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sode 5

    Episode 5

    芙蕾达口中的“歌者”当然和凯厄斯所熟知的“歌者”不是同一个意思,绝不相同,但他还是用了极强的控制力,才没有脱口而出那句“就你那糟糕的血的味道,算哪门子歌者?!”。

    金发吸血鬼抽了抽嘴角,他既对这个充满了反差的巧合感到不快,又不得不承认,淡紫色眼睛的盲女的确能称得上是一个“歌者”。

    还是一个相当不错的歌者。

    当天芙蕾达并没有演唱,并且凯厄斯对她的歌声也完全沒有兴趣。

    当时芙蕾达说完自己的路费来源后,就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十分自然地问凯厄斯对镇上的集市有没有兴趣。

    她说自己星期三上午打算去一趟,要是他在小屋呆得无聊了,可以和她一起去集市看看。

    ……呵。凯厄斯在心里冷笑一声,拒绝了。

    这两天阳光反常地充足,他既不想引起骚乱,又不想全身裏得严严实实,所以最好不要露面。

    最主要的是,他真的没有兴趣!

    凯厄斯一脸不善地瞪着一脸友善的盲女——他压根不会要求她现在就演唱一首,所以她实在没有必要这样迫不及待地转移话题——毫无意义,多此一举!

    逐渐变得深沉的光线中,金发的吸血鬼生了五秒钟闷气。

    他想讽刺点什么,但始终没能开口,空气凝滞片刻,他豁地起身,招呼也不打,就头也不回地走进小屋去了。

    小屋的木门发出并不温柔的关门声,与凯厄斯相对的,溪边的芙蕾达显得十分镇定。

    同伴的表现如此突兀,她甚至连意外的表情也没有。

    她依旧坐在原地,“视线”追随着对方移动了一小段距离。接着,好像耐心十足地包容了情绪阴晴不定的同伴似的,她轻轻垂下眼睛,又转回脸,背对着离开的人,朝向似乎永远会一直这样静静流动的溪水了。

    ……

    总而言之,当天芙蕾达没有演唱,凯厄斯也没有再开口说过一句话。两人在白天时奇迹般地合作愉快,到了晚上,又理所当然地气氛尴尬。

    但星期三的晚上,吸血鬼还是听到了她的歌声。

    当然不是他主动要求的,他甚至没有跟着盲女去镇上。只不过她清晨出门,中午时分带着一小片用布包裹住的肉回来时,盲女忽然说她得到了一份工作,就在今天晚上。

    她说起来时,脸上有一点茫然的神情,似乎对这份工作感到不解。

    而凯厄斯一整个上午都在百无聊赖地散步,他终于在散步期间想好了怎么继续逼问盲女的出身过往,然而等到人回来,还来不及开口,就被这个消息岔开了思路。

    “你要去别人家里演唱?”

    凯厄斯双手抱胸,斜靠在门框上,他一脸师出无名的不敢置信,盯着走进门的身影,“为什么?”

    “原定的演唱者出了一点小问题……”

    确切来说,原定的演唱者在前两天的暴雨中感染了风寒。镇上的医师虽然已经治疗过,歌者的身体也在逐渐恢复中,但嗓子依旧哑着,没有办法出声,更别说演唱了。

    凯厄斯继续问:“所以在哪里?”

    “里奇家,是镇上最有钱的住户,有贵客从城里来拜访……”

    芙蕾达边说,边将包好的肉放到炉子旁的小桌上,她在桌旁停了一下,手指轻轻按在桌面上,神情中也透露出思索。

    凯厄斯很快捕捉到这一点,他挑了下眉,转换脚上的重心,等待她说出自己的疑惑。

    “奇怪的是,”芙蕾达轻声说,“他们怎么会邀请我?”

    “……”

    这个人应该多听听自己的声音,凯厄斯撇开头:“或许你名声远播,所以即便是在这偏远之地,也有人慕名邀请。”

    “和治愈者住在一起的人,通常不会收到邀请,况且我也没有您说的那种名声。”芙蕾达语气温和地说完,又笑了笑,“但能有一点收入总是好的。”

    的确,她实在太穷了。

    凯厄斯的视线再次在她乌黑发亮的长发上掠过,他朝小屋里走了两步,坐到餐桌旁的椅子上,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那就是找不到别的歌者了吧——你们这里,也流行用音乐佐餐?”

    “或许是,但我并不了解。我从未拜访过镇上居民的家。”

    凯厄斯露出了那种“这也不是什么损失”的表情。

    芙蕾达走到靠墙的老旧柜子旁,她打开后,凯厄斯看到里面整齐地摆放着灰扑扑的衣物。

    “晚上我恐怕会回来得很晚,凯厄斯先生。”

    盲女一件件衣物摸过去,似乎在依靠指尖的触感辨认她需要的那一件。

    凯厄斯一直看着她,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嗯。”

    “很抱歉今天不能邀请您过去,实际上,或许不去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她找到了想要的那一件,正打算取出来,但确认过后,发现并不是她的目标,于是不得不继续摸索。

    凯厄斯往旁边转了下头,很快又转回来,含糊“嗯”了一声:“为什么?”

    芙蕾达侧头朝他笑了一下:“里奇家没有太好的名声。”

    “哪方面?”

    “他们在城里有一些亲戚关系,所以总不大看得上乡下人。”

    “那你可以拒绝。”

    “这样会给我的朋友添麻烦——”

    “哪一件?”

    ……什么?芙蕾达愣了一下。

    在她停顿的片刻,凯厄斯起身走过来,不耐烦地重复一遍:“哪一件?”

    “您是指——”

    “你想找哪一件?我希望你还记得,我才是那个眼睛好用的人。”

    “……”

    吸血鬼先生伸出援手时,总是伴随着坏脾气。

    芙蕾达已经习惯了这件事,她说想找的是一件白色的束腰外衣,另外还有一条深蓝的披风。

    金发的吸血鬼一眼就看到了她的目标。他本来打算直接扯出来,但手伸到一半,不知道什么奇怪的念头闪过脑海,他突然觉得自己从女性的衣柜里拿出女性的衣物,是一件不应该的事。

    于是他拎起芙蕾达的袖子,不怎么温柔地将她的手拍在了外衣上:“就是它。”

    芙蕾达顺势拿出来。

    凯厄斯再如法炮制,将她的另一只手拍到披风上:“这件。”

    芙蕾达照样再取出来。

    很好。

    凯厄斯松开她的袖子,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指尖。他从衣柜旁走开,不等芙蕾达道谢,就在走出门前道:“那么祝你顺利,芙蕾达小姐。我再去散散步。”

    ……

    …………

    工作虽然是在晚上,但芙蕾达下午就换好衣服出发了。

    她得拿上朋友特地为她找来的手杖,花一点时间走到里奇家的住宅,还要提前和提琴手商讨磨合,避免出错,好确保那一点微薄的报酬不会因为主人家的不满而遭到削减。

    她离开的时候,凯厄斯散步还没有回来,不过芙蕾达相信她不需要担心一名吸血鬼的安危,于是放心地离开了小屋。

    而实际上,暮色来临,她被里奇家的管家从仆人用的小门带进去时,早就散步结束的凯厄斯已经在里奇家找到了一扇足够隐蔽的窗户。

    他先在窗户外站了一会儿,听到芙蕾达走进餐厅隔壁的小房间,和提琴手开始商量今天的曲目。

    朝屋子里瞥一眼,他发现里奇家并不算特别宽敞,但装饰非常繁杂,壁纸上闪着金光,油画一副接一副,天花板的雕饰俗气又富丽,窗帘的流苏里似乎也缠了金线。

    凯厄斯撇了下嘴,他接着又听到楼上的会客室里传来交谈声,正是今天的主家和贵客在闲聊。他们谈起城里发生的新鲜事,多数是主家在问,贵客回答。

    听声音,贵客是个年轻人。

    凯厄斯从他们的谈话中了解到这是个伯爵的幼子,热衷于参与各类政治活动。他说起圆颅党和保皇党之间的冲突,又说到自己对国会未来的看法,虽然措辞中立,但言语间仍旧掩饰不住他对自己父亲年轻时在剑桥的校友,现在正声名鹊起的剑桥郡议员奥利弗·克伦威尔的推崇。

    “相信我,先生,”年轻人说到兴头上,免不了有些激动,“内战近在眼前了,双方矛盾无法调和,谁也不愿意让步,除了战争——”

    “噢不!您的话太吓人了,”里奇先生连忙说,“温特沃斯先生,我想城里贵人们的争斗,影响不到我们这边陲小镇吧?我们没有必要选边站……”

    温特沃斯停顿了一下,恢复了平静,然后微带笑意道:“当然,您大可以放心——我为刚才的危言耸听道歉,其实这些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让我们来聊一些轻松的事吧,听说切斯特主教即将来巡视了?”

    “是的,是的,主教先生有定时巡视的习惯,镇上也来,但他总是偏爱贫穷的乡下……”

    凯厄斯倒是更愿意听听英格兰内部怎么打起来,然而客人和主家都对主教兴趣更大。

    现任主教在穷人和普通民众间声望很高,他总是抢劫富人,去接济穷人,有人说他认识整个兰卡斯特的所有穷人,是他们所有人的朋友。而有钱人虽然表面上也恭恭敬敬,私底下却总是拿他开玩笑,好像这样就能折损主教身上圣洁的光辉似的。

    “主教先生总是穿一件旧袍子,和他喜爱的那些穷人看起来没什么差别,难怪他们如此融洽。”

    “说得对,我想是为了显示他的高尚。”

    “但您想想主教的年俸!还有特殊费用,每年总有上万镑吧!”

    “的确如此,不过我听说主教先生从来不用这些,出行也只骑一头驴子——多么装模作样!”

    “都是为了好名声。当然,当然,主教先生的德行毫无可指摘的地方,但恕我直言,他毕竟在前任主教先生的指导下学习过好几年……”

    里奇先生轻佻地说着,温特沃斯正要接话,门口忽然有人敲门,告知主人家晚餐时间到了。

    说主教先生坏话的兴致一被打断,就有点接不上了。

    “那么……让我们下楼吧。”里奇先生假咳了一声,似乎对刚才热火朝天的讨论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在您做客期间,我可一定要多拉着您聊聊天。”

    温特沃斯友好地笑着说:“这是当然,我非常乐意。”

    客人于是和主人一同下楼。

    一开始,主人和客人的餐桌交流只有轻柔的小提琴曲伴奏,感谢从隔壁传来的悠扬柔和的旋律,它们大大缓和了他们关于土地、买卖、国王的新情妇等干涩的话题。

    凯厄斯则靠在浅褐色的砖石墙上,百无聊赖地等着。

    到了后半程,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女声悄悄加入了小提琴。

    窗外的金发吸血鬼稍稍动了一下眉毛。

    盲女的歌声仿佛树林里的精灵,她轻轻唱着少女采摘水仙的诗歌,歌声细腻,婉转,像花瓣铺满的溪面。

    歌声最初出现时,没有人注意到,但一旦意识到,就再也不能忽略。餐厅里的谈话逐渐消音,仆人们也停下了动作,整座里奇府忽然安静了下来,仿佛生怕打扰了歌者的演唱。

    透过玻璃窗,芙蕾达的声音也清晰地传到凯厄斯的耳朵里。

    他没有往室内看,而是思维逐渐涣散,不自觉地想到那双淡紫色的眼睛,又想象黄色的水仙花转变成淡紫色的不知名花朵。

    这条淡紫色的溪流在面前汩汩流过,他伸出双手掬起一捧溪水,花瓣变成丝绸,温柔地绕住他的手掌,接着又恋恋不舍地滑走,只留下浅浅的芬芳。

    他甚至觉得自己的鼻端真的闻到了清甜的,甚至有点熟悉的香气。

    这个瞬间,一颗星星在吸血鬼的脑子里忽然闪烁起来,他忽然想起了那种花的名字。

    与此同时,餐厅里也猛地响起了掌声。

    “了不起,真是美妙!”

    温特沃斯丝毫不管歌者还在继续演唱,他大声赞道,一下将众人惊醒,“这位歌者是谁?我敢说,她和城里的歌唱家相比也毫不逊色,我一定要见一见——噢等等,我有一个绝妙的主意!先生!”

    “……什么?”里奇先生还没回过神,一脸茫然地看向兴奋的温特沃斯。

    温特沃斯那双蓝眼睛里发出奇异的光,像射出的箭矢:“我们应该让她到主教先生面前去演唱!对,让她唱给主教先生听,里奇先生,这个主意怎么样?”

    “让她到主教先生面前……不,先生!”里奇先生理解了他的话后十分震惊,“一个女歌者!不不,温特沃斯先生!您不能这么做——”

    “为什么不?”

    温特沃斯脸上露出笑容,他的声音从亢奋又恢复到平静,甚至有几分温柔,“他毕竟是前任主教先生的弟子,或许师徒俩都同样的品味,不是吗?”

    “正是如此——不!我是说,恰恰相反!”

    里奇先生几乎是喊了起来,他看起来甚至要站起来了,“我恳请您不要恶作剧,先生,主教先生一定会发怒的——这样做只会让主教先生想起自己最大的污点——我是说,想起他那个被紫色眼睛的塞壬迷惑、甚至为她失了性命的老师!我求您绝对不能这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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