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我曾经有一世投胎到了一个农户家中,有一年闹旱灾,地里颗粒无收,让一穷二白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日子长了,渐渐的米缸已见底,还有一个弟弟每天饿的嗷嗷叫,但是家里已经再拿不出一分钱。

    那时我不过是十一岁的年纪,为了补贴家用到处找工,诸如上山砍柴,做针织女工,帮人盖房子,哪里需要人我就往哪里去,每日靠做苦力勉强度日。

    有一天,我娘告诉我有一个端茶倒水的活,不仅能吃饱饭还能赚点钱,让我以后不用再到处找工了,我说到这你也许能猜到是什么。

    第二天我欣喜的跟着她去了镇上,我们到了一个大户的后门处,叩门求见后,来了一个穿着一身艳色衣服,涂脂抹粉的妇人。她眼睛上下轻藐的打量我一番,捏着我的脸左右看了看说,模样倒是生的不错,就是太小了,我得白养她好几年。我娘当即跪下,说我虽然小但是手脚麻利,可以先用着干些粗活。

    一番讨好奉承后,那个妇人给了我娘半吊钱,我知道我这是被卖到窑子里了。

    就当我想跑时,已经有两个龟公一左一右把我按在了地上,我赤红着眼睛,悲凉的问我娘为什么,她当时只说了一句话。

    要怪只能怪你投错了胎。

    我只记得我那天在地上趴着,听到这句话就笑了,笑得很大声,路口的行人闻声纷纷朝我们这看,笑着笑着我就哭了,哭的撕心裂肺,哭的肝肠寸断。

    在哭声中,我听见了一个老妇人的声音在耳边传来。

    “生了,夫人生了!”

    我躺在小床上,举着自己奶呼呼爪子看了看,确认这像发面馒头一样的小手是我的没错了,又转动眼珠子环顾了一下屋内的陈设,确定了这一世我真的投胎到了一个富人家。

    不过有一点不对劲,为什么我会有前生的记忆,之前在幽冥地府也投过轮回井,可没有一次出生的时候带记忆。

    仔细的回想了一下那天我在天庭的场景,司命殿的小仙使……如花似玉的女仙……乘龙少年……那个龙好像想撞我来着,然后我一害怕就掉下来了。

    等等,我好像是从云台的边缘跌落的,并没有从轮回井里跳下,难道是因为这个缘故吗。

    我仔细回忆着,终于理出了缘由,一定是这样没错,不过,既然已经投胎成功,带着记忆应该也不算什么坏事。

    我不再去纠结,稍微挪了挪自己圆胖的身子,让自己躺的更舒服些,不一会就恍恍惚惚的睡过去了。

    半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我在睡得正熟时,周遭有一股清气扑来,黑暗中我身子一轻,好似整个灵魂都从那个小娃娃的躯壳中脱离了一般,飘忽到了半空中,这感觉像极了我飞升的那一刻。

    接着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微响,过了一会儿,隐隐听见一个喃喃自语的声音在半空中响起,“你可算让我抓到了”。

    这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声音清脆,十分好听。接着,我身子一沉,那股清气和轻飘飘的感觉霎时不见了,于是我便醒了过来。

    我睁眼看了看周围,四下一片黑暗,屋内只有大人熟睡的微鼾声,好奇怪的梦。我闭上眼,继续睡去。

    司命星君果然说话算话,他在这一世给我安排了一个好人家,京官之家。

    这京官也就是我的父亲,他是当朝的御史中丞,德才兼备,为官清廉,在朝中颇受赏识。

    爹爹只有两位夫人,正室生了两儿一女,也就是我的大哥、二哥和四妹。我大哥赴任地方官,常年不在家中,二哥尚留在家中考取功名,家中上有一位老夫人也就是我的祖母。

    我的母亲是侧室,只生了我这么一个女儿,我在家中排行老三。

    虽然不是顶富贵的人家,但也是家道从容,暖衣饱食,对比我前几世的身世,已是了不得的出身。

    光阴飞逝,日月如梭,眨眼我就到了六岁。

    在婴孩时期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越是长大了越发现,我这命格出了变数,还是大变数。

    这要先从大夫人说起,她出身正房,是个嫡女,她的亲爹是当朝户部尚书,妹妹是宫里的婉贵妃,也就是说她嫁给我爹,算下嫁。再加上她是爹爹的正室,平时府里一切大小事务都是她说了算。

    而我亲娘,府里的二夫人,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贫民出身。

    当年爹爹跟着工部的官员治理泛滥的黄河水时,因缘结识了我娘,不巧又在治水时受了点小伤,我娘看父亲身边无人照顾,主动照料了几日,爹爹感恩娘亲,便将她接回了府上。

    大夫人清高蛮横,且爱喝醋,从不允许我爹爹与旁的女子有染,在与我爹爹成婚之前便立下了规矩,此生不可纳妾。

    可爹爹出去一趟接回来个小妾,这小妾还是个贫民,大夫人知道后勃然大怒,指着我爹劈头盖脸一顿骂,骂完我爹骂我娘,说她使了见不得光的手段勾搭我爹。

    大夫人怒骂了三天三夜,府上的鸡鸭在那之后都抑郁了,整日怏怏的不下蛋。

    京城也不过弹丸之地,这一闹,消息传得飞快,第二天整个京城都知道中丞大人被个狐媚子攀上了。

    大夫人这一折腾,已是满城皆知,可人已经接回来了,也不好再赶出去,为了不影响爹爹的名声仕途,只好同意我娘亲留了下来。

    像大夫人这样高管门第出生的女子,可不甘心跟我娘这样的人共事一夫,在府中我娘没少受挤兑,而我娘生的我也是同样待遇。

    这不,正值一年的寒冬时节,我们房中的丫头小兰又受了气。

    “夫人,那赵管家是明摆着要欺负我们二房的人。”小兰从屋外气冲冲的走进屋内,带着一身的风雪,坐下后气的猛拍了一下桌子。

    小兰是我娘房里的使唤丫头,圆圆的脸,塌鼻梁,生的相貌平平,只比我大六岁。

    我娘此刻正在桌前裹着袄子看我做功课,见到小兰生气的样子,面色一变:“赵管家咋说?”说着递给小兰一杯热水。

    小兰呷了一口水,摆着一张臭脸,学着赵管家耀武扬威的模样说到:“当今皇上厉行节俭,杜绝奢靡之风,宫里的贵人们都在缩减吃穿用度,咱们老爷身为朝廷官员,又是个一等一的清官,要是让人发现咱们府上没有以身作则,被有心人利用了,老爷在宫里还怎么当差。”

    我娘的脸色一沉,“不就是要点炭火么,那大房那边每日烧的炭能堆成小山,怎么到我们这就要扯上老爷的乌纱帽了,我去跟他要。”说着就要起身。

    我放下手中的笔拦住了她,“娘我去吧,你去他也不一定会给你。”

    那个赵管家是大夫人从娘家带过来的人,平时最是会看主子的脸色,我娘没少在他那边吃瘪,要是这次去要炭火,只怕她要豁出去一张老脸,低三下四的求他。

    我娘迟疑了一下,然后拿起一个小斗篷盖在我身上,边系衣绳边说道:“你说你一个六岁的小娃娃,怎么说话老气横秋的,你准备咋跟他要?”

    我冲她眨眨眼,“我要让他主动给我”,说完捂紧小斗篷迎着风出去了。

    我娘似乎已经习惯了,我的言行举止经常会不符合六岁顽童的心智。

    有时候我想告诉她,你亲闺女可是货真价实的仙人转世,但似乎因有着命格的缚束,我想多说一些出格的话,张张嘴却发现说不出口。

    有时我还会做一些身不由己的事,就好比有一次家里的教书先生叫我解读一篇短诗,我心里想着如此浅显我几辈子前就知道了,张张嘴说的却是鸡同鸭讲的一番话。

    还有一次我娘被大夫人当众辱骂,我想冲上去求大夫人开恩,但那个躯壳却直愣愣的站在原地嚎嚎大哭。

    想到这,我感觉胸口怄的气闷,想我堂堂一个历经沧桑飞升的神仙,早已经是八面玲珑,现在竟然活得像个呆头呆脑的傻鹅。

    但有一件事我能确定,现在我正上演的这出戏,戏本子不是我的,反观我那个妹妹,不仅出身好,又父母疼祖母爱的,这才像是我想要的本子。

    不过究竟哪里出了错,我是思绪纷然完全理不出一点线索,有时想着难不成是司命星君又给我改了命数?可那日在司命殿中,看他的样子不像是会做这种事,如果能联络到他,说不定就有回转的余地。

    我曾向教书先生询问通神之法,先生听后冲我两眼一斜,一把山羊胡抖了三抖,手里的戒尺落下,啪的击上我手心。

    先生打手心,至少要打三下,只受了一下我就疼的龇牙咧嘴,连忙从他袖袍下蹿过,躲在桌案后,让他打我不着。

    先生气的要来捉我,我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事,不愿受罚,便在堂上东窜西串。他一个花甲老人,腿脚不便,捉我不到,反而被我戏弄了一番。

    先生脸色涨红,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喊道:“子不语怪力乱神也,这《论语》中的述而篇,罚你抄写十遍,明日就给我,若抄写不完,就改百遍。”

    先生迂腐,不许我提这些,我只好向娘亲求助,还好她没读过几年书,对我也是有求必应,她不知从哪里搜罗了几册神仙话本,塞给我让我偷偷看。

    我一一详尽翻阅,上面记述遇到神仙的场景,基本都是偶然相遇,或是拜神祈福。

    等着神仙找上门还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坐以待毙不是我的作风。

    我常对着有神仙出没的地方暗暗祝祷,这些神仙当然不是神仙本尊,而是指门上贴的神、玉器上刻的神,画册里画的神,诸如此类。

    我像个喋喋不休的老妇人,对着每个神仙都要说一下我的遭遇,企图有一个能把我的话带给司命,让他趁早将我的命数改邪归正。

    当然,我拜了这些年也没起作用。

    有时我会一时兴起问我娘,怎么才能见到神仙。

    其时,她正坐在铜镜前,一笔一笔细致的描眉,心不在焉的说道:“人死了说不定能见到吧,反正像我这样的人肯定是见不到。”

    我撇撇嘴,问了一句我很早就想问的话:“娘,你是……怎么跟我爹好上的,他们说……”

    我娘不等我说完就啪的打了一下我的手,“小娃娃怎么还打听这些事儿,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什么了?”

    我摇摇头,我没骗她,确实没人跟我说过,都是我自己偷听到的。

    她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冲我宛然一笑,问我,“你觉得府里谁最好看。”

    我娘是个标准的美人儿,柳叶眉,瓜子脸,皮肤白皙透亮,身材婀娜,我见过的美人里面,她算是排得上号的。

    我回她,“自然是娘你最好看。”

    她捏了一把我的小脸说,“对呀,你娘我长得美,所以你爹就看上我了。”她转过头去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自言自语:“再说了,我怎么就不配做中丞的夫人呢。”

    我了个亲娘嘞,我怎么觉得外面传的那些风言风语都像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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