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烈阳毒辣辣的，连偶尔吹过的风也透着躁意。
魏存迎还没睁眼，就被热得止不住吐槽：“为什么不开空调？”
但说出的话确是：“嘎——嘎嘎。”
？什么情况？
这不会是自己发出的声音吧？
她肚皮朝上，像一只被煮熟的汤圆瘫着一动不动。良久，一脸懵地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是宛如哥斯拉般高大可怖的车辆在眼前急速驶过。
她穿到巨人国了？
怀揣着疑惑，魏存迎摇摇晃晃走到一家服装店门口——
如果没看错，玻璃上反射的这只圆滚滚的鸭子就是自己。
魏存难以接受现实，一个没站稳，直挺挺倒在了模特的鞋子里。
38码的鞋，装她一人都绰绰有余。
熟悉的街道，熟悉的路口，连吹落的树叶仿佛也与她印象里一般无二。
这是h市，她上大学时的地方。
天空艳阳高照，一只摇摇晃晃的鸭子正孤零零走在街上，无疑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哇，这是谁家的鸭子呀？怎么给弄丢了？”
“好小的鸭子，毛茸茸的好可爱。”
“妈妈，我觉得她看起来好伤心哦。”
魏存迎对周遭的声音置若罔闻，正在脑海中苦心思索变成鸭子的可能因素，就听见一道尖锐刺耳的声音直破云霄，传入她耳中。
“这只鸭子真肥，肉质一定很鲜美。”
魏存迎：？？
她听到了什么？
魏存迎一脸懵地抬头，得益于姣好的视力，她看见天空中盘旋着一只老鹰，那直勾勾的眼神正牢牢锁住她。
好家伙，这是把她当口粮了？
人们行色匆匆，偶尔驻足也只是观赏般打量几眼魏存迎，没人注意到天上的老鹰，自然也没人知道魏存迎此刻的生死攸关。
“嘎嘎嘎！”魏存迎拔腿狂奔，“杀鸭了杀鸭了，有没有人管一管？警察叔叔呢？救救我！”
对，警局。
印象里大学隔壁街道上就有一所，距离这里不过几百米。
魏存迎笨拙圆润的身体连滚带爬往警局狂奔，天上的老鹰展开翅膀盘旋在她头顶，危难当头，可围观路人却不合时宜地开始拍了视频。
“啊啊啊好可爱！我看到了一只夺命狂奔的鸭子！”
“我要发朋友圈！”
太可恶了，当别人不会生气吗？
老鹰漆黑的眼睛锁住她，发出桀桀怪笑：“看谁能救你！”
一鸭一鹰的生死时速在看到眼前蓝白色标志建筑物时戛然而止，魏存迎连忙跑进去，心有余悸：“叔叔，救我！”
她的声音被一道富有标志性的温柔声线打断：“行，那有事给我打电话，随叫随到。”
忙碌的警局内，一道男生声如水滴玉石，娓娓动听。
是楚以墨。
前几天有位女士被抢了包，他见义勇为帮忙拿了回来，这会儿正在做笔录。
警局内光线不佳，楚以墨神情温和态度自然的站着，很容易让人忽略掉左腿细微蜷缩着的异常。
好家伙，穿成鸭子后偶遇了前男友，这找谁说理去？
警局外，老鹰依然在天空叫嚣：“你个怂包蛋，就会请外援，有本事咱们1v1！”
谁他妈和你1v1？你输了我顶多言语鄙视你，我输了我性命难保。
惊猝间，魏存迎还不忘在心里腹诽。
仗着身在警局，魏存迎无所畏忌，准备张口反击，但她刚开口，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
等等，我为什么能听得懂它讲话？
楚以墨听到脚边窸窣的动静，视线一扫，未出口的话戛然而止。
有一只雪白的鸭子，正站在警局门口上蹿下跳，似乎刚适应自己的身体，还不习惯自己是一个鸭子的事实。
不确定，再看看。
可这只圆滚滚的鸭子还在跳，软乎乎的一团活似一颗圆滚滚的汤圆，随着动作一蹦一跳。
警察也看到了，乐呵：“呦，小同志也是来报案的？”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魏存迎点了点头。
三面相觑，一片死寂。
......
最终还是没能报案成功。
魏存迎还被楚以墨领养回了家。
幸好对方不知道自己是魏存迎，否则自己这脸往哪里搁？魏存迎叹气，她大学的时候和楚以墨谈过一阵，但当时心性不定，加上有个流浪动物的救助计划，她就果断分手，头也不回离开了。
谁料会在多年后重逢，还是在这种境遇下。
楚以墨当年学的计算机专业，就曾获市区的电竞冠军，这些年过去，似乎没怎么变化——依然冷着一张脸，依然在打游戏。
此刻，他半倚靠在椅子上，耳机挂在脖颈上，看着热闹的直播间，手指在键盘上急速敲击，偶尔回复一句观众提问。
他是个游戏主播，因为流畅的手速和牛逼的技术，在刚开始直播就小火过一阵，后来大火还是因为他一次无意中露了脸。
一张就算放在娱乐圈，也是可圈可点的脸。
就惊鸿一瞥，那晚的点击率和观看量直接创了新高，可叹无论怎么送礼物，主播也坚决不再愿意露脸，热度就维持在中部偏上的区间内不再沉浮。
楚以墨在pk间隙，看了眼地上百无聊赖的鸭子，若有所思。
他查了一下攻略，也买了很多口粮，但看鸭子似乎兴致缺缺，不太想吃的样子。
这么挑食的吗......
他调了下麦，语气带着点狐疑：“大家知道怎么养鸭子吗？”
直播间的弹幕安静了一秒，然后变得很奇怪——
【拒绝黄赌毒，主播可不要明知故犯！】
【笑死了，主播2g网吧？是一点不懂网络梗啊。】
【这里不是无人区！】
楚以墨没看明白，耐心解释：“我刚收养了一只可达鸭，但她好像有点挑食，想问一下大家有没有人养过这类宠物的，有点心得？”
魏存迎一脸懵。
这人凡事一本正经的样子还是没变。
可刚刚提问的弹幕早已被‘哈哈哈’声淹没，没人在意他说了什么，直播间甚至进来了不少围观的路人。
【有小鸭子的照片吗？俺是土狗俺想看看。】
【主播快上分吧，其他的回头再说。】
楚以墨看着比平日热闹不少的直播间，叹了口气，正低头打量着魏存迎，思索她晚上想要吃什么，就目睹这只鸭子在他面前表演了‘空翻’、‘二极跳’、‘以头呛地’等不亚于杂技的高难度动作。
想了想，魏存迎‘啪嗒啪嗒’走到楚以墨脚边，希望自己炽热的眼神能跨越物种的屏障，让楚以墨领会。
楚以墨奇迹般读懂了她的心思，开了一罐鱼罐头。
魏存迎凑近闻了闻，还行，味道没她想象的难吃。
魏存迎埋头苦吃，含泪一言不发。
她觉得自己出卖了身而为人的尊严。
等直播结束已经到了凌晨。
他平时习惯了这种作息，一会还要再写一会儿代码才会睡，所以下播后，楚以墨才想到自己新养的这只鸭子——
水喝了一点，给她留下的食物却吃的不多。
楚以墨叹了口气，把食物简单收拾了一下，然后轻柔地抱起小鸭子，放到了自己刚搭建好的小窝里。
魏存迎无知无觉，只下意识感觉到他手掌的温软，往热源靠了靠。
这么几个小时，也足够她接受现实了。
该吃吃该喝喝，根本难不倒她。
她穿的这具身体是一只可达鸭幼崽，软软的毛发刚从黄蜕白，头顶还翘着两根毛，造型可谓独树一帜。
难得的温馨场景，被不合时宜的手机铃声打断。
——是他父亲。
几乎是在那一瞬间，楚以墨表情冷了下来。
“喂，怎么了？”楚以墨垂下眼睛，语气平静，“有事吗.....严重吗.....行，.知道了......这就去。”
楚以墨通话时间满打满算不超过五分钟，如果阴沉的脸色，压根看不出他此刻正在盛怒的边缘徘徊。
和自小养尊处优顺风顺水的弟弟不同，他的童年几乎是苍白的，唯一能留下一点色彩的母亲早早亡故，和父亲也关系疏离。
楚以墨站在原地有些怔愣，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后转身在魏存迎沉睡的小窝旁放了杯水：“你别乱跑，我有事要去于家一趟，明早回来。”
说完之后楚以墨都被自己逗笑了，他为什么会觉得小鸭子能听懂自己的话？
他自言自语：“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
他关紧门窗，再三确认屋内所有通电设施都在鸭子碰不到的区域后，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两度，准备离开。
“嘎嘎！嘎嘎嘎！”鸭子不知何时醒来了，竟然扯着他的裤脚，看起来难舍难分。
楚以墨原本低落的心情莫名被一只鸭子治愈了，他鬼使神差道了句：“明天见。”
“别明天见，再给我开个罐头！谁家鸭鸭不吃宵夜？！”
可惜令鸭绝望的是，楚以墨听不懂魏存迎声嘶力竭的呐喊，关门的背影透漏着决绝。
真男人从不回头。
今夜注定无眠。
狂风怒号雷电轰鸣，不多时天边像是被雷电划开个口子，大雨倾盆而泄。
于家。
空气冷滞。
于家老两口和楚以墨围坐在圆形饭桌前，不像在吃饭，反而是谈判的架势。
“你看看你，能不能有点出息？成天守着你那个小宠物店，能干什么？”于父率先发难。
楚以墨一言不发。
他对自己血缘上的父亲仍有着最起码的尊重——虽然双方都明白这是只差捅破一张窗户纸的形势主义。
于母看了一眼楚以墨，又转头对于父半开玩笑道：“别总说以墨了，以言也喜欢玩，前两天还拿了国内的什么影帝。我经常说他，这有什么用？又不能给你分忧。”
终于知道今天这顿鸿门宴的目的了。
拉踩的不动声色，当事人却能听得明明白白。楚以墨喝着茶叶一言不发。
对上他黑沉的眼神，于母转过脸，不再说话。
不知怎的，楚以墨明明没和她有什么接触，她却莫名有些怵这个养子。
于父不满：“和你说话呢，你没听到吗？”
楚以墨‘哦’了声，表情略带嘲弄“我以为您找我来是事呢，没事我先走了。”
他拿起茶几上的车钥匙，迈着大长腿准备离开，于父重重拍桌：“你去哪？还回你那个小破宠物店吗？没出息。”
楚以墨理都不理。
望着楚以墨的背影，于父更加恼怒：“你说同样是我的孩子，以言什么样子你什么样？你个做哥哥的，一点也不知道羞耻吗？”
楚以墨莫名笑了下，停下脚步：“您还知道都是您的孩子呢。”
于父暴怒：“你什么意思？我问你什么意思？！”
说罢扬手准备扇向楚以墨。
楚以墨躲也不躲，直直望着于父，眼底阴郁，表情也不似平日的温和平静。
危急关头，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急促的铃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氛围。
楚以墨打开手机，发现是家里的座机。
他下意识怀疑家里遭遇入窃了。
“喂，你好？”抱着商量的心思，楚以墨语气温和。
还没等他想好话怎么说，电话对面，传来鸭子声嘶力竭的喊声，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噶了：“嘎嘎嘎！！嘎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