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市镶嵌满金饰的内场大门缓缓打开，无数人从大厅中的各个角落向门内投去或向往或贪婪的目光。
这道门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进入的，只有与前七街区有相关交易、或是在后十个街区内有统治层地位的人物才能进入，可以说相当于是整个涅盘城权贵的分界线。
六名改造人与两名强壮普通人的保镖团队自门内出现，左右站成两排，毫不掩饰地释放着危险肃杀的气场。
陈辰低着头，跟着从柜台后跑出来迎接的评估员走进内场，大门在她身后缓缓闭合，发出一声沉重的声响。
评估员引着陈辰经过挂满百年名画的长廊，又穿过摆放着各类珍贵艺术品的展柜厅，几分钟后才到达装潢华丽的会客厅。
“请您在这里稍等片刻，老板他会尽快过来见您，我先为您……”评估员说着惊讶地张大了嘴。
因为陈辰根本没等他啰嗦，一进屋就越过他直奔茶桌，熟练地按下几个按钮启动水箱烧水，将身后的斗篷一甩，翘着二郎腿闲适地坐上主位。
陈辰抬起头对上评估员惊愕的眼神，毫无波澜地对门口方向做了个请的手势：“不送。”
评估员为难了片刻，最后还是没说什么，一脸震撼地退出去关上门。
陈辰站起身走向旁边的茶柜，每个茶罐都挨个打开嗅嗅，最后相中了百年前绝种至今还没培育出新苗的珍稀大红袍。
就在她吹着茶汤准备喝时，大门被人重重推开，老金大步走了进来。
他身上穿着件黑色的外套，神态看上去明显有些疲惫，一只手打着绷带吊在胸前，脸上有几处淤伤，就连脖子上也有道在领口里若隐若现的伤口，看起来像是抓痕。
陈辰觉得有些奇怪，平时老金身边都寸步不离地跟着一队强力保镖随行保护，这七年里除了有一次被敌方伏击，保镖队伍全灭的情况下老金肩膀上中了一枪之外，她再没见过老金受伤。
他脸上的淤伤不轻不重，明显是普通人的力道，而且脖颈上的抓痕……像是留了指甲的普通女人。
“你这是跟小情人吵架了？狼狈成这样？”陈辰试探着问。
老金瞥了陈辰一眼，在她对面坐下：“谁让她的脾气比你的还火辣好几倍。”
“那可真是世间奇人，”陈辰端起茶杯做了个敬酒的动作，“什么时候结婚，可别忘了请我吃席。”
老金顿了顿，咧嘴一笑：“当然可以，记得带上礼金来就行。”
陈辰黑了脸，将茶杯重重放在老金面前：“你做梦！我的钱就算烂在家里发霉长蘑菇也不可能分给你这黑心老头一个铜板！”
“是否搞错了辈分。昨天是谁说，先联系对方的人是孙子？”老金挑眉说道。
她也不虚：“我可没联系你。是你手下的人冒失，连认出恢复药剂的眼力都没，逼我拿出黑十字的。老金，这可不像你啊。”
陈辰这么说是想不着痕迹地借机打探一下金市内员工全被换掉的事。
老金脸色一沉：“最近出了点事，刚换了批血。我会处罚今天怠慢你的员工，给你一个交代。”
陈辰没接话，表面上端起茶杯在品茶，心里有点沉重地琢磨这个“最近”到底有多近。
她当然不会单纯地觉得老金身上的伤痕来自情人间的打闹，而是推测老金身边非常信任的人恐怕出现了叛徒，因此金市的工作人员才会突然出现大比例的换血。
老金脖子上的抓痕很新，看他疲惫的样子，很有可能是一夜未归。
这么说这场风波发生的时间很可能就是昨晚？
伊瞬带着黑色石头逃到第十九街区也是在昨晚。
该不会……
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在老金的准许过后，李淼急匆匆地拿着一份文件走了进来。
“老大，昨晚……”李淼看到陈辰也在，声音戛然而止，神色不太自然。
陈辰跟李淼也算熟人，大方地摆了摆手算是打招呼。
李淼回以一笑，略显局促。
老金把两人的反应都看在眼里，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又不是外人，你接着说。”
“是。从‘夕月阁’那里缴获的财产已经清点完，请您过目。”李淼恭恭敬敬地奉上一份文件。
老金接过文件随手翻了翻，又还到李淼手上：“干净了就行。”
李淼又汇报了一些内容，陈辰喝完一杯茶又给自己斟满一杯，默默听着。
夕月阁是开在第十街区的一家声色场所，要说老金昨天是去那快活的时候遇刺了，顺便花一晚上时间带人把整个场子都端了也说得通。
伊瞬那个家伙单纯得可怕，怎么看也不可能是从夕月阁那种地方出来的。
这么说来两件事应该只是发生的时间碰巧，不太可能有直接联系。
得出这个结论，陈辰莫名松了口气。
汇报结束前，老金突然话锋一转：“阿淼，你记得马上拨一笔钱给我这位小朋友。她提前了一个月来交易恢复药剂，想必是遇到什么急事了。”
说完就让李淼离开。
陈辰等门关上，顺着老金的话说道：“确实很急，毕竟谁不想要义体呢。老金，你觉得我是改造手臂还是改造腿比较好？又或者，你给我个友情价，直接来个最新的脑内芯片？”
她不觉得老金会把她和背叛者视为一党，但提前交易这事在这个节骨眼上异常敏感，她肯定是要明确表态撇清关系的。
“我年纪已经大了，可不关心你们年轻人喜欢的东西。不过阿淼跟你年纪差不多，不如你们两个有空多聊一聊，说不定有不少共同语言。”老金笑得慈祥。
陈辰嘴角一抽：“老头，你给我差不多一点。”
别以为她听不出来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就是想撮合她跟李淼么，这样不成他没损失，要是成了，他就可以利用李淼这个大忠臣从自己这里捞到更多好处。
算盘声都快打得比架子鼓响了！
老金摸了摸下巴：“我不是开玩笑。我年纪大了，日子满打满算也就再有个几年。阿淼你也熟悉，各方面都不错，就是人太老实。将来我把金市交给他管理，要是有你这个机灵的在旁边看着他，我也就能放心了。”
这话说得有几分伤感。
陈辰知道老金这话是发自内心说的，老金一直单身，李淼从小跟在老金身边长大，虽然表面上是叫“老大”，但实际上老金是在把他当儿子养。
而她和老金认识多年，两人间虽然一直是利字为先，但这个利对彼此来说都是不可替代的，导致他们之间的关系其实又超越了单纯的合作。有的时候，陈辰能从他身上找到几分微妙的，类似亲情的联系。
“既然老头你这么欣赏我，怎么不说把‘金市’直接交给我，让李淼帮我看着？”陈辰挑眉。
老金抹了抹下巴，突然哈哈大笑：“我早就说，你这小友真是太有意思了。如果再早几年认识你，我肯定要收你为干女儿亲自培养。”
陈辰看了他一会儿，也跟着一笑了之。
“最近的涅盘城正逢多事之秋，你提前来卖了这趟也好。各种物资都多备上些，非必要最好不要出门。”老金拿起茶抿了一口，突然说道。
陈辰竖起耳朵：“怎么个多事法？”
老金眼神复杂，没开口，显然是不准备细说。
陈辰想了想，换了个说法：“那你不如赶紧帮我把义脑芯片安排了。我三个月后总还要出门把药带给你吧，有点家伙防身才是真的安全，龟缩着有什么用？要是我来的路上没有还手之力被人杀了，你没有我的活性药剂也得嗝屁。”
“你就这么想成为改造人？”
“你这不是废话？”
“你先回去吧，义体的事我自有安排。”
“要最好的！”陈辰强调。
“放心。”
陈辰放心地扭头要走，突然又被老金叫住。
“对了，阿辰。”
“？”
“你根本不会泡茶，以后离我的大红袍远点。”
……
*
离开会客厅，陈辰跟着李淼去库房取了整整两箱高级营养液作为囤货。
她把营养液都收进自己的空间里，还自己顺了几包急救药品一起塞进去，美其名曰是赠品。
占小便宜是涅盘人民最基本的生存技能，陈辰丝毫没觉得不应该，李淼在旁边看着也不介意，甚至还乐呵呵地帮着多拿了一打医用酒精。
取好物资，陈辰重新拉低斗篷戴好面罩，跟在李淼身后光明正大地从前厅离开。
金市内很多人都守在附近盯着大门再次打开，蠢蠢欲动地想要寻找机会打劫陈辰这个孤身前来的贵客。
但他们都没想到来护送这位贵客的竟然是金市的二把手李淼，就算有天大的野心也只能退回黑暗的角落里，眼睁睁看着两人坐上豪华的黑色商务车离开。
陈辰靠在椅背上闭眼盘算着一会儿避开摄像头与巡逻机器人的采买路线。
说实话，老金的那句“多事之秋”有点吓到了她，她打算囤更多物资以防不时之需。
这是老金第一次主动开口提醒她小心，甚至还免费给了她两箱高级营养液，那可是足足九十六瓶，相当于一个人三个月的需求量，换算成金额得超过一万块钱。
难不成，伊瞬说的还是真的，涅盘城要出大事了。
突然感觉到身边有人靠近，陈辰还没睁眼就下意识拔出袖子里的小刀往对方脸上架了过去。
“别！阿辰，是我。”李淼举起双手惊慌地说道。
陈辰瞪着他，没有收回小刀：“你好端端地突然靠近我干什么？”
李淼表情有些尴尬：“我看你脸色好像不太好，感觉你应该是还没吃东西，所以想拿营养液给你。”
陈辰往他高举着的手上一看，确实攥着瓶高级营养液。
她将小刀重新收进袖子里，接过李淼手上的营养液：“谢了。”
她还真饿着，当然不会拒绝送上门来的免费午餐，拿到手上就立刻打开享用。
李淼眼神里有些欣喜：“你如果遇到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随时找我。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们要不交换个联系方式？”
需要帮忙的？
陈辰想了想：“你身上还有多少高级营养液？”
李淼愣了一下：“还有十瓶。你还需要更多营养液吗？”
“嗯，突然想再多备点。再回金市买太麻烦了，你看要不这样，咱俩老交情了，谁也别亏谁的。五十块一瓶，你把十瓶都卖给我。”陈辰凑在李淼耳边小声说道。
李淼眼神闪烁，从皮包里掏出装着营养液的盒子递到陈辰面前：“如果你需要的话，都拿走吧。”
陈辰盯着李淼看了半晌，把他盯得撇开了脸。
见过傻的，没见过这么傻的。
“我可不能占你便宜，不然叫老头知道又该说我欺负你。谈钱太伤感情，这样吧，我也给你点小礼物，就当是咱们许久不见一次的见面礼了。”
陈辰说着，一手从李淼手里接过营养液，另一手往他手里塞了朵刚从光表空间里取出来的“艾黎斯特茉莉”干花。
这是她今天做活性药剂时烘干艾黎斯特茉莉剩下的边角料，药剂里需要的是花茎，花朵本身没什么用，她本来还打算找个时间给烧掉，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李淼捧着掌心里造型漂亮的白色干花，心脏都跳乱了拍子。
“……这么珍贵的礼物，我会好好珍惜的。”李淼明显很开心。
陈辰也很开心，又多拿到十瓶营养液，等于极端情况下自己省着喝能多活一个月。
李淼背靠金市，又比老秃子大方好说话，简直是个移动的财神啊。
“你不是说要加联系方式的么，还加不加？”
陈辰催促道，她已经把光表上的身份码都投影出来准备好了。
“加，加！”李淼颤抖地打开自己的光表。
陈辰把李淼加进通讯录，心满意足地把备注改成了“冤大头”三个字，和“臭老头”一样，都躺在自己的紧急联系人列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