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四下望望，很肯定地道：“就是这里了！”

    他们追着随影粉的气味进了暮浮山，七拐八绕地穿过一片密林，眼前赫然是一潭清澈的碧水，月光下望去深不见底，寒气森森。

    潭边空无一人，阿九的衣服鞋袜却整整齐齐地叠放在一块大石上。小满围着石头仔细观察了几圈，再次肯定地点头：“看痕迹，九哥应该是下水去了。”他双手拢在嘴边，笑嘻嘻地向潭中喊道：“喂！九哥！我知道你在里面，出来吧！”

    水面依旧平滑如镜，没有一丝涟漪，清河微微皱眉，小满却胸有成竹地坏笑起来，从地上捡了两块石子：“嘿嘿嘿，我的妖力虽然不怎么样，但是狐族最擅长的幻术还是会一点的。”他把手中的石子高高举起，冲着潭心大喊：“九哥！你再不出来！我往水里扔癞蛤蟆了啊！”

    清河吃了一惊，小满已经用力将石子抛出，石子在空中果然变成了两只硕大的癞蛤蟆，咕咕怪叫，噗通噗通两声，落入潭水中心。小满哈哈大笑，又捡起两块石子来，大喊：“九哥你再不出来，我就扔牛粪了！”

    清河哭笑不得，低声叫道：“小满，别闹了！”

    小满笑嘻嘻地道：“没事没事，九哥这人有洁癖，他保管扛不住。”

    话音未落，潭心的水波忽然剧烈涌动起来，呼啦一声，一个脑袋猛地从水底钻出，湿漉漉的黑色长发披散在肩头，月光下转过脸来，只见她肌肤白皙，细眉秀目，容色清丽如画，竟是一个十六七岁的美貌少女，神情惊惶，双手捂住胸口，怒道：“你们、你们是哪里来的臭男人！好生无礼！”

    这一下完全出乎意料之外，清河和小满全都大吃一惊，清河急忙扯着小满背过身去，慌张道：“抱歉！冒犯姑娘了！”

    小满惊诧得完全呆了，手中的石子掉落在地，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难道九哥的秘密就是带姑娘来碧水寒潭洗鸳鸯浴？”

    少女俏脸涨得通红，怒道：“这里除了我，就只见到你们两个不知死活到处乱闯的臭男人！无耻！还不快点走开！”

    清河急忙一把捂住了他的嘴，神情尴尬无比，说了声：“打扰了！”，拖着小满就走。

    小满犹自发怔，被清河拖着走出老远，他忽然大叫起来：“不对！不对！”猛地挣脱了清河的手，转身就跑。

    清河一把没有拉住他，只见小满一跃而起，在空中已变回雪狐，四肢撒开，快如闪电，沿来路疾奔而返，清河不明所以，急忙跟上。小满化为狐形之后，在林间穿梭起来更是迅捷无比，几个起落之间已经返回，猛一下自草丛中窜出，大叫道：“九哥！”

    刚刚的少女已从潭中游回岸边，贴身的里衣尚在滴水，来不及以灵力烘干，正拿着阿九留下的衣服手忙脚乱地在往身上套，听到小满的一声喊，她吓得一哆嗦，衣服也掉在了地上。

    小满直扑到她面前，露出尖尖的牙齿，厉声道：“九哥呢？你把九哥藏哪儿去了？你是不是把他吃了！你——”他忽然仿佛被人掐住了喉咙，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一只爪子颤颤巍巍地举起，直直指着那少女，细长的狐狸眼睛瞪得滚圆，眼珠几乎要掉到地上了。

    清河追上来，不敢去看少女湿衣下曲线毕露的姣好身体，连忙垂下目光，讷讷地道了一声“抱歉”，一把拎起小满的狐狸尾巴抓在怀里就要落荒而逃，却听小满惊天动地地大叫一声：“清河！他、他他他是九哥！”

    清河脚下猛地一个踉跄，差点一头栽倒在地，小满继续尖叫：“你没有看到吗？她身上穿的那件里衣是男式的！上面还有九哥缝补过的痕迹！那是九哥的衣服！我不会认错！他就是九哥！”

    清河呆呆地转过身来，少女抱着阿九的衣服遮在身前，强自镇定地道：“谁是九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就喜欢穿男子式样的衣服，你管得着么！”

    小满从清河怀里挣脱出来，爬上他的肩头，爪子指定了少女：“你下水时穿的就是九哥的里衣！现在连外衣也要穿九哥的！这里根本就没有别的衣服在，难道你是一路光着身子走过来的吗？”

    少女怔了一下，飞快回应道：“我自己的衣服不小心掉在潭里了，我见这里有没人要的衣服，借来穿一下也不行吗？”

    小满气冲冲地道：“就算你在潭水里泡过，我还是闻得出你身上的味儿跟九哥一模一样！你明明就是九哥！”

    少女转了转眼珠，忽然神情一变，唇齿间挤出阴森森的笑声：“呵呵……那是因为我刚吃了他……”她冲着小满一咧嘴，露出雪白的牙齿：“你也想被我吃么……”

    小满从小被各种大妖怪围着要吃他，对“吃”这个字格外的心有余悸，吓得一缩脖子，清河却已经镇定了下来，忽然伸手如电，一把攥住了少女的右手手掌。

    少女不怎么怕小满，但面对清河时却真正惊慌起来，拼命想要甩脱他：“你——你要干嘛？”

    清河不答，只是将少女的手掌翻转过来，掌心向上，默默催动灵力，少女掌心渐渐出现了一团明亮的绿色光华，光华的中心赫然是一只碧绿的竹箫。

    清河一字字道：“流云箫是认主的，如果你吃了阿九，主人死去，流云箫会自动断为两截。但现在这只流云箫依旧完好无损。流云箫只会听从主人的召唤，而我的灵力之所以能够召唤出它，是因为这只箫本就是我做的，上面有我的气息。”他抬起头来，牢牢对上少女清亮的双眸：“我此生迄今为止，只亲手做过一只流云箫，就是给阿九的。”

    少女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手足无措地呆了半天，终于狠狠一跺脚，咬牙怒道：“没错！我就是阿九！行了吧？还不赶紧放开！”

    清河神色一震，连忙松手退开几大步，小满则一个跟头从他肩上跌落下来，烂泥一样趴在地上：“天哪！你、你真的是九哥！你、你还不如把九哥吃了呢！”

    少女阿九披上最后一件外衣，怒道：“小满你又欠揍了吗？”

    清河愣愣地看着她，呆呆道：“你……你到底……是男是女？”

    阿九咬了咬嘴唇，故作轻松地耸耸肩：“本质上来说……我确实是个女子。不过我一年里也就只有在今天会变回女子，其他时间里我都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所以……你们就还是跟以前一样把我当男人就好了，没什么差别的。”

    小满猛地跳起来大叫：“什么叫没差别！！你是女的！女的啊！天呐！”他再次跌倒在地，两只前爪悲愤地狂刨地面：“我居然被一个女子抱在怀里又摸又撸，我还跟她睡在一张床上……”

    阿九满脸通红，把脚边的一颗石子朝小满身上踢过去：“你是个狐狸！我都不嫌吃亏，你叫个屁啊！”

    石子打在小满头上，他却恍如不觉，两只前爪继续猛锤地面：“可我是个公狐狸！公的！”

    阿九翻了个白眼：“公的怎么了？你才这么一点大，做围脖都嫌不够长，让我抱几下也不算失身。”

    小满继续打滚哀嚎，清河的脸色更是精彩之极，几乎红到了耳根，讷讷道：“我受伤的时候，你……你一直照顾我……”

    ——他被小满捡回来的那段日子，都是阿九在为他换药擦洗，端水喂饭，几乎无微不至，他心里从来都是很感激的，所以专门做了流云箫谢她。但是当他知道了阿九是个女子的时候……感觉便忽然不同了。

    阿九明白他的意思，也忍不住有些尴尬起来，轻咳了两声，扭过头去，努力维持平静镇定的神情：“我幼时曾在军中生活多年，照顾过很多伤员，男人的身体我没看过一千也有八百，所以……咳咳……你……你不用太在意。”她尽力想要绕开这个令人发窘的话题：指了一下密林深处：“我在那里有个藏身之处，不如我们先到那里坐下来再说，你们想问什么，再慢慢地问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