要吃自己泡,门口工位上多的是。”

    “唉,想我浪里小白龙纵横四海几多春秋,终落得龙游浅水遭虾戏,”孔均尧哀叹着,人却已经闪过去挑挑拣拣,“李安安你这个没有心的女人,我告诉你,刚才进这门之前我发了个誓。”

    李安安没搭腔,芮雪缘帮着问:“什么誓?”

    孔均尧擎等着捧场的,朗声答道:“我发誓,今晚谁要是管我的晚饭,我必娶她为妻。”

    “听到没,小明儿,”李安安敲桌子,“你尧哥吃了你的粉,你就是他的人了。”

    孔均尧怔住,另外四人哄堂大笑。孔均尧已经拆了外包装,哭笑不得地说:“不带这样的啊,你不早说是小明儿囤的粉,合着卯起劲来占你们尧哥的便宜……”

    没有职场分别,亦无部门界限,各自工作一天下来,这一帮尚无家事烦忧的年轻人围坐吃饭,像极了原原本本的一家人。

    过去的就让它留在过去吧,李安安想,甭管选择和际遇是对是错,总之现在大家都挺好的,这样的生活就不赖。

    毕竟,相互陪伴的时候,总能少一片阴翳,多一束微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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