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二天，宫里来人要取元帕。

    都没有圆房，哪里会有元帕呢？

    但是，翊王府和东宫，却都交出了一块元帕。

    颜若白和嘉懿的想法再次不谋而合，虽然没有圆房，但是元帕必须要有，才能将互换新娘之事彻底敲定。

    莫虞合衣靠在床柱上凑合了一夜，天将亮时，宫人端着各种物什鱼贯而入为她梳洗。

    宫人进来后一字排开，恭敬行了一礼，“奴婢给太子妃殿下请安，请太子妃殿下起身洗漱。”

    睡眼朦胧的莫虞感觉自己好像还在做梦，不然怎么会听到她们喊她太子妃呢。

    见莫虞没有反应，宫婢们又重复了一遍，“太子妃殿下，时辰已经不早了，稍后还要去皇后娘娘宫中请安，请太子妃殿下……”

    “你们喊我什么？！”莫虞猛的坐直身子，她好像不是在做梦。

    宫婢们疑惑地互相看了一眼，“太子妃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我？”莫虞指着自己，表情一脸莫名，“是太子妃？”

    宫婢们面面相觑，太子妃看着怎么脑子不太好使的样子？

    “太子妃殿下，您昨夜是否没有睡好？若是身体不适，奴婢这便去请示皇后娘娘，为您延请太医过来看看。”

    莫虞越来越懵，蹙眉道：“我不是太子妃，你们搞错了，我是南靖五公主，是二皇子妃才对。”

    宫婢们闻言干干地笑道：“太子妃不要说笑了，这里是东宫，您自然是太子妃。”

    “什么？！”莫虞赤脚落地，鞋都没穿，快步跑到殿门口打开门。

    甫一开门，门外的各种侍卫宫人都跪了下来，“拜见太子妃殿下！”

    莫虞猛的又把门关上了，背靠在门背上，满脸不敢置信，“这不可能，我怎么成太子妃了？太子呢？我要见太子！”

    宫婢们垂首回话：“回太子妃的话，太子殿下上朝去了，此时不在东宫，不过您放心，已经快到退朝的时辰了，太子殿下很快就会回来。”

    莫虞闻言稍微冷静了一些，幸好昨夜没有圆房，一切都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昨日她和嘉懿同时出嫁，两人的婚服又几乎一模一样，想必就是这个原因，才叫宫人认错了。

    以嘉懿的性子，现在应该已经闹起来了，一会儿还有得折腾，她要做好应对的准备。

    莫虞想到这里，肚子就开始咕咕叫起来，从昨日傍晚到现在，她几乎什么都没有吃。

    宫婢们已经在寝殿内的桌上摆好了精致的早膳，就等着她洗漱完用膳。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她要吃饱才有力气应对一会儿的局面。

    “先给我沐浴更衣吧。”莫虞走向宫婢们。

    宫婢们见莫虞终于正常了，都松了一口气，恭敬道：“是，太子妃殿下。”

    宫婢们伺候着莫虞洗沐完，换上了一件广袖织锦金丝石榴纹正红宫装，又为她梳了一个繁复又精致的发型。

    不施粉黛，便已倾国倾城。

    宫婢们都为太子妃的容貌惊叹不已，不怪南靖如此自信，要以和亲止战。

    妆罢，莫虞也没有问要不要等太子回来一起用膳，直接就坐到桌前吃起来，一会儿说不定都吃不上了，她要赶紧吃一些。

    然而，等莫虞吃完了，太子也没有回来。

    眼看就要误了请安的时辰了，莫虞现在连一个能商量的人都没有，心里越来越不安。

    要是桂嬷嬷在就好了，嬷嬷肯定是跟着嘉懿公主去了二皇子那里，也不知道她现在如何了。

    不行，她不能继续这样等下去。

    莫虞走出寝殿，随便选了一个方向往外走。

    东宫面积不小，殿宇重重，有一种不同于南靖皇宫的大气庄严，南靖皇宫更偏向秀致雅韵的江南园林风格。

    除了太子处理政务的延祚宫和书房，太子妃作为东宫的女主人，都可以随意出入。

    两名宫婢默不作声地跟在莫虞身后，以便莫虞随时差遣。

    宫婢们心里对这个南靖来的和亲公主有些疑惑，身为公主，怎么一个陪嫁宫人都没有呢？

    莫虞所到之处，宫人侍卫皆跪拜行礼，不过莫虞觉得自己不是太子妃，心里有些不知所措。

    “你们快起来，不用管我。”

    宫人们面面相觑，不过还是不敢逾矩，全都对莫虞恭敬不已。

    莫虞无奈，只好快步走开。

    -

    其实，颜若白早就回来了，一直没有来见莫虞罢了。

    延祚宫。

    潮生看着一回来就开始批阅奏折的殿下，很想说些什么，可是才挨了板子的屁股提醒他，别开口。

    最后，还是皇后宫中来人了才打破这一殿安静，只因为太子迟迟没有携太子妃一同过去请安敬茶。

    面对皇后宫中来人的询问，颜若白放下奏折站起来，淡淡道：“太子妃身体不适，今日不能去为母后请安，吾一个人去便可。”

    宫人有些吃惊地看着太子殿下走下台阶，鼓起勇气委婉道：“殿下，这、这于礼不合吧？”

    唯一知道内情的潮生在心底叹了一口气，提点宫人，“太子殿下说什么便是什么，哪里轮得到你置喙。”

    宫人闻言顿时一慌，“奴才不敢，只是皇后娘娘勒令殿下立刻带着太子妃前往凤安宫，好似有什么紧急的事。”

    潮生一脸你怎么这么没眼色的表情，“太子殿下说了，太子妃身体不适，今日不能前去请安。”

    宫人一脸为难，“可是……”

    就在这时，正准备踏出延祚宫的颜若白却猛地止住了脚步，脸上的淡然也尽数消失。

    宫人一脸疑惑，正想问太子殿下怎么了，却看到殿外一名宫装丽人闲适悠缓走过，那好奇的模样好似第一次来东宫般。

    但凭女子身上华丽的宫装和倾城的容颜，宫人知道这一定就是太子妃殿下。

    不是说身体不适？这看着好的很啊！

    莫虞走过延祚宫门口时正观望着一旁穹柱上精美的雕刻，两名侍卫忽然拦住她，吓了她一跳。

    侍卫甲：“拜见太子妃殿下，太子妃殿下来延祚宫可是有事寻太子殿下？”

    侍卫乙：“请太子妃殿下在此稍候，属下去通禀太子殿下。”

    莫虞一脸惊讶，“太子回来了？”

    侍卫：“是的，太子殿下已经回来一个时辰了。”

    莫虞闻言蹙起好看的眉头，“那他怎么……”

    她的话没有问完，只因为她在这里见到了一个绝不可能出现在此的人，那个叫她魂牵梦萦了很久的人。

    眼泪和震惊迅速蓄满了她的眼眶。

    颜若白的心口，又开始痛了。

    两人隔着一道殿门两两相望，时间在这一刻好像停止了。

    侍卫和宫人一脸茫然，太子和太子妃殿下怎么看起来都怪怪的？

    站在一旁的潮生心里咯噔一下，这一刻终于还是来了。

    潮生对着莫虞行了一礼，然后火速扯着一脸懵逼的宫人走了，除此之外，殿里殿外所有的侍卫和宫人都被潮生遣退了。

    此时，现场只剩莫虞和颜若白。

    莫虞的眼泪大颗大颗滚落，她猛的跑向颜若白，扑进了他怀里，揪着他的衣襟泣不成声。

    尚未走远的潮生听到延祚宫门口传来的委屈又难过、还带着一丝庆幸和喜悦的复杂哭声，心里也很复杂。

    殿下和莫小姐的相遇就是一个错误，虽然殿下一直说他之前是中了邪术才做出那些错误的决定，但潮生觉得，没有这么简单。

    殿下一定是真的爱上过莫小姐，爱到可以放弃江山的程度，却不知道为何爱意在淮县大婚之夜，尽数消散。

    潮生叹了一口气，等莫小姐知道真相以后，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一个场景。

    莫虞伏在颜若白胸口，好像要把这段时间来所有的委屈、害怕、难过和思念，全哭出来。

    颜若白感受到胸前的湿意，心口越来越痛，莫虞的眼泪好像带着滚烫的温度，灼痛了他。

    他此刻内心无比复杂，复杂中还夹带着一丝不知所措和生气。

    他气自己会因为莫虞的眼泪心痛，他到了此时，难道还没有彻底清醒吗？

    他根本不爱莫虞，也不能爱莫虞。

    颜若白垂在两旁的手握住莫虞的双肩，将她……缓缓推开。

    莫虞见自己被他推开，抬起哭得一塌糊涂的脸，不过哪怕是一塌糊涂，也是美得一塌糊涂。

    她抽抽搭搭委屈地问：“你这段…时间……到底……去了哪里？为何不告而别……你可知我等你等得好苦？你为何会在……北鄢皇宫？”

    莫虞见他不回答，抬起袖子擦了擦怎么也止不住的眼泪，“若白，你说话呀……”

    等莫虞擦完眼泪，视线不再被眼泪模糊时，她看见了颜若白胸前衣襟上的四爪盘龙图案，一个不可能的猜测在她心头浮现。

    这里是北鄢皇室的东宫，能在东宫里穿四爪盘龙服饰的人只有——太子。

    莫虞忽然猛的后退一步，抬头看向颜若白。

    颜若白看向她的眼神里，有复杂，有挣扎。

    唯独，没有爱。

    “你……是北鄢太子？”莫虞问完又慌忙摇头，“不，你肯定不是北鄢太子，你在这里一定是有其他事要办，你当初不告而别肯定也是有苦衷的对不对？”

    见他依然不出声，莫虞带着最后一丝侥幸又问了一次，“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颜若白缓缓开口，说出的话却将莫虞直接打入谷底，他展开双臂，直直地望着莫虞的眼睛，“如你所见，这里是吾的东宫，吾，自然是北鄢太子。”

    “不……不可能……”莫虞怔怔摇头，缓缓后退，眼泪随着她的摇头如断了线的玉珠般颗颗落下。

    “不——你不是北鄢太子！”莫虞歇斯底里地大喊着，“你不是！你怎么可以是北鄢太子！”

    “当初你说，你是豫州颜氏的行商，在一次行商途中遇到马匪还被我父亲救了！”

    “那是我在李相别苑偶遇到你时，现编出来的。”颜若白平静地复述了一个残酷的事实，“我，从来不曾见过你的父亲。”

    莫虞不敢置信地摇头，眼泪再次模糊了她的双眼，“那你为何会出现在我身边？！”

    颜若白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据实相告，“我去南靖是为了潜伏获取情报，遇到你只是一个意外，觉得你很适合作为打开南靖大门的一个突破口罢了。”

    “所以，我们过去种种，都是你骗我的？”莫虞怔怔落泪，“我们一起为我父亲平反、一起平定淮县乱象，你对我说过的话、做过的事，还有我们的淮县大婚，都是假的？！”

    颜若白想起过去和莫虞的种种，心口的痛楚渐渐漫了上来，他痛恨这种不受控的感觉，于是他狠狠道：“不错！都是假的！一切都是为了打下南靖！”

    莫虞想起淮县大婚时，他忽然失踪，然后宴席上南靖将领全部中毒，接着就是淮县城破，师兄也不知所踪。

    “那次、”莫虞艰难地开口，“我们在淮县成亲时，将军们中毒，淮县城破……”

    “都是我做的！”颜若白的心口越是痛，说出的话越狠，他淡漠地看着莫虞，“多亏了你，不然还不能这么容易地突破南靖大军的防线，攻下淮县。”

    “呵……”莫虞笑了出来，似乎是无法理解这荒唐的一切，“那我师兄……”

    颜若白冷冷接上莫虞的话尾，“司徒寻是被我俘虏的，俘虏没有一丝防备的他，轻而易举。”

    “呵呵……哈哈哈哈哈……”莫虞大笑起来，心口剧痛。

    自从上次在淮县七夕灯会上因蓬勃爱意而产生裂痕的琉璃之心元种，已经许久没有进展了。

    此时琉璃之心元种在这种强烈恨意的刺激下，倏然裂开一道口子！

    莫虞捂住胸口，猛的喷出一大口血。

    血色染红了颜若白的震惊的眼，看着缓缓倒下失去意识的莫虞，身体的反应快过脑子，他出手迅速地接住倒下的莫虞。

    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此刻自己有多害怕。

    他抱住仿佛没有了气息的莫虞，理智的弦终于断了，“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