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旧出租房，白炽灯吊顶在房间的正中央，瓦数不高，像一层陈旧的白纱笼着房间。

    房间内，有人在忙碌着。

    一只纤细修长的手，五指夹着三支不同型号的画刷，八指一般的张牙舞爪对着画布，不断切换着勾勒涂抹。

    辛柳将笔投入了水桶之中，凝视着差不多完成的画，浓墨，重彩，组合强烈的视觉冲击。

    可或许是因在白纱之下，浓烈的色彩都蒙昧，于是，令人失望。

    辛柳不满地揭下了胶带，将画取下，随手一折就丢入了水桶之中。

    然后，她泄气地靠上了椅子，仰头，看着白晃晃的吊灯，这午夜的惨白太阳，被照得头晕目眩。

    再继续画好了。辛柳转回头对着画架，抽胶带，粘上新的画纸，用铅笔勾勒着大概。

    差不多要完时候，一阵晕眩自辛柳的胃上头，令得铅笔的线路一下子歪曲，重重的划拉在画纸上，留下难看的痕迹。

    她突然想起来，她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

    环顾四周，零食包装袋堆叠着，透明的塑料体印着各色的图案与文字，内里却空空。

    桌子底下本该放着泡面的地方也是空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空了，没有及时在记忆中更新，一直以为还有。

    家里什么吃的都没了。

    辛柳无奈丢下笔，跑去洗干净了手，拎着钥匙出门，下楼。

    夜深人静，只有老迈的路灯还在坚守岗位，要死不活地投射虚弱的光照，在黑黢黢的地界隔出一个又一个安全区。

    幸好，辛柳并不需要走多远，在她楼下那条街的街角就有一台贩售机，里面装的大多是饮料，但也有为数不多的两层食物。

    她很快就选定了目标，投币，等它们一个个砸下出口，再一个个掏出丢进自带的塑料袋里。

    水也差不多烧开了吧。辛柳提着袋子往回走，祈祷着那老旧线路争气一点，不要在她出门这段时间断开。

    从始至终，她一直听到一些奇怪的响动，但是她一直想着事情，想着吃的，想着等一下画要怎么画，也就不太注意。

    直到她上了楼，走到了2楼的楼梯转角，声响一下子变大了，这才引起了她的注意力。

    她走近了楼梯阳台，探望——

    街上，一个人扑了出来，摔在了路灯跟黑暗的交界，辛柳只能看到他被光照着的身体，穿着黑西装，被割得破破烂烂的，倒是有种另类的时尚感。

    解构主义？辛柳探得更出去了一些，然后她看得更清楚了，那个人不只是因为光照在身体上才让她只看到了身体，而是他真的只有身体。

    他应该落在黑暗地界那部分的头，没了，仔细看才能看到，取代头的部分是喷溅的液体。

    那泼洒在街道的颜色，与黑夜一样的浓郁。

    辛柳没反应过来，但是心已经快过反应狂跳。

    随之，一个球状物体也从那个人扑出的方向滚出来，再来，是“球”后面走出的人。

    一个白发的男人，辛柳第一反应是以为那是一个老人，视线下移，看清那个人的脸跟躯体便知道错了。那应是染发。

    但，真是矛盾。一个老人头，一张娃娃脸，一幅矫健的躯体。辛柳手无意识扣着墙体，有了一些灵感。

    接着，她又看到了，那个男人，他用脚挑起了那颗“球”，像真的对一颗足球一样耍弄，颠球，这才任其落地，狠狠踩住。

    那个颜色，那个构图，真是犀利得漂亮啊。

    辛柳忍不住举起了手机想要拍下这一幕，她太兴奋了，也没有检查默认的设置，于是，摄像功能还是按照默认运转——识别到黑暗，打开闪光灯，再进行拍照。

    亮光一闪而过，像是无声的招呼，阿Jet立即捕捉到了，偏过头去搜寻。

    这场单方面的观察被终结。

    辛柳在闪光亮起那一刻就知道糟糕，猛然蹲下，然后也顾不得脏，四肢着地爬上了阶梯，然后在上到廊道时候才站起身，快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拿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进门，锁门。

    辛柳这才像得以上岸一样，急促呼吸了好几下，也不敢开灯，就在黑暗之中，慢慢喘匀自己的气息，摸到了窗边，悄悄卷起了一点窗帘去看向街道。

    尸体还在那里，但是那个白发男人已经不见了。

    真是一个奇异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