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离开司命殿,小仙使带着我一路弯弯绕绕,我亦步亦趋的跟着他,左顾右盼,走走停停。

    脚下是一尘不染白玉石板堆砌而成的路,路的两侧有同样的白玉石制成的栏杆,触手温润,雕龙画凤栩栩如生。看着这白玉石的成色,我想着要是能扣下来一块带到凡间,定能卖个高价。

    适才飞升时因为心中愤满,一心只想找司命质问,也未曾好好看过天庭的景色,现在有心思看时,只觉眼花缭乱心潮澎湃。

    一路行过去,偶见空中有仙人或腾云或驾鹤飞过,衣袂飞舞,仙气飘飘。

    再向前,又见一群仙人坐在水面上,正在饮酒赋诗,挥毫弹琴,好生逍遥。

    空中巍峨高耸的宫殿不断映入眼帘,富丽堂皇且气势磅礴,宫殿周遭漂浮着祥云,夕阳映照在似琉璃般的屋瓦上,整个宫殿焕发出熠熠光辉,看上去甚是华丽又庄严不可侵犯。

    我在凡间时,曾经看过皇宫的精美图册,那时看一眼便被那雕梁画栋,异常雄伟的气势震撼住了,我常常在半夜饿的睡不着时,想着要是我也能住进那黄瓦红墙内就好了。

    但如今看见眼前这番景象,对比之下,凡间的皇宫倒显得穷酸了。

    此情此景,我不由得唏嘘不已。

    “仙子可是有些后悔了。”

    我被那位领路的小仙使问的收回了目光,我知道他问的是我是否后悔要再入轮回。

    其实有一点,但不多,我并不是非要贪恋红尘的荣华富贵,而是我心中有诸多遗憾,在这件事上,实在难以释怀。

    我对小仙使摇了摇头道:“自然不会,只是初来乍到觉得甚是震撼,我原先在画本里看过凡人想象的天界,现在自己亲眼见到实处了,却觉得凡人不过是管中窥豹罢了。”

    廊桥两侧的湖水中已铺满了睡莲,此时不是睡莲开花的季节,但天庭的睡莲却开得婀娜多姿,湖中雾霭浮动,一眼望去,灵秀脱俗,飘渺神秘。

    我跟小仙使边走边谈,说着又拐了一道弯。

    “敢问仙君是何时来的天庭。”我好奇的问。

    小仙使回道:“天界无岁月,具体的日子也记不清了,但有两千多年了罢。”

    我不禁咂舌,两千多年!这小仙使模样看着也就十七八的样子,年龄简直比我十八代的祖宗加起来还要大,是我祖宗的祖宗了。

    我不禁夸赞到:“仙君当真是驻颜有术。”

    祖宗仙使笑道:“我是少年时期就来了天庭,占了个先升仙的便宜罢了,若是在天界出生的孩子,修行得当的话,只怕活个七八千岁看起来也比我年幼。”

    我又问了一番他如何飞升,如何去了司命殿之类的闲话,又走了一盏茶的功夫,左右白云莲花尽去,出现了蓝湛湛的一片湖海,广袤无际,像是与天空粘在了一起,分不出界线。向湖海看去,里面有着成群的鱼儿,色彩斑斓,湖海清澈,他们像是无所依凭一般,浮空悬游。

    只见湖海下,清晰的两个仙人身影疾飞而来,转眼间已掠过我的头顶,眨眼间只留一道残影,当真是灵捷无比,潇洒闲然。

    我望着远处飞过的神仙,心中无限羡慕:“为何那些仙人可以腾风驾云,而你我要用腿走呢。”我低头示意了一下脚下的玉石板路。

    祖宗仙使道:“仙子初登天界,还不晓得如何腾云,待仙子历凡归来,可以去天书阁讨要两本基础的术法经书学学,届时,腾云自是小菜一碟了。”

    我点点头,心里默默的记下了。

    祖宗仙使带着我七拐八拐,说话间,峰回路转,广阔的湖海转瞬褪变,再看时,已是无边无际的白云,连脚下的玉石板路也皆为祥云,远望云廊的尽头,眼底尽是湛蓝的天和大片的彤云。

    祖宗仙使道:“仙子,这云廊的尽头便是天庭轮回井所在了。”

    话音刚落,余光里瞥见空中几个身影,正向我们这边踏云飞来,凛然迅捷,其中两人身穿银麟铠甲,腰间持刀,身形威武刚毅,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好不威风。看这二人装扮,想必应是天庭的天兵。

    这两个威武的天兵中间,还有一个藕荷色的身影,垂着脑袋,有些弱柳扶风的姿态,是个女子。

    须臾间,这三个已经落到了云廊上,我这才看清,中间的那个女子竟是被押过来的。

    她身穿一袭藕荷色衣裙,脖间戴着一条银色璎珞项链,身姿娇美却有些消沉。那三人经过我身前时,中间的女子侧头望了我一眼,我也定定的看着她。

    我从未见过这么美丽的姑娘,肤如凝脂,面若三月桃花,她似乎是才哭过,眼睛有些微红和湿润,一双水灵灵的杏眼,胜过潋滟秋水,回眸间更是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

    我觉着,若我是一个男子,恐怕此时已被她那一眼将魂儿都勾走了。

    一行人穿过我身畔后,我方察觉她那及腰的长发,只有上面是乌黑的,从后颈处渐渐到最下面是一头的灰发。

    待他们三人走的远些了,我压低声音向旁边的祖宗仙使问道:“她这是犯了何错,怎得被人押着走。”

    祖宗仙使望着那三人的方向摇了摇头,叹息道:“仙子你初来有所不知,她是念昔仙子,原是二十八星宿的毕月元君,与凡人相恋,被革了仙职,降了品阶。可她仍一往情深,后来又剪断了月老殿里的红线,屡犯天条又死不悔改,这次要被罚下凡间历劫。” 说完,脸上流露出惋惜又无奈的神情。

    我看着远处那一抹藕荷色,不禁扼腕,这女仙长得比花还娇俏,可惜脑子不太灵光,看来,这天界的神仙们,也不尽是凡人所想的那般推尘出世。

    片刻间,那几人已经走到云廊尽头站定,那两个穿着铠甲的天兵松开那女仙,又跟她叽叽咕咕的说了些什么,那位女仙身形一动,像一朵芙蓉花般飘了下去,不知所踪。接着那两个天兵腾着滚滚的云彩,不一会就没了影儿。

    我提步上前,待快走到那女仙跳下去的地方时,便看见云廊尽头出现了一个圆形空地,这空地约十丈见方,中央有一个三阶高的云台,云台上赫赫一口大井映入眼帘,只见井边云雾悠悠,似有气流浮动。

    祖宗仙使道:“仙子,这便是轮回井。”

    我拾步上阶,小心翼翼的趴在井边,探头朝里头望了望,井中只有与头顶几乎一模一样的天和云,只不过,不同于外面的安详宁静,井下似有硕硕狂风之声,日光也略暗淡些。

    要说这是一口井,倒不如说这更像是从云层里挖了个洞。

    我有些迟疑,这样直接跳下去会不会摔的魂飞魄散,好不容易历经千辛捡了个神仙做,别到时候再回不来了,但又一想,方才那女神仙都跳得,我应该也跳得。

    就在我准备心一横脚一跺,一头扎进洞里时,忽闻天空中一声直破云霄的厉啸,声若洪钟,亘古悠远。

    我转身向声音来处望去,只见一个巨大的青龙破空而来,龙身粗壮无比,蜿蜒翱翔,威风凛凛,昂首一声龙吟,震人心魄。

    活了这么多世,我从未见到过龙,今天见到了传说中的神兽,如此英姿不由得令我惊叹,我连忙起身向前,惊呼了三四声,开心的嚯嚯叫好。

    那青龙经过云廊的上空时,身形已放缓,我发现龙身上似乎有个身影,凝目一看,那个身影是一个看起来十八九岁的少年。

    那个少年坐在龙身上,身姿悠然,墨黑的乌发半束,头戴一个精致的青玉小冠,他身上穿着青白相间的衣袍,上有金丝绣的龙纹和祥云图样,青色的锦缎束在腰间,戴着一块月白色的精雕玉佩。

    总结出来俩字:尊贵!

    青龙腾飞时,他衣袖轻展,发丝飞扬,让我想起了那句诗,“少年意气强不羁,虎胁插翼白日飞。”而这个少年是骑着龙飞,英姿更甚。

    就在那个乘龙的少年快靠近时,旁边的小仙使已站定,恭恭敬敬的向空中的少年躬身见礼,道了一声:“小仙车星,见过少皓仙君。”

    那个少年淡淡的颔首回礼,双目环顾,紧接着便看见了立于一侧,正处于惊奇中的我。待看到这个少年的面容时,我觉得我今天来天庭这一遭,真的值了。

    若说刚才的那位念昔仙子是我见过最美的女人,眼前的这人便是我见过最英俊的少年了。

    他皮肤白洁,长眉如墨,眼眸幽深,英气的面庞似有一丝孤傲,年纪虽不大却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势,气质华贵无比。

    四目相对时,我感觉那位少年幽深的眼神似乎更凌厉了,居高临下的目光不甚友善。我与他距离有些远,看不真切,但是我看他身下的那条大龙倒是真真切切,它也转头看到了我,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感觉它那两个灯笼一样大的眼睛在瞪着我,且正在气势汹汹的朝我飞来。

    身旁一声惊呼,我转头看见司命殿的小仙使面色已变,又惊又骇的要过来拉我。迎面有凌冽的风声传来,回过头时,那个大龙已离我越来越近,飞向我的速度迅捷无比,我连忙吓得向后退了几步,三两步的距离就已退到了云台的边缘。

    我听见龙身上有一声清澈又威严的呼喝:“不可!”

    但那青龙似乎没听到一般,红着双眼怒目而来,那两个大灯笼已在我后退的时候,离我越来越近,在一息之间就要撞到我。

    此时坐于龙身上的少年已站了起来浮在空中,但见他快速捻决结印,似乎是想要制服身下的青龙。

    不过,已经晚了。

    我已被吓得双腿一软,脚底腾空。

    龙身从我身前交错呼啸而过,我就这么栽了下去。

    倒下去时,我看到那个少年的身形在空中立着,一动不动的望向我。我感到自己身体在不断下坠,身边的风声如涛,衣袖飞舞,天空中的巨龙渐渐变成一个小点,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照在我身上。

    我闭上眼,接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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