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过了一会儿,我从风雪中回到了屋内,抖了抖斗篷上的雪,冲小兰叫道:“小兰,带上筐子去取炭。”

    我娘面带喜色,走过来搓了搓我冻的通红的小手,又递了一杯热水给我暖身子,问我怎么做到的,我故作神秘的说等小兰回来再说。

    果然,过了一会儿小兰抱着一筐的炭火回来了,眉梢眼睛里都是喜气。

    “夫人,赵管家给了三日的量。”说完,她放下竹篓往炭炉里加了几个炭。

    屋内渐暖,刚才我冻僵的手总算是能活动开了。

    “小姐你快说说,到底是怎么办到的。”小兰已经添好了碳,把我拉到了碳炉前烤火,一双满满求知欲的眼睛定定的看着我,我娘也走过来坐到了碳炉前。

    我拿腔拿调的说到:“我其实也没做什么,我啊就是在赵管家面前晃了一会儿,他就主动过来问我大雪天怎么在外头,我就跟他说,我娘说今天晚上爹爹要来,她正在收拾屋子,嫌我碍事儿就让我到外面玩儿,结果啊,那个赵管家就说让我把你叫过来。”

    说完,我们三人哈哈大笑了起来。

    窗外寒雪飞飞,屋内欢声妍妍,如果能一直这样,似乎也不错。

    人们常说时光匆匆,可这一世的十六年光阴,似乎比冬雪还要漫长。

    府里的日子虽对我来说不算太清苦,但我却没有多少自由,从小活动的范围也就是院中这方寸之地,有时我甚至会怀念当乞儿的那段时光,自由自在,即便饥一顿饱一顿,也是整日价悠哉傻乐,好过做这闺小姐。

    真是悔不当初,早知就好好待在天上,做个清闲的神仙多自在。

    不过我万万没料到,我的这个戏本子,到现在正戏还没开始。

    我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总觉得这张脸不是我的,但又似乎在哪见过。

    “小姐,你好了没呀,不是说今天要去庙里烧香吗。”

    我被小兰的催促收回了神智,“来了,来了。”连忙披上外衫向门外走去。

    今日是我生辰,我特地翻过黄历,今日宜祈福宜出行,又难得被允许出去玩,我起了个大早准备去土地庙里拜拜。

    携小兰出得门来,旭日初升,街上渐渐有了熙熙攘攘的人群,零星有高昂的叫卖声在街边响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香浓的羊肉汤味儿,飘香四溢。

    我忍住了想来一碗羊汤的冲动,路边上买了几个包子,跟小兰一路吃一路走向土地庙。

    快要走到土地庙时,远远的便望见一队长长的人群,正又斜又歪的排着,继续向前,这队伍依旧看不到尽头。

    “他们这是在排什么队。”我问旁边的小兰。

    小兰望着长的没边的队伍,很是惆怅的说:“小姐,这些人怎么像是来土地庙上香的。”

    我错愕,如果我没记错,那土地庙还没有一个茅厕大,常年失修早已破旧不堪。

    “不就是个小破庙吗,怎么这么多人。”

    旁边队伍里有个身着灰衣的老汉听见了我的话,他道:“姑娘,你还不知道呀,这土地庙甚是灵验,一年之中,尤其今日上香祈福,最是有效,我昨天晚上就开始在这排队了,你啊,来晚了。”

    我一听这小庙甚是灵验,不由得心花怒放,“这土地爷真这么灵?”

    旁边一个带着头巾的大婶接了话,“灵的很,我去年的今天也来了,那会祈愿赶紧抱孙子,结果回去不到一个月,儿媳妇儿就怀了,两个月前生了个大胖小子。”说完,她的两个眼睛乐得眯成了月牙儿。

    听到我们这么讨论,旁边的人也开始纷纷插话。

    “你别说,这么灵验,还挺邪乎的。”

    “呸,别胡说,听说是咱们这地界儿来了两个下凡的神仙,土地爷为了在神仙面前表现自己,这些年在修功德,散福气。”

    听到这话,我心中有些激动,竟有两个神仙在这地方,难怪一大早这么多人,不知道我能不能遇上,他们会不会来土地庙呢……

    “但是……这队伍怎么不见动。”我看着这队伍像个蜕掉的蛇皮一样,稳稳当当的焊在地上,急得我握着手里的团扇开始扇风。

    今日难得出来一趟,大夫人只许了我半日,我还想上完香再去别处逛逛,可这队伍这么长,恐怕排一上午的队,也进不得庙中。

    “小姐,我去前面看看。”小兰脚底生风,一溜烟儿的跑到前面去了。

    过了一会儿,她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

    “前面有官家的守卫在把守,庙已经被围上了,听说有贵人在里面上香,大家只能等着。”

    小兰说完,身旁队伍中的人群便一阵纷乱,开始交头接耳,愁眉苦脸。

    方才说话的灰衣老汉一声长叹,眼中竟有些湿润,他道:“我老伴身染重疾,久病不愈,眼见快不行了,我只盼望今日能求得神仙庇佑,哪能想到……唉……”

    我本就心情不悦,听见身旁之人的诉苦,现下心中怒意更盛。没想到今儿个这小庙倒来了几尊大佛,我倒要看看是谁有这么大的谱。

    我有些悻悻的大步流星走向土地庙。

    果然,走进了便看到庙前站着一排排面容精悍的护卫,各个双目直竖,脊背直挺,把门口围堵的水泄不通,苍蝇蚊子都别想来挨边。

    知道的是有贵人来上香,不知道的还以为有贼人在偷香资。

    有两辆精美华丽的马车停在门的左侧,旁边一个护卫举着个安阳侯府的官衔牌。我心想原来是侯府的人,难怪这么大排场。

    本来岁月早就将我那些棱棱角角给磨平了,让我变成了一个不易冲动的人,可做人总有出乎自己的意料的时候。

    比如一个人平素喜欢喝甜汤,今天偏偏想喝咸汤。往常喜欢艳丽的衣服,今天偏偏就想穿的素净一点。

    许是我前几世在大街小巷上穿梭惯了,这辈子在后院内那一亩三分地,圈了十六年,圈的我心中郁闷。

    又许是前几世被当官的欺压过,现在看到这些人就心生厌恶。

    再许是我难得今天有机会出来上香,结果被阻在了外面。

    我今天偏偏就冲动了一把。

    我晦着一张脸走向庙门前,还未走近就有几人拦住了我,手里的兵器往我前面一横,有个雄躯凛凛的男子,看着像是护卫头领,他不耐烦道:“安阳世子在此进香,速速与我退下。”

    我从袖中取出名帖,举到拦着我的护卫头领面前,声音冷冷道:“我是御史中丞之女沈知恩,今天前来庙里上香,还请前去通报一声,让世子行个方便。“

    小兰在我身后拽着我的衣袖,压低声音对我说到:“小姐,我看算了罢,这可是侯府。”

    那个护卫鄙夷的看着我,“既是中丞之女,便应该知道位分尊卑,念你父亲在朝为官,便不与你计较,快快退下罢。”

    他口中说着不计较,可那群护卫手里的兵器又向我逼近一把,锋利的刀刃几乎要架在我的脖子上。

    这些人趾高气扬的样子,一看便是平日里我行我素惯了的,让我想起了前几世见过的,那些欺压良民的官员。

    我登时气不打一处来,从前在市井中的痞气冒了出来,我道:“你这狗仗人势的东西,既然知道自己地位低下,还不快去通报。”

    那头领见我出言不逊,一张黑脸瞬间涨红,大声呵斥道:“小小中丞之女,竟敢来惹侯府,若再不退下休怪我们无礼了。”

    我的右胳膊简直要被小兰掐出血了,她焦急的在我耳边小声说道:“小姐,你不要命,也要顾一下老爷呀。”

    我纹丝不动的站在那里,没有半分退缩,两厢僵持之下,那个领头护卫推了我一把。

    被他这么一推,我只觉得眼前明晃晃的刀戟像火把似的,点燃了我心中的一团怒火。

    但觉那团火越烧越旺,烧的我周身似乎都腾起了热浪,在这股火气撩动热浪中,我忽觉双脚离地,发丝飞舞,衣袖翩然自鼓,我眼中似有寒光灼烧,像一道道锋利的刀一样,落在面前的一众人身上。

    我听到有一个森严又盛怒的呼喝。

    “让开!”

    待到面前一众人跪了下来,我才回过神来,刚刚发生了什么?

    我看了一眼小兰,她双手已松开了我的胳膊,眼神里满是惊恐的看着我。

    面前跪下的护卫们浑身乱颤,筛糠似的乱抖,不知何时有一个银白色的猫出现在我脚边,昂着头走远了。

    “小……小姐……请进。”刚才推我的那个护卫声音颤颤巍巍,显然是被吓得不轻。

    我有些疑惑,但既然他已放我进去,还是先上香要紧,遂大步走进了庙中。

    原本这个土地庙真的很小,不知何时也不知何人,在小破庙周围修葺了高高的红墙,让庙中有了庭院,庭院还被分割成了前院、中院、后院,里面种满了名贵花草,原本的土地庙就在中院。

    穿过院中的隐壁,转身进得中院,两个挺拔的身影出现在眼前。他二人在神像前长身玉立,气度不凡。

    我心想莫不是刚才大婶说的两个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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