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存迎打电话绝非是为了好玩。
因为她刚从香软的被褥里睁开眼，准备起身吃了东西继续睡个回笼觉的时候，就看到了窗户外，早晨那只盘旋头顶的老鹰正在门口一动不动盯着她。
家人们谁懂啊！这绝壁能列入童年阴影系列了。
“你出来，我们pk！”老鹰铁了心要魏存迎应战，“我不吃你。”
信你才是真鸭子。
楚以墨家里住的是大平层，房间又多，魏存迎实在不敢保证哪个房间窗户没关牢，然后这位老鹰兄就顺着窗户爬进来——
得，恐怖片无疑。
对峙间，下一刻，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男人略带急促的喘息，大门猛然打开。
苦夏的天气驱车十几里路，楚以墨额间发梢都沁着汗水。他仓促环顾一下四周，见到一脸紧张的可达鸭后，径直朝她走来。
别问怎么从一只鸭子脸上看出一脸紧张，问就是身为饲主的直觉。
看见救星，魏存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太吓人了！鸭子的命也是命啊！
抱着扑腾的鸭子，楚以墨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脑袋，瞎说些自己也听不懂的话，“没事没事。”
老鹰早就跑的没影了。
被一只鸭子给叫回来这件事属实太过离谱，他说出去也只会被怀疑脑子有病的程度，所以尽管后知后觉回过味来了，楚以墨也生不起气来。
如果他和一只鸭子较劲，鸭子还是鸭子，他就该被人叫智障了。
楚以墨率先开口打破沉寂：“要不要吃点宵夜？”
紧张过后就是钝钝而来的疲倦，他声音都带着丝喑哑。
魏存迎点了点小脑壳，头顶的两根乳毛随着动作一跳一跳的。
楚以墨没忍住，用食指点了一下她毛乎乎的鸭头，转身老实去开罐头。
毛茸茸的小脑袋还没他拳头大。
这是魏存迎变成鸭子的第一天，也是被楚以墨接回家的第一天，不过两人动作熟稔自然，仿佛是一对跨越物种的老友。
“够不够？”楚以墨蹲下身看着魏存迎。
摇头。
“稍等。”
吃完宵夜，魏存迎打了个长长的饱嗝，困意铺天盖地袭来，打算放过楚以墨，一摇一晃准备回窝睡觉了。
楚以墨还没从刚刚的心悸中缓过神来，退了几步，摸到沙发坐了下来，默然不语地看着魏存迎睡觉。
魏存迎作为一个颜控，她找男朋友的标准必然不会差，楚以墨长相更是个中翘楚。平日脸上总是挂着浅笑，但气质更趋近于一种由内而外散发的冷然。
坐在空旷的屋子里，月光倾泻而下，像是一株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有点好看。
惊惧过后似乎特容易感动，魏存迎吃完饭，后知后觉自己应该感谢楚以墨的救命之恩。
两人从大一谈到大三，关系一直不温不火，魏存迎知道楚以墨是个高冷性格，追求他的时候就已经格外费劲了，但相处久了......总归会累。
所以毕业在即，魏存迎毫不迟疑选择了分手，奔向自己的梦想。
伴随着这种无奈，魏存迎陷入了梦乡。
不知道是不是这一天的遭遇过于离奇，魏存迎做了梦——
梦里自己和楚以墨两人聊着聊着突然开始吵架，然后又莫名拿着东西互扔，楚以墨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把AK，对着她开始“噗噗噗”扫射。
“杀鸭了杀鸭了！”魏存迎惊慌下大喊大叫，“我是好鸭，别误伤了！”
楚以墨顶着一张骨架极佳的脸，眉心微挑，对着她冷笑：“让你多管闲事，我要把你做成冒烤鸭！”
……
“什么声音？”
“主播你家电钻成精了？”
直播没几分钟，弹幕纷纷加入了吐槽大军。
楚以墨沉吟片刻，犹豫着说：“是我养的鸭子......可能是饿了。”
据他的了解，应该没有别的事能让‘汤圆’叫的这么撕心裂肺。
‘汤圆’是他给鸭鸭取的名字，但还不确定对方是否满意，所以提前在自己脑海中温习一下。
就这样顶着悲切的嘎嘎声一直持续到十点多，魏存迎才从梦里惊醒。
期间弹幕里路过的路人频频询问，楚以墨岿然不动，稳如老狗，手指在键盘上一刻不顿。
他觉得汤圆实在是潜力股，或者说投错了胎，她应该是只小猪才对。
因为昨天过于离谱的梦，导致魏存迎第二天精神不济，整个鸭蔫蔫的，像被男妖精吸干了精气。
一直耷拉着头躺到了中午，期间无视了楚以墨数次的投喂，饭盆里还完好地放着几颗剥好皮的葡萄。
魏存迎在变成鸭子前，是一位小有名气的宠物心理调解师，平日和宠物待的时间远远大于自己独处的时间，如今骤然闲了下来，多少会感觉不适应。
楚以墨看在眼里，若有所思。
“汤圆，等我直播完，带你出去逛一逛好不好？”楚以墨开口。
也许是因为这只鸭子实在灵性过头，他习惯性把这只可达鸭摆在和他对等的位置上。
魏存迎猛一抬头。
看着重新活跃起来的鸭子，楚以墨如此感叹，汤圆的情绪是个谜。
早上闷闷不乐的时候，他拿着新买的电子宠物龟在她面前摇了摇，本指望着逗她开心，不料他清楚看到汤圆脸上流露出一种被羞辱的愤懑感，结果下午就追着乌龟满屋跑了。
今天开播还不到一分钟，直播间的人气一下窜了上来。
平日清冷的直播间一下就进来了近小百个新粉。
【帅哥，你家早上的电钻呢？】
【哈哈哈哈可能成精后跑了。】
楚以墨就像个过气网红，主角还没出现满屏已经没他的地位了。
然而当事人甘之如饴。
楚以墨调试了一下设备，对着镜头说道：“今天直播到四点，我下午还有事。”
【是去找电钻吗？】
楚以墨：“是去陪电钻。”
他日常直播设备都放在了客厅的角落里，高大的男人独占一个角落，剩下百平的地方全留给魏存迎霍霍。
仗着没人和她较真，魏存迎彻底放飞自我，从沙发跳到茶几上，在屋里玩起了跑酷。
楚以墨看得心惊胆战，“小心摔倒了。”
可能是汤圆带来的好运，今天匹配的队友质量出奇的好，没一个坑，连弹幕氛围也变得格外和谐。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能不能看看主播的鸭子】，弹幕里的观众全都开始刷屏，想看看电钻长什么样子。
楚以墨态度坚决地睁眼说瞎话：“不可以，我担心汤圆恐镜头。”
他对露脸这回事多少有点想法——不管是自己还是鸭子。
汤圆是他无聊生活里的唯一一抹亮色，实话说，他没有带出来展示的打算。
经常听人说如果感觉孤独可以养猫养狗，楚以墨原本还不以为意，养了汤圆之后他才发觉此言不虚。
但猫猫狗狗的肯定没汤圆可爱就是了。
魏存迎后知后觉：弹幕是在说自己吗？
可惜魏存迎和楚以墨显然没心意相通到一个眼神明白对方心意的程度，魏存迎左手右手一个慢动作，攀着楚以墨的裤腿爬上了桌子。
楚以墨由于工作原因从不喷香水，但他身上隐约能闻到洗衣液浅淡的香味，魏存迎靠在他胸膛前，仗着鸭子的身份蹭了蹭，偷摸占便宜。
毕竟谁会怀疑一只会卖萌的鸭鸭呢？
直播间的观众听到声音，也配合地刷着弹幕：
【鸭鸭的叫声软软的，多可爱？一点不像弹幕里说的什么电钻。】
【......前面的，一看你就是新人。】
【实不相瞒，我确实觊觎主播养的这只电钻鸭！太小气了连镜头也不愿意露。】
平日清俊疏离的男主播看着刷屏的弹幕，第一次怀疑起现在观众的精神状态。
这是直播间没错吧？这里确定不是精神病院团建吧？
楚以墨语重心长地爱抚鸭头，郑重叹息：“外面都是坏人。”
【满山猴子我腚最红】进入直播间。
【满山猴子我腚最红】打赏火箭筒一个。
【满山猴子我腚最红】打赏火箭筒x10。
【满山猴子我腚最红】：“主播你好，我是你的粉丝，可以连线pk吗？”
看着这个ID，魏存迎总觉得有点眼熟，她思忖片刻，突然一个激动，猛一抬头，毛乎乎的身体直直撞到了楚以墨的胸膛。
这不是自己的表弟吗！
楚以墨闷哼一声，胸腔传来的剧痛让他脸色唰得一白。
楚以墨良好的男德教育不允许他做不出捂胸的动作，于是僵着身子缓了好一会儿，才缓慢开口：“不好意思......我想起来临时、有事，我，先下播了。”
一字一顿，痛苦程度不亚于剜心化形的美人鱼。
他就在【主播离开留下鸭鸭】的弹幕里果断按下了停播键。
终于，楚以墨没忍住，咳了两声，然后在魏存迎惊悚的目光中吐出一口老血。
看出魏存迎的慌张，他解释：“没事，陈年积血，吐出来好受多了。”
……
魏存迎怀疑，自己的力量并没有因为穿到可达鸭的身体里而减少。
门诊室。
医生看着诊断单，又瞅了瞅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的男人，谨慎询问：“要帮忙报警吗？”
这伤显然是被锤的。
哎，男人穿着打扮绝非普通人，也还是遭遇了家暴，只能说处处都有可怜人。
“不用，这是我不小心撞到的。”
楚以墨果断拒绝。
他能怎么说？说是被鸭子撞到吐血吗？他只能顶着医生怀疑的目光，干巴巴解释：“真的......没看路，我撞电线杆上了。”
这套说辞的低劣程度不亚于小学日记上写的‘扶老奶奶过马路’、‘妈妈骑车大半夜送我去医院’。
但很遗憾，楚以墨没写过。
所以他觉得自己的说辞毫无漏洞。
医生叹了口气。
楚以墨：“我能回去吗？”
“回去干什么？最好还是再观察观察。”医生不理解，这男人是不清楚自己伤的有多重吗？
然而顶着一张风光霁月的脸，男人却说：“我得回去做饭。”
......
在医生‘我不理解，但尊重祝福’的眼神目送下，楚以墨抓着药，赶忙回了宠物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