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中，方凝真再次睁开了眼，她睡不着。

    翻过身，已经适应黑暗的视力容纳进大致的轮廓，意识明白那是王伟业。但因为背上的伤口，他俯卧着，给她感觉更像一具未知的野兽在栖息。

    方凝真理解王伟业对自己的执着，这是她计划并一步步实行的。但明白，不代表感同身受，如同写化学式子一样，明白了配比跟结果却无法自己产生化学反应。

    或者，她不应该想着铲除他？

    今天的事其实也是她的计划，她很早就知道了同事那个追求者的存在，她故意对那个人做出了暗示误导，并做了跟同事类似的打扮。

    第一重剧本中她当然是副车，但她自己的剧本里，她才是主角，王伟业则是那位为保护主角而死的棋子。

    不过，意外在于，那个人选择的报复方式居然是放火。

    她差点因为自己的计划而真的去死。

    计划不如变化，总是如此。

    王伟业是上个计划的变数，如果不是因为留有他这个隐患，她不会再做出以身犯险来诱他的计划，但又因为他，她得救了。

    因因为为，纠缠不清。

    但他扑进来拉住她那一刻，方凝真是庆幸的。

    不自觉的，她又咬起了食指陷入了取舍的思考。

    或者她应该对他进行治疗，将他医好变成正常人，不再需要执着自己。

    她松开口，试探地伸出手到了王伟业的背上，隔着绷带几寸，虚空地抚摸着。

    那是为她留下的伤势，切实到肉的永远留痕。

    吊桥效应，一切都是吊桥效应。方凝真警告自己，收回了手死死地咬住，跟内心毛茸茸想要咳嗽的感觉对抗。

    -

    出完庭作证，方凝真碰上了意想不到的人。

    “Shelly。”方凝真听到声音就知道是谁，警惕拉到了最高，但转过身时候面容却已经端起了温和，“师兄。”

    霍天任推了推眼镜，清楚方凝真对自己的防备，对她看似亲近的称呼跟态度感到愉悦，故意地：“好耐冇见，不如一起去吃餐饭。”

    这个时候，王伟业也跟着方凝真转过身来，彰显了自己的存在。

    见霍天任看向王伟业，方凝真恰如其分开口介绍，“David，我朋友，我们已经约有事要做，所以，吃饭的事，下次得闲先。”

    理由充分，态度礼貌，

    “好，由你。”霍天任也不追问这个下次究竟是几时，带着些遗憾点了点头。

    就此别过。

    从落到停车场直到上车，方凝真都在想着些什么，连安全带都忘记系，王伟业也不开口打断她的思索，体贴地探身去帮她系扣。

    安全插销“咔哒”一声就位，方凝真似乎被惊醒，抬眼望见笼罩自己的王伟业，不由分说地就吻了上去。

    突如其来的索吻，意想不到的激烈。

    她的手攀上了他的脊背，顺着隔着衬衫与绷带，搜刮探索着那些伤痕的存在。

    仅仅只是愈合的伤口被触碰刺激得作痛，然而，施暴者不在乎，受害者也不在乎。

    好一阵，这个吻才终结。

    车，开火，发动。

    “刚刚那个人是谁？”王伟业问。

    “明知故问。”方凝真嗤笑，“你不是查我已经查得一清二楚了？你会不知道他是谁？”

    话一出口，方凝真就知道不对了。

    她怎么会在他面前失了分寸？意识到了这点，方凝真冷静下来。

    是因为霍天任的出现？

    还是因为……

    她中止了自己的探寻，表情恢复淡然，抱歉道：“Sorry。”

    王伟业是有查过她，但是也不是哪一个跟她有关的人都能令他印象深刻，正要解释跟道歉之前调查她的事就先听到了她的道歉。

    她的态度不变还好，这样一转换，她的破绽，就被他捕捉到了。

    他很开心。

    医生需要情绪稳定，但是，恋人需要的是情绪发泄、投放。

    是的，他贪心，他不再满足于她做个好医生，他还想她成为自己的恋人。

    好恋人，或者坏恋人，无所谓。

    他想要她信任自己，想要如他离不开她一样，她也离不开他。

    -

    怎么才能让她放下心防？

    交出那些记录算不算投诚？

    王伟业交出记忆棒，方凝真很意外，却没有假装客气，亲手打开删掉了那些记录。

    她松了口气，却也疑问，“为什么？”

    “因为，我想你相信，我不会害你。”王伟业哀伤地注视着方凝真，他只看到了她的放松，却没得到自己想要的。

    “我相信。”方凝真笑了起来，似乎很真诚，眉目温柔。

    如果是从前，他一定会上当受骗，但是现在，他已经不会错认，她伪装出的温柔下的冷漠。

    “我话真的。”他半跪下来，应激一样的急切捉住了她的手，祈求着，“没有备份，我不会用它来威胁你，真的！”

    他又发病了，但是，病得来又敏锐，她确实不相信，或者，给些奖励打发？方凝真心底无奈叹息着，稍微强硬地抽出了自己手，转而去抚摸他的脸去安抚，耐心重复：“所以我话我相信你。”

    她俯身凑上去吻了吻他的眼睛，令他闭上仓惶的祈望。

    不要看那么清楚。

    在她吻上他的唇之前，她被他拉跌下沙发，投入他的怀抱，错失那好心敷衍的亲吻。

    “我会帮你的。”王伟业在她耳边哀哀地许诺，“我知道，你最近那个病人的事。”

    这句话出来，方凝真立即僵住了，随即想要挣扎出王伟业的怀抱，然而，她被按得更死，被迫感知他稳定的心跳与声线：“我会帮你的，真的，我会帮你的，我什么都会帮你做到。”

    重重复复的催眠效果，方凝真渐渐放松下来，她半信半疑地出声询问：“无论什么？”

    “无论什么。”他终于放开了她，直视着她的眼睛，妥协着自己的忠诚，以求她接收。

    方凝真不说话了，这样的发展无疑是有利于她的，可是，她却不敢相信。

    又或者是，她相信了，所以更迷茫了。

    算了，她不想搞明白了。方凝真对王伟业交出了肯定：“我拭目以待。”

    姑且地，继续容留他吧。

    方凝真被拱吻得扬起了脖子，对着天花板，流露出了一个无所谓的微笑。

    彼此看不到的角度。

    王伟业也同样清楚，她给的信任还远远不够自己想要的份量，但是，这是一个好的开始不是吗？

    他轻吻着软嫩的皮肉，面皮抽动出一瞬的狰狞凶性，又掩入愚驽。

    竭力地、执着地将虔诚尽数埋入她，会否孵化爱意？

    一定会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