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阿九是被耿叔捡回来的,而小满是被阿九捡回来的。

    小满觉得这个家里只有自己是没有捡回点“什么”的,很是遗憾。

    小满这几年一直琢磨着想要能够捡个够分量的活物回家,然而他们所住的绿柳村来来回回几十户人家全是熟人,没有哪个“人”是能让他捡的。想要进山去捡个妖吧,他的妖力又太弱,刚能够勉强化成个人形,没有阿九护着,大约只有让别的大妖怪捡去当点心的份儿。

    小满今天很兴奋,因为他终于能够如愿以偿了!

    他气喘吁吁地一脚踹开小院的门,大喊:“耿叔!九哥!快来搭把手帮我一下!”

    耿叔叼着烟袋踱步出屋,正看见小满半拖半抱,把一个身形高大满身泥污的人弄进院子里来,耿叔惊得手里的烟袋差点掉在地上:“满啊……你、你这是……”

    小满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兴奋地说:“我去河边玩水,看见这个人趴在河滩上的灌木丛里,我摸了摸,还有气,就把他捡回来了。他虽然看着个子挺大的,却一点都不沉呢。”

    看着小满一副得意洋洋得了宝的显摆样子,耿叔有点哭笑不得,小满意犹未尽,手舞足蹈,还要再说,只听身后一个冷冷的声音:“把我前天走之前跟你说的话,再重复一遍。”

    小满的冷汗刷的就下来了,回身讪笑道:“九哥……九哥你回来了啊……你、你说,这几日山洪暴发,清河水位涨了很多,叫我离河边远点,不然、不然就……“

    他身后站着一名青衣少年,大约是人族十六七岁的模样,眉目清冷,正一脸寒霜地盯着她:“不然就怎样?”

    小满结结巴巴地道:“打……打断我的腿,还……还要剁了我的狐狸尾巴做毛围脖……”

    耿叔见青衣少年脸色难看,赶紧咳嗽一声打圆场:“咳咳,阿九,救人要紧,你过来看看,这人伤得还挺重的。”

    阿九冷冷哼了一声,过来探了探地上那人的鼻息,又抓着手腕摸了下脉搏,脸上忍不住露出一点惊异的神色来,眉头微微一皱,欲言又止,转头向耿叔道:“先把他抬进去再说。”又瞪了小满一眼:”愣着干嘛,先去打盆水来。”

    等小满端着水盆进屋时,他一眼看到床上躺着的那个男子,不由得吓了一跳,几乎要有点后悔把他捡回来了。

    男子仍然昏迷不醒,破布条一样的衣衫已经被耿叔完全除去,露出枯柴般瘦弱的躯干来,只见他全身上下满是大大小小交错的伤痕,新伤叠旧伤,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肌肤,依稀能辨认出大部分伤疤像是被狠狠砍刺过,深可见骨。有些伤痕则像是被某种猛兽撕咬过,狰狞可怖。上面最新的一层伤是鞭伤,几乎抽烂了他全身的皮肉。伤口尚未愈合,在水里泡久了,肿胀腐烂,更是触目惊心。相比之下,脸上的伤痕反而是最轻的,但是青紫遍布,肿如猪头,已完全看不出本来面目。

    耿叔和阿九神色凝重,本以为小满捡回的不过是个普通的落水乡民,但看男子这一身伤,显然并非落水所致,倒像是遭受了不止一次的酷刑,耿叔很是不忍,摸着心口一声声地叹气:“作孽哟,作孽哟!”

    阿九低声道:“他是神族,这是兵器伤。”

    耿叔一惊:“阿九,你确定?”

    阿九点点头,指了指男子身上几处狭长的旧疤:“只有刀剑才会留下这样的伤痕。他的灵力属性是属于神族的,只是已经非常微弱,几乎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但就凭他这样重的伤泡在水里起码十几天,居然还能不死,他的神族等级可能还不低。”他瞟了小满一眼:“你这次可能捡回来了一个大麻烦。”

    小满放下水盆,嘿嘿干笑:“捡都捡了,是吧……要不我再把他扔回河里去?……”

    阿九哼了一声:“你捡的,你来管,去给他擦洗上药。”

    小满看着床上这具千疮百孔面目可憎气味难闻的身体,下意识地倒退了一步,脸色有点发白:“我……我……”

    耿叔摇摇手:“算了,阿九。小满干活一向是毛手毛脚、没轻没重的,被他摆弄几下,不死也得死了。还是得你来。”他转头向小满道:“去拿伤药、剪刀、纱布什么的过来,再去煮点热姜汤来给他灌下去。”

    小满答应了一声,麻利地跑了出去。

    阿九不语,垂下眼睛,用干净的布蘸了药水,轻轻为男子擦洗伤口,阿九虽然言语总是冷冷的,手上动作却十分轻柔熟练。男子似乎有所感觉,身子微微颤动了几下,却仍没能从昏迷中醒来。

    三人整整忙碌到深夜,总算把那人全身的伤口都清理干净,上药包扎完毕,又给他灌了些热汤药。阿九摸摸他的额头,又伸出手指在他鼻子下面探了探,感觉呼吸略略有力了些,转身对耿叔和小满说:“你们去睡吧,我来守着。”

    小满急忙道:“九哥,我不困!我跟你一起。”

    夜很静,只有桌上灯盏里一点温暖的火光在室内轻轻摇曳。阿九坐在床边,低头不知在想什么,一只小狐狸忽然轻盈跳上他的膝头,它通体雪白,尾巴尖上却有一撮鲜艳的红毛,仿佛雪地里忽然扬起了一簇小小的红火苗,十分娇艳可爱。

    阿九伸手抱起它,喃喃道:“小满,你最近好像又吃肥了啊……”

    狐狸小满愤怒地朝他呲了一下小尖牙——要不是觉得自己捡“人”不慎,让阿九添了许多辛苦,他才不会慷慨地现出原身来讨好他呢。阿九最大的爱好就是把他抱在怀里又撸又揉又搓的,非得把他全身的毛抓得一团糟才肯罢手,害得他要多花好多功夫重新梳理毛皮。

    然而今夜的阿九似乎有些心事,他只是轻轻地在小满头上抓了几下,便不再动了,只是抱着他,看着床上那个包得像粽子一样的人发呆。

    小满反而有点不适应,不安地在阿九怀里动了动,小声道:“九哥,他……会死么?”

    阿九的目光有些悠远,仿佛落在了虚空,低声道:“不知道。”

    小满像是想到了什么,谄媚地把尾巴举到阿九脸前摇了摇,咧嘴笑:“九哥,要不……你也给他喝点血吧?”

    阿九一巴掌把小满从膝头扒拉下去:“滚!不是你的血,你不心疼是吧!”

    小满在地上转了个圈,嘻嘻道:“九哥,你的血疗效好嘛。你捡我回来的时候,我还不是靠喝了你的血才活下来的?指望耿叔的半吊子医术和咱家那点破草药,我这会儿早变成毛围脖了。”

    阿九皱了皱眉:“他是神族,灵力与妖族不同,我也不知道我的血是否管用。”

    小满原地跳了两下:“哎呀,死马当活马医呗。反正就算没有功效,也没啥坏处吧,只当是给他灌了点鸭血汤。”瞥见阿九的眼刀杀了过来,他赶紧一缩脖子:“我错了我错了……九哥,你就给他试试嘛、试试,就喝一点……我明儿去给你抓两只最肥的野鸭子,让你好好补身体。”

    阿九白了他一眼,弯下腰把一只手腕伸到小满面前:“咬破!”

    小满激动地吭哧一口咬下,阿九嘶地抽了口冷气,一脚踹过去:“你使那么大劲干嘛!”

    小满机灵地松口跳到一边,嘿嘿笑:“我、我怕血不够多不是?万一血流了两滴就止住了,九哥你不是还得再挨一下?”看阿九站起来似乎想再踹他一脚,他赶紧叫:“出血了出血了!别浪费啊九哥!”

    阿九狠狠瞪他一眼,转身将流血的手腕抵在了床上那男子的口边。男子昏迷中已无力吞咽,阿九俯下身来,运用自身的灵力,催动腕血缓缓流入他的喉咙。

    这已经是小满把那人捡回来的第七个夜晚了。

    男子仍然还在昏迷,始终没有清醒的迹象。小满有点泄气,耿叔已经在含蓄地暗示要提早去买口薄棺材备着了。

    阿九却神色不变,每天仍然一丝不苟地给男子擦洗上药,半夜里再给他喂点血。小满被他支使着烧水烧汤,忙得团团转。

    只是自第二个夜晚起,阿九破天荒地翻出了他那管紫竹箫。

    箫是耿叔花9个铜钱在丰安镇上买来的,做工马马虎虎,但是在阿九手上,却仿佛骤然焕发出异样的光彩来。

    小满很久没有听到九哥吹箫了,他只在刚被九哥捡回来那会儿,听九哥吹过几次。那时候他也是浑身是伤,奄奄一息,几乎以为自己死定了。迷迷糊糊的时候,他听到飘渺的箫声从云外飘来,轻柔地萦绕在他全身,他也觉得自己轻飘飘地跟着那箫声飞了起来,四肢百骸都懒洋洋地舒服,像是睡在洁白的云絮里。

    后来他好了,屁颠屁颠跟在九哥身后,缠着他要学吹箫。可是九哥教了没三天就受不了了,说他那爪子“比驴蹄子还笨”,再也不肯教他。

    狐狸小满趴在床边,听着窗外九哥的箫声,曲调悠长舒缓,却似乎又多了些别的鼓励和劝慰的意味,与他以往听到的仿佛不太一样,可又说不出来哪儿不一样。

    它一边舔着爪子,看着床上的男子叹了口气:“喂,你好歹争气点,别死啊。”

    箫声如一池春水,柔柔地包裹着他,小满觉得有些困了,它打了个哈欠,刚想眯一会儿,忽然感觉身边男子似乎动了一动,小满一个激灵翻身坐起来,正看见男子的眼皮颤动了几下,接着缓缓睁开了一条缝,微微露出一双极黑极深的眸子。

    小满嗷的一声尖叫,嗖的窜下了床就往外跑,大声喊着:“九哥!九哥!醒了醒了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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