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辰拿着三根空空如也的营养液管，换算成逝去的钱，心口一抽一抽地疼。
“这一管是一天的量！”她忍不住教训道。
本来还想再骂几句，可是她发现伊瞬的脑袋已经几乎扎进桌子里：“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实在太饿了，没有忍住……”
陈辰感觉自己心头的怒火好像被泼了盆冷水，想烧都烧不旺了。
“你一口气吃掉了我三天的饭。除非你有什么东西能交换补偿我的损失，否则未来三天你就饿着吧，没你的份。”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伊瞬。
伊瞬低头往身上看了看，大约是发现自己身上并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表情有些沮丧。
最后她缓缓打开掌心，表情复杂地盯着那枚黑色的圆柱体看。
陈辰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这家伙该不会因为肚子饿就拿那颗奇怪的黑石头换营养液吧！
这黑石头长得就很邪门，一看就是有特殊价值的东西，拿来换口吃的明显是血亏。
倒是想想赚钱的方法啊，笨蛋！
“你别……”
“我想起来了！”
两人同时开口，陈辰闭上嘴让伊瞬先说。
伊瞬激动地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天穹’！姐姐你知道天穹在哪里吗？”
“天穹城呗，谁不知道啊。”
“真的啊，离我们远吗？”
“不远不近，一千多公里吧，十多小时车程。”
“那太好了！姐姐你可以带我去吗？”
陈辰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伊瞬一脸兴奋：“去天穹城。我想起来有个女人告诉我，要我一定把这块宝石送到天穹城……”
“你是不是营养液喝多上头了，在这里胡言乱语。我没跟你说天穹城在一千多公里外吗？你想怎么去，徒步走一年？涅盘城外全是核变异生物，懂什么是核变异生物吗？就是不谈感情不讲道理，见到一个活物就会成群扑上来的怪物！就凭你这小身板，撑死够一只塞牙缝的，你以为你能活过一个晚上？我救你一命已经是大发慈悲，你凭什么觉得我会陪你一起送死？”
陈辰冷笑。
她真的很讨厌天真的人，涅盘城就不是一个能容得下天真的地方。
跨越千里跋山涉水，还要一路冒着被变异生物袭击的风险，她是脑子锈了才会答应帮忙。
绝无可能！
伊瞬被陈辰泼了盆冷水，脸上的兴奋冷却下来。
她蹙着眉，纠结了很久才又开口道：“可是如果我们做不到这件事的结果是……涅盘城会毁灭，启元星也会不复存在，所有人都会死呢？”
陈辰挑眉，蛮不在乎地哼了一声：“除非你手里那颗黑石头是开启又一次核爆的钥匙，否则你说的世界毁灭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况且，就算真是又怎么样？一百年前发动核爆的那个疯子叫什么来着……洛九天对吧？像他那样聪明的天才最后都疯了，觉得世界就是应该毁灭的。说不定这就是我们该有的宿命呢？”
“可是……这样会死掉很多无辜的人。姐姐你也会死的。”
“是人就会死，区别不过是病死老死还是被杀死而已。”
“那姐姐为什么要救我呢？”
陈辰：“……”
面前的伊瞬还在疑惑地看着她，表情认真，显然是真的想知道这问题的答案。
只可惜，陈辰自己也不知道这个答案。
“我脑子抽筋了，行不？”
陈辰不耐烦地站起身，从一旁的衣架上拿过斗篷套上。
“姐姐，你去哪儿？”伊瞬也跟着站起身。
“我出去觅食！你把饭吃完了，我还饿着呢。”陈辰抬脚就往木屋外走。
伊瞬倒着小碎步在她身后紧紧跟着：“我，我可以跟你一起去，我可以帮你拿东西的！”
“用不着！你去了也只有拖累我的份！”陈辰烦躁地说道。
陈辰说完，听到伊瞬的脚步声停下了。
她心里松了口气。
心想，没跟上来就好，伤都还没好就想着去外面乱跑，晕倒在半路难道她还得把人背回来不成。
再说了，就那娇气包的模样，去了十七街区简直是等于在身上挂了块“请来欺负我”的牌子。
自己身上连义体都没有，除了瓶毒药之外，战斗力约等于无，倒时真被人盯上只有跑的份。
只不过，这个脆弱的小家伙貌似精神不是很稳定，之前只是一个人待在屋子的角落里都会害怕。
自己出门让她一个人在家，真的能行吗？
陈辰越想越没底，忍不住回头，发现伊瞬一直望着自己，眼眶都红了，虽然一句话没说，但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别丢下我”四个字。
伊瞬发现陈辰往回看之后，赶紧扭过头抹了抹眼角，努力装作若无其事。
陈辰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事实就是，她心软了。
“我要做的事危险，带上你不方便，你还有伤。你自己留下看家，别乱跑，这里一般没人来。”
陈辰说完，不想再看伊瞬可怜兮兮的样子，转身就走。
她怕再看两眼，自己真要忍不住开口允许伊瞬跟上来了。
身后传来伊瞬的声音：“我会乖乖看好家的！姐姐路上小心，早点回来呀……”
陈辰熟练地翻过垃圾山向外走。
站在第二座垃圾山的高点，她余光无意中往木屋的方向扫了一眼。
发现穿着自己的黑色衬衫的瘦小身影还在往自己的方向张望着。
陈辰觉得不太习惯，她每次进出这里都是一个人，从来没有回过头，因为身后从来不会有第二个人。
又爬上第三座垃圾山，陈辰的余光再次不经意地扫了回去。
那道黑色的身影更小了，但还是站在那里。
陈辰撇了撇嘴角，又爬上第四座，第五座。
人影越来越小，小到陈辰只用余光已经看不见。
但只要她转过头认真一看，立刻就能看到那道小小的人影正站在如山如海的垃圾堆中，对她遥遥挥动着更小的小白手。
啧，真是个小傻子，自己只不过是出门买点吃的，有什么好一直看的？
回头要是站久了抱怨伤口疼，就把她的止疼药都给停了，给她长长记性！
陈辰愤愤地想。
*
伊瞬站在原地，目送着姐姐走出了很远，一直到再也看不见姐姐的身影。
温暖的日照光线下，她却感觉全身发冷，有种自己被人盯着的森寒感觉。
伊瞬打着寒颤跑进小木屋里，关上门，缩在沙发上大口大口呼吸着小木屋里植物散发出的清新芳香，许久后才觉得自己的身体稍稍回暖了一些，不安的感觉也减弱几分。
但还是没有姐姐在身边时那么安全。
虽然姐姐有点凶，虽然她现在甚至不知道也不敢问姐姐的名字，但她就是觉得跟在姐姐身边特别放松，特别安心。
伊瞬一点也不想姐姐离开。
就算姐姐打她也好，骂她也好，只要在她旁边，无论做什么都行。
就是别丢下她一个人啊……
伊瞬把自己裹进被子里，情绪十分低落。
她真是太没用，太懦弱了。
什么也不记得，什么也不知道，像个沉重的包袱。
再这样下去，别说姐姐会嫌弃她想要丢掉她，她自己都想要把自己丢掉。
她得做点什么，让自己有点存在的价值。
伊瞬这么想着，从被子里探出个脑袋张望。
小木屋里东西放得十分凌乱，而且很多地方都积灰了。
有了，她可以把房间好好收拾打扫一下，报答姐姐收留她的恩情！
伊瞬有了干劲，一时忘记了害怕，从被子里钻了出来。
她看了看身上的黑色衬衫。
虽然打着补丁看起来很旧，但这是姐姐的衣服，不能给弄脏了。
伊瞬小心翼翼地脱下衬衫叠好放在一边，只穿着自己单薄的贴身衣物开始认真地整理起杂物。
*
第十七街区。
陈辰拉低兜帽，大步踏进“金市”。
这里就是老金的地盘，本质上是不受联合政/.府管辖的黑市交易所，前几年开始被人们尊称为金市。
金市大厅里三三两两地站着许多人，有衣着朴素的普通人，也有能看出装着义体的改造人。
普通人大多身型消瘦，精神萎靡。他们来到金市通常意味着生活已经进行不下去了，他们必须出卖自己的身体来获取维生的金钱。
这种出卖可能是人身自由，可能是身体器官，金市的评估员会根据每个人的情况选择有价值的部分对他们提出买卖。
改造人则通常是一些没有帮派的个人或小团体，来交接金市发布的赏金任务，或者买卖物资与珍稀物品。
赏金任务通常不会很难，只是在涅盘城外围收集一些辐射矿物或猎杀变异生物，再将战利品带回上交，任务的成交价一般在几百到几千之间浮动。
买卖物资的价格就不一定了，一切要看物资本身的稀有度，以及是否参与金市拍卖。
普通的物资，例如低级营养液、消毒水之类的必需品价格低廉，无论买还是卖的价格都是根据当日市场浮动固定的价格，自动贩卖机上就可以交易。
但稀有物资就不一样，需要在人工窗口经过评估员分级评定后才能定价，如果是极其稀有的，则需要惊动金市的高层议价。
陈辰径直走向金市的特殊议价窗口，假装从斗篷里，实则是光表的空间中掏出一打用麻绳捆绑的恢复药水放在交易台上。
“您走错了，能量饮料去自动贩卖机交易。”窗口后的评估员漫不经心地说道。
陈辰在斗篷下悄悄皱眉，没想到今天竟然碰上了新人，连她的恢复药水都不认得。
陈辰悄悄用余光打量旁边的柜台，发现也都是一些没见过的新人。
这是什么情况？
“那带我见你们老板。”陈辰不悦道。
那评估员上下打量陈辰一番，笑道：“不好意思，金市的老板只有贵客才能引见。”
啧，麻烦。
大厅里不少人都在盯着自己，如果现在离开恐怕会遭人堵截。
陈辰无奈一叹，又从衣服里掏了掏，拿出一块黑色镶着金边的十字胸章在评估员面前快速地亮了一下。
她这枚胸章一亮，整个大厅都突然安静了片刻。
前一秒还心不在焉的评估员在看到这枚胸章后吓得脸色都变了，恭敬地挺直腰背：“尊敬的贵客，实在抱歉！我现在就去向老板通报您的到来，这边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