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酒花雕

    “小妖怪,你别光顾着发神啊,我不白让你忙活的,我拿宝物同你换。这个宝贝啊,能让你不被困缚于眼前的形态,我在大荒流浪时捡来的,即便你不会用,这等成色的玉簪子,也能管不少钱啊。”

    雪姑手里隐约冒着幽幽绿光朝她伸来手,鸢璃被它所吸引,下意识伸手去接却被双冰冷的手牢牢握住。

    那手的来源被无数银蝶所包裹,不用银蝶散去,鸢璃也能辨认出他。

    霎时间,撕心裂肺的痛苦吼叫回荡在空灵的结界,雪姑化作燃烧后的草灰消失在眼前。

    连同,它递来的玉簪。

    “你这心软易轻信他人毛病何时能改改,旁人递给你你就接?倘若我没来,你今个儿就得被那雪姑借去寿命回我那地府当差了。”

    除了那毫无温度的手,茶溯洵的整个身子仍旧被银蝶所包裹得严丝合缝。

    “猫妖惯会造幻象,别信它在你眼前展现的一切。阿璃,该走了。”

    鸢璃拽住那即将消散的手,问道:“阿茶,彼岸之畔,你因何念头捡我?”

    茶溯洵并未回答,只稍作停留便转瞬即逝,待包裹着他的银蝶消散,化为星星点点的散光将她带回牡丹楼。

    此刻的牡丹楼破败陈旧,她站在原地愣了好久,直到天边微微光亮透过烂船墙缝照在她脸上,她这才想起起身离开。

    没有了狸奴在此,花船自然也不会再自行驶来,鸢璃正想借助小白回岸,河面便远远的隐隐约约出现只乌篷船。

    划船之人技术堪忧,又或许是太过于心急,驶过的路线歪歪扭扭的。

    直到它靠近,鸢璃方才看清船上的三人是谁。

    “为何要自个儿行动?”

    鸢璃怔怔的看向他,眼神呆滞,脑子却以飞快的速度将所有的猜想都翻涌了个遍。

    而此刻的亓珩满脸担忧,眉头紧皱,千丝万缕的担心裹携着他那浓浓的爱意占满整双眼睛。

    压制住心中所有五味杂陈的情绪,鸢璃收拾好表情,以常态搭上他的手臂,轻拍道:“回去再说。”

    搭上他的这一刻,鸢璃才感知到眼前这个人,在发抖。

    视线落在他脚边极轻微抖动着的袍边,亓珩似乎有所察觉向前挪了步子掩饰。

    鸢璃自顾绕开他上了乌蓬船,褚宵望了眼牡丹楼前神情有些黯然神伤的亓珩,不免有些同情。

    回府这一路,一行人沉默不已,鸢璃虽未曾正眼看过他,但亓珩的目光太过炙热,至始至终都紧随着她,寸步不离,很难让人不知晓。

    踏入府门那刻,褚宵停下了步子,“大人,牡丹楼猫妖虽已诛杀,但属下担心恐生事变,先行告退。”

    褚宵保持着躬身行礼等着回话,不敢擅自冒然离去。毕竟今日之事,他罪过何其大,若亓珩这厮追究起来,今年俸禄不得,反亏。

    他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着嫂夫人庇佑,兴许是上苍听到了他的默念,鸢璃还真就停下了脚步。

    鸢璃无奈回头,身后亓珩失落回望,眼眸中似燃起些许期待。

    她的视线绕越过他看了眼褚宵,亓珩心领神会转身吩咐:“都下去,相繇,吩咐小厨房做些阿璃爱吃的菜食,官家昨个儿赏赐的官燕一同送来…”

    亓珩像是有操不完的心,跟个碎嘴婆似地吩咐,见褚宵早已溜之大吉,鸢璃于他身后自顾行礼屏退。

    回到自个儿院里,春月秋月满脸愁绪快步上前,“夫人,都怪婢子们办事不力,还请夫人降罪。”

    “我与家主并未成亲,日后不可再唤我为夫人,叫姑娘,叫名字,均可。我有些乏了,想睡会儿,都下去吧。”

    吩咐完毕后,鸢璃快速回了房中,唯恐再多耽搁一会儿,亓珩便会追上来继续缠着她,问个不停。

    此事,亓珩无错,阿辞也无错,乃至于那本就不属于她的帝君珩槿,更无错。

    错的是她,是她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

    躺在睡榻上,鸢璃找了无数个理由去说服自己,试图令自己从这沼泽里抽身,直至困倦侵袭大脑睡去。

    一觉好梦,鸢璃被突如其来的阵阵颠簸所唤醒,再次睁眼,她正裹着被子被亓珩抱在怀中,头还靠在他孔武有力的臂弯里。

    下意识想坐直身子,亓珩却突然弯腰将头钻进她脖颈处的被子,埋在她的颈窝处,姿势一如那日他吃醋时的模样。

    亓珩在她脖颈处喷洒着热气,宽厚的肩膀将她下巴抵住,鸢璃这才看清是躺在马车之中。

    “家主,我们这是…要去何处?”

    闻声,亓珩在她锁骨处轻咬一口,他力道用得不大,酥酥麻麻的,甚至,还有些痒。

    不像撒气,倒更像是在引人注意。

    “蚩璃,你违背了契约。”

    反应过来,鸢璃连连改口:“阿珩,我们这是要去何处?”

    “去羁望谷,提亲。”

    亓珩从她脖间离开,对上她诧异的目光温声道:“本就该立即前往你家提亲的,奈何突发案件太多,绊住脚跟太多时日,令你无名无份等我多日,是我对不住你。”

    此世的帝君喜怒无常,行事作风常常像是相似的两个人,早上还在兴师问罪,即便是冷落了他许久,此时竟跟个没事儿人似的。

    “你并未对不住我,你有公事在身,我都知晓的。我与阿珩你的婚事本就是在将功赎罪,自是以你安排为准。”

    恭维的话说出口,亓珩脸上并未多出喜悦,反而越发忧愁。被面上紧箍着她的手也松了许多,逮住机会鸢璃趁机起身从他怀里逃离。

    两人四目相对,皆欲言又止,一时间马车内尴尬气氛越发浓郁。

    直至行驶了大半日,天边黄昏渐起,夜幕降临,马车外传来相繇的声音道:“公子,客栈到了。”

    鸢璃似摸到了救命稻草猛然抬头,神情兴奋地望向亓珩。

    “今早那话,并无责怪的意味,我只是怕你丢了性命,影响我们之间的契约。”说完,亓珩便下了马车。

    上次赶路回帝京教程急,尚未暂停脚步欣赏沿途风景,鸢璃一门儿心思都扑在这上头了。

    且,鸢璃也并未过多的将他的话放在心上,毕竟,挂着冰块儿脸的亓珩说话就是有些难听直白的。

    一下马车,鸢璃便被这繁华所吸引。离地最近的几个县中,当属上清最大最为繁华,有小帝京之喻。

    整条街道下去,两旁铺面儿几乎都是食肆酒楼、客栈,人来人往,人声鼎沸,而相繇找的这家客栈竟也叫长相思。

    进到二楼包厢,刚坐下,小二就毕恭毕敬地站在亓珩身侧谄媚道:“这些都是本店的招牌菜,西疆的各个口味儿都能做,贵客看看您想吃些什么?”

    亓珩轻嗅气味,神秘问道:“若我没闻错,这酒味,莫非是…”

    “是的是的,本店招牌姑苏花雕,二楼客人不限量,畅饮,客官可要来一坛尝尝?”

    “不要分坛的,本公子要原坛原酒。酒上来后叫你们周掌柜来一趟,我可得在他面前好好美言你几句。”

    听闻得以美言,小二连连点头鞠躬喜到:“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那花雕是由两个精壮男子合力抬上来的,酒坛足足有鸢璃半个身子高,坛身雕刻着精美繁复的雕花。

    坛口处以泥封死,以特制的小锤砸开,用棕榈叶编成的麻花辫绳索将坛口的红布勒紧,打开的那一刻,酒香四溢。

    “客官请观内壁以验真假。”

    在酒香溢出的那一刻,亓珩只是往那缸内撇了一眼便勃然变色,艴然不悦。

    掌柜姗姗来迟,在看清屋内人面容与桌上那坛姑苏花雕后恐慌不已,大步上前跪下。

    “相繇,带姑娘先回房用饭。”

    不等相繇过来请,鸢璃便自行起身离开了包厢。

    房内,鸢璃不禁问道:“春月秋月,你俩对姑苏花雕可了解?”

    “听说过些,那姑苏花雕是近十几年来突然兴起的酒,一酒难求。据说姑苏花雕酒香四溢,只要开了盖,房中的香气彻夜不消。它的功效也被吹的神乎其神,什么女喝滋阴养颜,男喝补肾壮身,要婢子说呀,哪有那么神奇。”

    “春月你尝过?”

    春月摇头道:“那种酒,价格都被抬到了千金,婢子哪里买得起呀,且家主下了令,凡是亓府的人都不可碰姑苏花雕。”

    鸢璃有些不解,明明是最有名的酒,可方才见亓珩的脸色,何止是不喜,分明算是厌恶。

    次日清晨动身,鸢璃睡眼惺忪的瞧见长相思客栈前便多了个牌子的,上写着:本店永不再售卖姑苏花雕。

    亓珩像个没事人儿般掀开车帘提醒:“路途尚远,不好多耽搁,该走了。”

    刚坐稳,亓珩便递来支粉色瓷瓶,“你入府晚尚且不知,但我需得提醒你,我的人不可碰姑苏花雕。这是长相思客栈招牌桃花酿,也是数一数二的名酒,绝不比那姑苏花雕差半分。”

    “阿珩为何不喜它?”

    “因为那酒开坛静置半月后再闻,有股若隐若现的腥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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