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叶重启程回都城，留下李印在幽城处理后续。
而白宸早几日回去，免得都城中的大臣发现端倪。
回城的路顺畅无比，每个人都心情大好，毕竟回去除了大笔的赏金，还能加官进爵，喜事这么多，任谁不能乐开怀？
快马轻蹄，用了比来时短了三分之一的时日，叶重一行先锋便已到了都城五十里之外。
遥遥望去，远处玄黄旗招展，是白宸率领朝中文武百官前来相迎。
五色珠串成的十二旒冠冕被风撞得微微晃动，珠串下的眸子一直锁着叶重的身影。
等到那身影渐近，文武百官便看见平日里面若冰霜的王上眼含笑意，迎了上去。
“三娘，路上可还辛苦？累不累？想不想吃点冰镇葡萄？”
……
百官眼珠子都快瞪出来，这这这这这，这还是那个不苟言笑，一个眼神甩过来能冻死人的王上？
这嘘寒问暖的样子，一点都不掩饰了？
而且看那叶重的反应并不热情，反而还稍稍后退，避开了王上的投喂！
苍天！听说前阵子有人向王上进献美人，都被无情拒绝，可听说这叶三娘之前还拒绝过王后的位子啊。
百官真是越来越迷惑了，此情此景，她不当王后谁当？
眼见着王上领着叶重进了城，一路上虽然收敛了些，但是那情意是藏也藏不住的。
直到王上坐在龙椅之上，宣布要册封叶重为相国，百官这才猛然想起，出征前王上给叶重的许诺。
此言一出，底下静悄悄的，倒是连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了。
百官之中倒是有人想反对，但是一想到叶重大败姜国，斩杀姜王的战功，还有王上这亲切的态度，话在嘴边，就是说不出来。
百官队列中，白宸事先安排好的一名官员此时站出来，高呼道：“王上圣明，赵国有叶相国在，必能安稳昌盛，国富民强——”
最后一个字他故意拉长音，拜了下去。
一个又一个官员随着他拜下去，口中说着称颂之语，剩下的官员越来越少，终于站不住，也跟着拜下去，承认了叶重为相国的事实。
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叶重在外手握军权，在内又有东平侯和白宸的鼎力支持，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白宸满意一笑，从旁拿过相国印，交到了叶重手上。
“即日起，叶重便为我赵国的相国——”
叶重接过沉甸甸的相国印，有些讶异，相国印从铸造到成型工期很久，况且看这相国印乃是玉中嵌金，珍贵奇巧，可见极为用心。
心脏仿佛被一层暖流包围着，叶重对相国印爱不释手，珍重置于宽袖中。
册封相国的大典在五日后进行，正巧那一日也是姜国孟尝君前来正式递上降书的日子，喜上加喜。
孟尝君身着贵重礼服，按说战败国应当垂头丧气，但他非但没有，反而昂首挺胸，面色从容，颇有风范。
叶重看在眼里，想也知道，姜国现如今是没人再压着他，而他又门客众多，显然日子过的十分舒心。
“叶相国！”
孟尝君上前行了一礼，春风满面，“恭喜叶相国高升！”
“不敢当。”
叶重回了一礼，她身着深紫色相国官服，头戴玄冠，典雅华贵，气势非凡。
这一身官服乃是白宸寻人为她量身定制，在原来相国官服剪裁的基础上加以改动，使其既贴合女子身躯，又简约庄重，叶重十分满意。
此后女子为官日益增多，官服也是以此为标准逐渐演变，不过这都是后话。
孟尝君抬起头，神色已然与对待其他国的相国没什么不同，不，应当说更郑重，更钦佩，还带着些隐隐地骄傲感。
毕竟他已经先其他国家一步，与叶重交好。
姜国战败，是二人共同作用下的结果。
叶重赢得了一切，而他也保住了庞大的家族和地位。
孟尝君此行虽然是递降书，却受到了极高的礼遇，从此姜国正式纳入赵国领土，不再有姜王，而孟尝君地位不变，一切照旧，甚至得了丰厚的赏赐回去。
这一举动将孟尝君心中道不明的唏嘘冲散些许，虽然这件事他也有参与，但也是为了明哲保身，从他心里来说，还是有些无奈的。
“孟尝君大义，乃是为了姜国百姓免受战乱之苦，才忍痛做出此决定，定会名垂千古。”
叶重看出孟尝君心中症结，一言道出要害。
此次战役极快，姜王田恒死后，余下的姜国军队皆投降，叶重也遵守承诺，并没有诛杀他们，而是挑选出一部分收归为赵国百姓，余下的都放回了姜国。
此一来不仅为赵国增加了生产力，又收拢了姜国的民心。
孟尝君一时间神色难辨，终是叹一口气道：“叶相国玲珑心思，不过也请放心，姜国经此一役损伤元气，还要多仰仗赵国，不会再有什么动作的。”
叶重点头，“不过我还有一事未明，当时七国之间定下盟约，维持和平局面，若有一方违约攻打其他国家，便会遭到五国反攻，此次田恒攻打赵国，怎的不见其他五国出手？莫非这盟约是白纸一张不成？”
孟尝君道：“叶相国有所不知，七国之中属赵国最强，其次便是姜国，田恒那厮未免盟约生效，提前派使者出使五国游说，许诺届时与五国瓜分赵国，且不用出一兵一卒，五国国主皆欣然应允。”
叶重了然，“五国国主恐怕还存了些坐山观虎斗的意思，无论结果如何，两国交战，必不会毫发无损，各国有各国的心思，只是他们没有料到，赵国会大获全胜。”
孟尝君道：“如今赵国吞并姜国，七国变六国，实力最强，不知王上是否有其他心思？”
叶重但笑不语，孟尝君自知僭越失言，寒暄几句之后，便找借口离开。
*
寝殿内，白宸听了叶重复述孟尝君的话，朱毫暂顿，抬眼看向叶重。
“三娘呢，是想要继续打下去征服这片土地，还是维系如今的局面？”
叶重放下茶盏，道：“赵国有这个实力，剩下的五国皆为小国，可速战速决。”
白宸垂眸不语。
“王上不想么？中原分裂已久，若能实现大一统，必能青史留名，千万年不会泯灭。”
白宸道：“若我还在姜国时，肯定是想的。”
他放下朱毫笔，将叶重带进怀中，“你看——”
叶重拿起桌上那幅字，慢慢念出——
“人生百岁，七十稀少，更除十年孩童小，又十年昏老。都来五十载，一半被睡魔分了。二十五载，宁无烦恼，人生似露垂芳草，执手之期，少之又少，何不追欢及早……”
读完纸上所书，心上似被棉花轻蹭一下，既软且痒。
“三娘不在的日子，我……日夜思念。”
白宸那双黑眸中掀起涟漪，“从前我只觉得要翻身，要复仇，要站得最高，才能让欺辱我之人付出代价，他们若痛苦，我便快乐。”
他将她的手执起，细细摩挲，“可我如今才晓得，人是会变的。”
叶重任他将手掌按揉，白宸甚少有这样剖白自己的时刻，她静静聆听，不忍打断。
白宸接着道：“那日战场之上，尸横遍野，你立于残阳中，令我胆战心惊，那一瞬，我竟痛恨我自己，将自己所爱之人置于危境中。我自诩心肠冷硬，却也能心痛至此。”
“此等痛苦，我不想再承受，也不想令我的子民，甚至每一个人无端承受。”
“王上……”
叶重忽然不知该说些什么，她想得是千古统一的大业，却从未想过那大业背后流血的每一个兵士，那太渺小了，有时候为了顺应历史的进程，甚至有些人是必须被牺牲的。
叶重皱着眉头，心底的疑惑逐渐升起，“黑化”男配的本性居然是如此么？
“三娘笑我么？”
白宸忽然笑笑，道：“我只想三娘留在我身边，余下之国，可徐徐图之。”
“王上想以仁德治国，不对其他国家妄加刀兵，倒是明君之举。”
“三娘曾说过，心目中的理想国君是护一方子民，太平无忧。孤想了很多，若能在避免战争的前提下，实现三娘所说的一统，是再好不过。”
叶重失笑，“王上所说，并非不能实现，不过这样一来，要用很多年。”
“无妨。”
叶重闭目，脑海中闪过战场上满目疮痍的画面，和梦境中的百里焦土，心中隐隐一动。
“好罢，这天下有一位仁君，总是天下之幸。”
“不过若是其他国家像姜国这样不自量力，主动进攻，可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白宸点点头笑开来，眉眼生动，那纯黑的眸子中光彩熠熠，令叶重的心砰砰跳动起来。
“王上——”
柔软的唇忽然凑近，腰身也被箍住，白宸身子被叶重扑倒，呼吸之间尽是她身上的冷冽香气，唇齿纠缠相依。
“忘了还有一件事没办，择日不如撞日。”
叶重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意，伸手去解他的衣带。
白宸呼吸急促起来，“三娘想做什么？”
“吃你。”
风儿很合时宜地将殿内轻纱吹落，层层叠叠，影影绰绰，掩去满堂春色。
*
日子似水流年，不过五年的光景，其余五国中，燕国主动纳入赵国，剩下的国家也十分安分，赵国愈发强盛，而白宸以和为贵，不擅动兵戈，有仁君的美名。
而朝中上谏让白宸广纳后宫的言论也越来越多，甚至有些老臣开始以死相逼。
让女人成为相国没什么，女人的地位水涨船高也没什么，但是一国之君无后人继承，却是大大的不行。
叶重看着奏折，那些老臣们在里边已经开始哭喊了。
“宗室中有个不错的孩子，这五年来我对他考察仔细，已经决定将他立为继承人。”
白宸看着叶重愉悦的表情，怎么会不知道她在笑什么。
“王上怕是会成为历史上第一位没有王后又没有子息的君王。”
叶重稍微收敛笑意，道：“王上殚精竭虑，皆是为了天下太平，”
“天下分分合合乃是常事，没有任何一国能长久留存。”
白宸将她手上的奏折拿走，道：“百年之后我便化为飞灰，而我所行之事也会被青史铭刻，不会更改，功过皆由后人评说，我在意的只是当下我的子民能够太平安稳。”
“王上此言，颇有脱俗之意。”
叶重眯眼，蓦地想起梦境中，那云上之人悲悯的眉眼。
白宸不置可否，他将头靠在叶重的身上，“三娘，我有些累了，你抱着我睡好不好？”
“嗯。”
叶重将他头抱进怀里，感受到重量压下来。
被叶重抚摸着柔顺的黑发，白宸渐渐睡去。
殿外莺飞草长，又是一年春。
叶重不知何时也睡过去，睡梦中，那云上之人的面孔竟变成了白宸的，他轻轻张口，一枚金色的碎片吐出，向着她飘过来。
丹田之中那火红色的琉璃球又亮起，旋转，和上次一样，碎片嵌合进去之后，便都消失了。
系统的声音适时在脑海中响起：【任务完成，奖励宿主五个属性点，宿主是否选择此时离开，前往下一个小世界？】
“需要你的时候你不出来，现在倒是出来的快。”
叶重毫不留情地嘲讽系统。
系统沉默，只不过面板上的字又闪烁了一下。
“离开。”
既然只是时间节点，她会选择在完成任务的那一刻便离开，她现在有种预感，那颗琉璃珠子拼凑齐的那天，她说不定一切的谜团都将解开。
她轻吻了一下白宸的额头，勾勾唇角，“王上，你真的是一位很好的君王，比我预想的还要好，现在的我要走啦，以后的我会继续陪你的。”
一枚花瓣飘落在白宸的额头上，他轻轻一动，花瓣滑落，从指缝中溜走，他似有所感，轻轻睁开眼睛，看叶重还在怀中，一笑后又安然睡去。
叶重也不自觉露出微笑，手腕处蓝色贴纸闪烁，她再次进入时空隧道之中。
“下个小世界的你会是什么样的呢？我已经开始期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