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找到么？”
“老大，那两个人分头走，在地下窜来窜去比老鼠还滑溜，遭遇几次都被他们跑了。”
伊瞬听到这些，大脑轰的一声完全空白。
她竟然自投罗网到追兵脸上来了！
“她们有三个人，还有一个呢？”
“没人见到那个……”
“那么就说明这个人是她们想要掩护的弱点。去所有水道的死角区域，把这个弱点抓到，其他两人会送上门来。”
“老大英明！”
“哗啦！”
一声轻微的水响。
两人的说话声戛然而止。
伊瞬惊恐地看向她脚边向外晕开的一圈圈水波，她刚才腿软了一下，该死！
“追！”
转角后那名发号施令的“老大”轻喝一声，紧接着传来两人纷乱的踏水声。
伊瞬再也顾不上污水是否会弄脏衣服，掉过头疯狂迈动双腿往来的方向狂奔。
她不敢回头去看，但她能听到身后的踏水声一点点逼近，近得已经能听到那两个男人粗重的呼吸声。
越往来时跑水位越深，伊瞬越发感觉到前进困难。
她连照明也顾不上了，两手全都用来划水，手电筒也在不经意间脱了手，坠进浑浊的水里。
伊瞬全凭着直觉抹黑向前，有两手同时划水做辅助，她的速度明显比之前更快了，身后的两个男人手里打着光能看见路，反而追不上她，距离一点点拉大。
有机会，自己其实比他们小巧灵敏，利用好这个优势在水里甩掉他们未尝不能！
冷静下来，要想出个完整的办法，能利用速度优势来弥补体力缺陷的方法。
伊瞬回忆着自己一路前进过来的整条路线和看到过的物品，心里的计划逐渐形成。
伊瞬在合适的时机拽下身上属于老板娘的斗篷，轮流腾出两只手把肩膀两边的皮扣解开，将跟了她一路的能量枪卸下来。
跑到第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她把皮扣一圈圈地缠绕在充能枪上，在操作板上找到自动退弹匣的设置。
充能枪的弹匣开始往外弹射，但因为有一圈皮扣紧紧拴着，它的弹射并不成功，于是又立刻遵循着设定再次执行弹射。
伊瞬用力把枪朝着一个错误的方向扔了出去，枪落进水里发出噗通一声巨响，在水面激起巨浪。
水浪本应该在枪沉入水中后平息下去，但因为伊瞬对弹匣进行的弹射操作，充能枪在水中像是个水泵一样，一股一股地刺激着水流，让水面持续荡漾着的水浪。
这样等两人追到这个路口时，会发现两边的水面都是不断晃动的，要去查看并且发现那把充能枪才会发现不对，这样能至少争取到十多秒的时间！
伊瞬继续划着水往来路方向前进。
按照她的记忆，前面不远处的水道里躺着一个被打废的机械卫兵残骸，她在来时还因为这个吓了一跳。
伊瞬伸手往侧面摸，果然没用多久就摸索到了想象中那片冰冷的金属。
她把老板娘的斗篷往机械卫兵身后一抛，正好搭在残骸身后的铁丝上。
漆黑中她看不清楚，眼下也紧迫得没时间再去细凹造型。
伊瞬只能祈祷自己凭借直觉随手搭的布料看起来很逼真，能让敌人至少怀疑有那么百分之一的可能像个意图躲在残骸身后躲过搜查却不小心露出衣角的笨小孩。
这样的话又能争取到十秒左右的时间。
之后陆续经过几个合适的位置，伊瞬分别留下了自己的两只鞋子和上衣，全部借助水里的各种漂浮物，按照记忆里简单营造出三个躲避起来的场景。
每个按照计划都能帮她拖延几秒的时间，但这加起来也只有一分钟的生存时间并不是她的最终目的。
她默默地深吸一口气，抬手摸向旁边。
果然摸到了冰冷的，斑驳腐烂的，人类皮肤。
找到那具浮尸了。
伊瞬尽量减少水流的涌动，绕到浮尸身后，环抱住自己裸/.露在外的手臂，背过身，紧贴着浮尸缓缓地跪坐进水里。
前面的几次躲藏都是她计划中模糊敌人视线的障眼法。
敌人一次次找到她的痕迹，在查看之后却又一次次落空，就会认为她是故意在营造出想要找地方躲藏的假象，其实真正的目的是卸掉所有负重而跑得更快。
这样在看到浮尸时，他们很可能下意识地忽略不检查，一是因为小女孩肯定会害怕尸体，往哪里躲也不会自己往一具死相恐怖的尸体后面躲。二则是他们这时已经听不到明显的水声。
再加上她丢掉的种种负重，他们会觉得是她跑得太快，已经快追丢了，就更不会花时间浪费在水边一些本来看起来就不可能藏人的漂浮物上。
身后不远处开始响起男人沉重的踏水声，而且时间也跟她估计得差不多，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而且仔细听上去，走过来的脚步声只有一个，看来自己刚才的伪装效果比预计的还要好，两个敌人分头追了！
这是她逃过去的最好机会，可能也是唯一的！
伊瞬屏住呼吸，靠着身后腐烂的皮肤，像是与其融为一体一样，一动不动。
发臭的污水刚刚好淹到下巴，她的脑袋应该正好被尸体鼓胀的胸腔完全挡住，不把尸体扒拉开细看是不可能发现她的。
这是一场豪赌，赌赢了她只是能暂时逃过一劫，还要继续面对后面的重重危机，但赌输了就只有一个死字。
她一定能成功，一定能！
跟着陈辰这么久她不是白跟的，她已经能自己想出一个这么完整的逃跑计划了，自己一个人在漆黑的空间里跟尸体背靠背都没有吓得崩溃痛哭。
她已经成长了很多，不是那个被人踢一脚就半天起不来身的懦弱小女孩了！
伊瞬不断在心中鼓励着自己，让自己无视身后那不断靠近的踏水声。
直到那踏水的节奏突然在自己身后顿了顿。
这一瞬间，伊瞬感觉自己所有的心理建设都是无用功，她命悬一线，精神世界也跟着处在塌陷的边缘。
她感觉那人的停顿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不过很快，踏水声又响了起来，没有走近的意思，是往她计划中的方向行进。
踏水声听着是已经走远了。
伊瞬又闭了将近一分钟的气，直到确认那脚步声已经走远，身周围再也没有任何动静，才敢大口呼吸。
她扶着墙壁慢慢站起身，脚下有些发软，头脑也一阵阵发晕。
她好累，好饿，全身潮湿又只穿着一件贴身背心，被下水道里阴冷的气流一吹，浑身发冷，手脚冰凉。
伊瞬艰难地迈着步伐往前走，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有奇怪的窸窣声跟着她，她每走一步，那轻微的声响就跟着她往前走。
绝对不是幻听！
那声音的来源，好像是头顶……
伊瞬怔怔往上方看去，对上一双释放着猩红光芒的机械眼！
有人在她头顶！
黑暗中，借助着机械眼中的那两道微弱红光，伊瞬看到了八条黑乎乎的像是蜘蛛腿一样的东西扒在地道顶部，而那个拥有机械眼的人就这样被身后的蛛腿吊在半空，双手还闲适地环着胸。
对上伊瞬惊惧的目光之后，他的蛛腿律动着把他从天花板上放了下来，站在伊瞬面前。
“你以为自己能跑得掉么？”
他“唰”地打开灯光，强烈的光线刺得伊瞬两眼生疼。
伊瞬听到踏水声向自己一步步迫近，近在咫尺。
她再也控制不住地尖叫起来，她用尽全力一步步向后退，所有被她压在心底的恐惧都在这一刻决了堤。
她抓起手边能抓到的东西用力向男人扔过去，塑料壳、腐烂的老鼠尸体、臭水，她能抓到的一切。
但是没有用。
男人的蛛腿比人手还要灵敏，锋利的金属蛛矛精准穿刺并捕捉到伊瞬投掷的一切杂物，再往身后的水里轻轻一甩。
他只靠侧身就能躲过伊瞬撩起的一捧捧臭水，伊瞬一番歇斯底里过后，他上半身的衣服都没有沾染上一滴水渍。
眼前这个人跟伊瞬见过的所有改造人都不一样，他不是只有身体的一部分接受了改造，而是几乎大半的身体都已经被金属取代，身后的八根金属蛛矛更是让他看起来像个机械怪物，远比那些机械卫兵看起来要恐怖。
“老大！”
这时，那个分头追的人也赶了上来，一前一后，将伊瞬包围在中间。
伊瞬退无可退。
两个人越逼越近，孤独与绝望像一只冰冷的大手，把伊瞬掌握在手心里，一点点攥紧。
但这感觉一点都不陌生，她不久之前就经历过。
就是那段回想起来会让她头痛欲裂的回忆……
记忆里那个濒死的女人似乎又出现在眼前，她的眼神空洞，平静的表情隐藏着哀伤。
“快逃……”女人气若游丝的叮嘱声，与金属蛛矛向她抓来的破空声同时响在耳边。
*
“动作快点！”
陈辰皱着眉厉声催促正在装车的员工。
“你好像情绪很焦躁。”诗心低声说道。
陈辰烦躁地瞥了她一眼：“废话。”
刚才老板娘给她发了一句“计划败露，正在摆脱追杀”之后就再也联系不上了。
陈辰当然知道老板娘这么做是为了躲避敌方义脑持有者的定位追踪，不可能一直保持联络通畅。
但是老板娘这句话听着实在凶险，具体情况也没说清楚，吊着陈辰不上不下的。
老板娘被追杀她倒是不担心，但伊瞬也跟着呢！
那个小家伙头一回离了自己，对逃生没什么经验，怕黑怕疼还怕死人，老板娘那么粗心的哪儿能管得好她。
这不，连句平安都没报，怕不是根本忘了身后还跟着个拖油瓶了。
就不该让她跟去的。
现在想找人都不知道去哪里找！
陈辰越想越悔，烦躁地抬起手在旁边的墙上捶了一拳。
旁边的诗心却轻笑：“你真的不用如此着急。或许不用你去找，她自己会回来找到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