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赵王

    赵王年愈七十,已经熬死了自己的大儿子,也就是前一任太子,如今白宸的父亲其实排行老二,是前太子病死之后才被立的。

    赵国宫殿厚朴大气,雕梁画栋,一进殿中,会发现房梁吊顶极高,宽敞明亮,而赵王就坐在最高处的那龙椅之上,俯视着觐见的众人。

    太子在最前,其次是白宸及几位公子,还有东平侯等大臣,叶重微微低头跟在后面,身后是几个大大小小的礼盒,看上去十分精致又吊人胃口。

    赵王尤其对叶重的礼物感兴趣,之前叶重送进宫中的奇珍异玩无数,每一样都十分合他的心意,而且每一次进献的东西都会比上一次更有意思。

    众人行礼过后,太子便先将白宸引上前去,“父王,这乃是儿臣的十七公子,久居姜国,如今归来了。”

    “小十七?”

    赵王前倾身子,端详着白宸:“不错,我听说你在姜国广交好友,也颇有贤名,既然已经归赵,不要忘了自己的本分,尽心报国。”

    白宸称是。

    众人俯首恭维,皆是恭贺白宸归国,又称颂赵王与太子,颇有一片海晏河清之象。

    就在这时,一道讥诮的声音响起:“王上功德千古,自然是不必说的,可是这王宫乃是威严之所,怎能容许污秽之物上殿!”

    这话说的毫不客气,众人皆向他看去,只见说话者乃是十公子白召,他眯缝着眼睛,意有所指。

    太子怒道:“胡闹,这大殿之上,你信口胡说些什么?”

    十公子嘲笑道:“咱们赵国议论正事的宫殿上女子竟也能踏足了,她不是污秽之物又是什么!”

    赵王眉头轻轻皱了一下,却并未打断十公子,之前叶重进献宝物都是在殿外,的确未曾踏足殿内。

    “污秽之物?”

    叶重大步从白宸身后踏出,直面十公子的眼睛,她面带笑意,甚至没有一丝愠怒的神色,“若将女子之身视为污秽之物,不知十公子对此物有什么看法呢!”

    话音一落,叶重扬手打翻身后礼盒,两颗蹴鞠球大的不明物体骨碌碌滚下来,正好在十公子脚下停住。

    “吓!”

    十公子距离最近,在看清那物之时,头皮炸裂一般,惊跳向后,跌在人群中。

    众人定睛一看,也皆是心头一悚,不寒而栗,那哪里是什么礼物,分明就是两颗人头!

    人头上怒目圆睁,显然是死不瞑目,说明割下二人头颅之人手法十分娴熟,又快又狠!

    而这人头又因为被冰雪封存,没有流干的血液便直接冻成了冰碴儿,在大殿的暖意中竟慢慢融化,血滴滴答答,洇在地毯上。

    “十公子方才还想说什么?”

    叶重施施然上前,语气轻佻:“嗳呀,十公子的衣摆染上血迹了呢,当真是污秽不堪,难以入目。”

    “叶三娘!”

    九公子站在十公子身前,挡住她继续前进,“这是在赵国的大殿之上,你此举蔑视王上,侮辱赵国,来人,将此女拖下去!”

    叶重只是淡笑着看他,不为所动,门外的士兵有的有所动作,却被其他人拦住。

    “九公子何必动怒,叶三娘想必是一时不小心罢了。”

    东平侯站出来为叶重说话,但是脸上的笑意有些僵硬,心中已经在痛骂叶重,她只说今日要帮衬着她,却没说竟是这样一出大逆不道的好戏!

    众人心中更是无语,还不小心?带了两颗人头上殿,还当场打翻,就没看见过有不小心成这样的事儿。

    不过如今东平侯都出来和九公子对上,相帮叶重,剩下的人都当起了缩头鹌鹑,不敢说话。

    赵王待看清那物之后,也是大怒不已,“好你个行商女子,竟在我大殿之上撒野!”

    “王上息怒!”

    叶重行一大礼,心中却丝毫不惧,她扬声道:“民女行此举实在是逼不得已,朝堂之中虎狼环伺,竟敢公然加害归国的公子,这两颗人头便是证据!”

    “除此之外,民女还有证物。”

    叶重拿起另一个礼盒,打开一看,里面赫然是那乌沉沉的毒箭,泛着森寒的冷意。

    “十七公子归国的路上不断遭到刺杀,险些丧命,可公子仁善,只字不提,可是民女却不能眼看着公子屡次被人算计加害而无动于衷,今日就算王上处死民女也无怨无悔,只求您给十七公子一个公道!”

    叶重嗓音并不尖利,反而中气十足,洪亮不已,她平日里总是慵懒淡然的姿态,此时眼神锋锐明亮,脊背挺直,是置生死于度外的坚定。

    叶重的意思表达的很清楚,可是在场之人却都惊愕难当,王公贵族之间互相倾轧,腌臜之事常有,但是这种事情都是暗中进行,谁的手上都不干净,但是表面上却都是洁如白雪,光风霁月,大家都是要面子的人。

    而叶重此举,无异于是将那上不得台面的事情搬上来,还要在太阳底下暴烈地摊开来,找找那黑心的到底是谁。

    大殿上一时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但是叶重仍然保持着那决然的姿态,仿佛不死不休。

    上首的赵王面上神色似僵住一般,末了,他狠狠闭上眼睛,将手边的金盏暴怒扫在地上,“查!给孤王查!是哪个吃了豹胆的贼子,竟敢行如此下作之事!”

    底下瞬间跪倒一片人,众人在此时更不敢出声,只是连连称是。

    就连一向嚣张的九公子与十公子,都被眼前之事打了个措手不及,不过此时是万万不能站出来阻拦的,否则岂不是此地无银!

    赵王被气得咳喘一阵,又将目光移到目不斜视的叶重身上,他怒极反笑:“叶三娘,至于你——”

    “王上!叶三娘此举都是为了孙儿,实乃义举,天下间义士难求,何况若不是孙儿软弱不想追究,她也不会冒此大不韪,请王上宽恕叶三娘,若要责罚,孙儿愿以身替之!”

    白宸话音落地铿锵有力,上前与叶重跪在一处。

    东平侯也上前道:“王上,叶三娘不过是为了给十七公子讨回公道,这方法极端了些,实在是该罚,但是也不能太重了,否则以后那些奇珍异宝,还有谁给您搜集呢。”

    叶重适时道:“王上恕罪,民女知道此举将大殿弄脏,一人做事一人当,民女已经准备好了补偿,呈上来。”

    只见后边几人均托着礼盒上殿,叶重依次将礼盒打开。

    在她打开之时,众人纷纷屏气,生怕她又拿出什么断臂残肢来,惊吓得很。

    然而叶重这次微微一笑,道:“塞外千金难求的胎羊皮、被誉为东疆之宝的天岚碧玉、以及这百年难得一遇的琼脂沉香,件件皆是稀世珍宝,不过也只有王上您才配拥有这些宝物。”

    这些珍宝绝非凡品,连见惯了新奇玩意的王公贵族们都不禁看呆了,叶重又极尽夸赞之意,赵王板着的脸终于放了下来,只是面子上仍旧有些过不去,只道:“今日你之罪过暂且记下,来日若是再犯,一并处罚!”

    叶重称是。

    十公子的眼睛都快瞪出血来,直到群臣散去,他与九公子走在石阶之上,还有些恍惚,他本来是想从叶重的女子身份下手,直接将她赶下殿去,而后再发难白宸,可谁能料到,那女子竟毫不反驳,直接抛了两颗人头出来,一下子将人们的注意力都吸走,反而根本忘了她的身份。

    这下好了,一次不中,这个理由便无法再用。

    九公子面色也阴沉沉的,看不出心中在想什么,半晌,似自言自语一句,“不能留了。”

    他说这话时眼神阴狠,骇得十公子不敢接话,免得又哪里不对,引来一顿臭骂。

    甬道尽头,白宸心中积了些气,叶重一连叫了他两声,他才停下。

    他也不知在气些什么,今日之事有惊无险,应当是值得高兴,但是他一想到若是赵王没有消气,当场就要惩治叶重,他心头就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喘不过气。

    而那罪魁祸首此时竟还笑吟吟地拉住他衣角,怪道:“公子走这么快作甚?”

    见到白宸拉下的脸色,叶重会意一笑,“公子在怪我没有提前告知你么?”

    “并未。”

    白宸哑声回应,事到如今,他自然知道这件事若这样做,他不知情是最好的选择,此事不能是他主导,便要从一开始便断绝,若非如此,定要先将此事禀明太子,而太子是和稀泥的一把好手,又事关自己的几个儿子,肯定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揭过。

    叶重此举是兵行险招,将那块遮羞布一扯而下,彻底断绝了他们搞阴谋诡计的途径。

    此举哪里都好,只有一人,若行差踏错,便会命丧黄泉。

    “三娘,你若出事,我不敢想……”

    白宸垂着眸子,掩住其中的波澜,声音如风中落叶,令人忍不住怜惜。

    叶重软了眉目,她轻轻靠在白宸怀中,“公子,我们走的本就是一条凶险之路,若我说我为今日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公子信不信?”

    她弯起嘴角,“我知道公子心中有我,只不过三娘贪心,还想要的是公子更加信我,除却那种情分,就像君王相信驰骋沙场的将军那般,我要公子信我,我可以做到。”

    怀中人柔软地像一片抓不住的云,可她的心和意志却比任何人都更坚锐难摧。

    “三娘,你既也知晓我们情分非同寻常,那我便不只是你的君王,若作为另一种身份,我不愿见你受到一丝一毫的损伤,若你陷入危险,我怎能如那冷漠的君王一般坐视不理?”

    白宸的面上本来有些薄红,话说到最后时,那薄红弥散开,渐渐染上了他的耳根。

    “好。”

    叶重眉眼俱笑,将头贴进他怀中。

    心跳声扑通扑通,昭示着青年公子的情意。

    *

    自那日之后,赵王便命人着手彻查此事,查案之人按照流程收集证物,实地勘访,看起来倒是勤勉得很,只是叶重看着桌上传回的情报,却是知道此人庸碌无为,尸位素餐。

    她轻轻啜了一口新茶,今日这种局面她早有预料,当日抛出此事虽震惊众人,但是后面如何查案还是要看官员是否用心。

    前任赵王在百年前曾有一位造反的公子,平定后,公子自杀,前赵王也处置了当时帮助那公子的几位大臣和将军,可谁料过了不到半年,公子的事被证实是冤枉的,他最后才不得不起兵,于是前赵王痛心后悔,又将那时没有相帮公子的大臣都杀了,所以本朝大臣对于公子之间的争斗唯恐避之不及。

    是以叶重并不担忧的原因,只是因为她那日的行动只是提前埋好炸药罢了,等时机成熟之时,一起爆炸的威力才会更意想不到。

    而眼下更重要的事情,则是太子的登位大典,没错,那高高在上的赵王,其实没几天可活了。

    赵王崩会在五日之后,他太老了。

    只是……原剧情中太子即位不过三日便也撒手而去,九公子在群臣拥护下即位。

    对此一点,叶重有些疑惑,太子的身体在原剧情中并未怎么着墨,但是如今见了这几次,看着倒还算康健,实在不像将死之人。

    为此,她特地与白宸商议,将一位她行商时机缘巧合收拢的游方郎中王原送进了太子府中,此人见多识广,他所认识的草药,开出的方子总是令许多经验丰富的人都叹为观止。

    王原为太子诊脉后,果然有所发现。

    太子平日里看着康健,实际上却有心疾,七情七伤,最忌大恸操劳,而赵王葬礼与登位大典都是极其耗费心神的东西,此时元阳暴脱而亡,是极有可能的。

    只不过叶重觉得太子还可以抢救一下,于是叮嘱王原看紧太子的身体,不要让他这么快就挂了。

    由于病号一般都不听大夫的话,叶重还专门去了一趟太子府,给太子妃送礼的同时,旁敲侧击地提醒她注意太子的身体。

    太子妃当时便怔了一下,随后竟有些苦笑,不过她倒是真心担心太子,说会更加小心。

    叶重见她答应,便没有再追问下去。

    太子妃则在叶重走后,默默地掉了一会眼泪,旁人都羡慕她年纪轻轻便坐上太子妃之位,可是谁又能知晓她心中的酸楚?太子有那么多儿子,而她却这辈子都不能拥有自己的孩子了……

    太子妃哭了一阵,又怔怔地想,好在她现在有了白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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