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瞬跟在杨利泽身后穿过“污染实验体”集中区，一直走向大厅的尽头。
眼看着体检室的标牌就在前面，几个身穿青色大褂的研究人员匆匆赶来，拦住了杨利泽和伊瞬。
杨利泽随便做了个手势，本想绕过他们继续前往体检室，谁知这群人里领头的人生怕杨利泽不理他，一个健步就冲到杨利泽前面拦着，大声叫道：“博士！您今天定好的火系污染实验，我们已经全都准备好了！”
“我已经更改了日程，今天进行别的项目！你们把人再带回去。”
“可是博士，我们把S级污染者带出来都是要写申请的，如果人原封不动退回去要扣除组员的信用分的。”
“你们几个小伙子，以后机会有的是。但今天这个项目对我们实验室来说可是个天大的机会……”
趁杨利泽与几名研究人员争论的间隙，伊瞬踮着脚尖歪头向人群中张望。
她发现被几人围在中间的是个姑娘，一头长发披散在肩头，有些凌乱，但黑亮又柔顺，是她做梦都想拥有的发质。
再往下看，这姑娘的眉眼明艳，肤色又白皙，让人看一眼就不会忘记。
是叶然！前天半夜飞上天际的火凤凰，也是通缉名单上显示已收录的最强火系异能者。
伊瞬看到叶然，叶然也看到了伊瞬。
叶然漂亮的眼眸神光犀利，视线一低，看到伊瞬脚腕上和自己相同的脚镣。
原本眼神里的戒备立刻减少几分，更多了几分柔和。
这种相互有连接有信任的感觉很微妙，让伊瞬不仅又想起了昨晚她看到叶然飞在夜空中的时候。
她们互相明明并不认识，但彼此间就是有种惺惺相惜之感。
或许是由于两人同为女性，或许是同为异能者，又或许是同为失去了重要伙伴的流浪者……
伊瞬感觉哪怕只是远远看着叶然，两人之间都不存在什么嫌隙或敌意，只想要祝愿彼此一切顺利。
几个研究人员和杨利泽的争论愈发激烈，暂时没人注意到伊瞬和叶然。
伊瞬慢慢挪着步伐，动作尽量放轻地走到叶然面前。
两人近在咫尺。
叶然干裂的嘴唇一阵颤动，似乎是想要说什么。
伊瞬赶紧抬起手，手指抵在唇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她摸了摸自己过腰的长发，虽然陈辰给她别上的干花发饰都已经被她提前摘掉了，但是花汁发膜还在，让她的头发十分顺滑。
叶然眼神里有些疑惑，不过很配合地没有出声，只是仔细注意着伊瞬的一举一动。
只见伊瞬抓着头发，用力一拽，竟然生生拽下一小缕柔顺的秀发。
伊瞬疼得直咬牙，但还是对叶然勉强做出个无声的笑容，将自己的这屡头发一圈一圈地缠绕在叶然伤痕累累的纤细手腕上，最后打了个死结。
叶然数次欲言又止，还是努力忍住没有问。
伊瞬再次竖起手指，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紧接着她启唇，用口型对叶然说了一个字。
等。
叶然想不通，但她选择咽下疑惑，微微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伊瞬再次对她轻笑，转过身，慢慢地挪回原位。
很快，杨利泽和几名研究人员的争执以研究所名誉地位上的碾压结束了。
几名研究人员把叶然赶在中间，嘴里低声骂骂咧咧着离开。
伊瞬听到“真倒霉”、“好不容易申请来的名额要让给周锐了”、“凭什么扣分的是我们”等等言论。
杨利泽看着他们的背影，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再看回伊瞬时脸上又挂上了笑：“走吧，瞬瞬，咱们体检去。”
“好的，杨爷爷。”
杨利泽迫不及待地走到体检室的隔离门前，按下门的开关，甚至还因嫌弃门打开的速度太慢狠狠踹了门框一脚。
伊瞬站在门口，向体检室里粗略一扫，里面各种各样的检测仪器分布整齐，区域划分明确规范，每个分区的指示牌上除了文字指引之外，角落里都带着个被一条斜线贯穿的倒三角符号。
看到这个符号，伊瞬突然有种很强烈的既视感！
她一定在哪里见过这些仪器，不仅仅是仪器的型号，就连布局都跟记忆中的相仿！
还有这个符号，一定是带有含义的，跟她的过去相关联的含义……
“瞬瞬，怎么还站在门口呢？快进来呀。”杨利泽的语气有点急。
伊瞬这时没心情配合他：“杨爷爷，这个体检室是不是已经建成很久了？”
“怎么会呢，咱们基地才刚投入使用不到一年。”
“可我看这些仪器好像都很旧了。”
“这些仪器确实比较旧，因为都是不久前从其他研究所搬过来的。”旁边一个身穿着医护人员工作服的姐姐对伊瞬解释道。
“是光明未来研究所吗？”
“是……”
医护人员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杨利泽打断，他大步踏过来，抓起伊瞬的手就往里拽，伊瞬为了跟上他被迫倒腾起忙乱的碎步，脚上的镣铐碰撞声犀利得扎人耳膜。
“杨爷爷，你把我拽疼了！”伊瞬吃痛地叫道。
杨利泽没理会她，直到把伊瞬拽到抽血窗口处才转过身来正眼看伊瞬。
“抱歉，瞬瞬，是爷爷太心急了。只是你也知道爷爷马上有个很重要的实验需要你帮忙，时间不等人啊。”杨利泽用哄人的语气说道。
伊瞬闻言沉默片刻，像只小绵羊一样乖乖伸出胳膊，由着窗口后的工作人员将带针仪器刺进她的手臂中。
暗红的血液一管接一管地从伊瞬血管中被抽出，顺着管子流淌进窗口后精密的检测仪器。
很快，等伊瞬手臂上的伤口贴上止血棉完全愈合时，所有血液均采集完毕，血液检测结果已经出来了一半。
“血糖、血氧、血压均低于健康值，电解质轻微紊乱，轻度贫血。这位实验体的健康状况不良，不能直接进入实验室。”窗口后的医护人员将打印好的报告递给杨利泽。
杨利泽看到报告单上那一大片标红的箭头眉头紧皱：“都调整好需要多久？”
“靠输液和输血补充，最快也要三个小时。而且……只是目测也能猜到还会有多项指标不合格，我建议至少静养一到两天。”
“三小时？不行，我可等不了那么久。”
“……杨博士，我说的是最少静养一天。”
“实验室的每一分钟都是无比金贵的，我最多只能给你们一小时。把瞬瞬的身体尽快给我调整好！”
杨利泽把报告单揉成一团，暴躁地丢在地上。
医护人员们无奈地隔着窗口相互对视一眼。
最后还是回答过伊瞬问题的那名女性医护人员开口：“杨博士，我们现有的医疗技术虽然能做到快速愈合伤口，但人体内部的结构十分脆弱且复杂，想全部调整正常需要时间，这一点相信您很清楚。调动73物质本来就需要消耗很大的体力和精力，而这个孩子的身体很虚弱，经不起这样的消耗，请您三思。”
“那我们实验室损失的经费呢？你们来赔偿吗？”杨利泽看着她冷笑，“我团队里几十个人在等着做这个实验，耽误三个小时等于至少三百万研究经费的损失！”
女医护人员还想说什么，被旁边的人给拉住了。
伊瞬从她的眼底看到了类似同情的眼神。
她并不需要，但依旧感觉到了温暖。
“不用等太久的，一个小时对我来说足够啦。实验才是最重要的，我可以做完实验再慢慢养身体。”伊瞬主动开口。
“瞬瞬！你真是杨爷爷的宝贝！”杨利泽听到伊瞬这么说，感动得直抹干燥的眼角。
“杨爷爷对我这么好，这是我应该做的。不过，等这个实验做完，杨爷爷能给我讲讲光明未来研究所的事吗？”伊瞬眨着眼问。
杨利泽一顿：“怎么突然问到这个？那个研究所都已经被炸毁了，所有研究都搬来我们这个新基地里，没什么好关注的了。”
伊瞬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我只是想起，我好像曾经去过那里。”
杨利泽的眼神明显一慌。
但他勉强保持着镇定：“你想起来了？都想起来什么了？”
伊瞬垂下眼帘，再抬眼时做出个迷茫的神情：“我也不知道，只有一些零碎的片段，都连不起来。但我好像在那里生活过？杨爷爷，我真的很想想起过去的事。不然我感觉自己的灵魂都不完整，每天浑浑噩噩的。”
杨利泽听到她这么说，不太明显地松了口气。
他微微使劲抓着伊瞬单薄的两个肩膀，努力做出安慰的表情：“瞬瞬，坦白说爷爷知道你的过去，也知道你为什么会忘记很多事。”
“杨爷爷……知道？”
“是，爷爷知道你过去的所有，或者说，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会忘记那些，主要是因为一个人对你造成的创伤……爷爷本来不想提的，怕对你再造成什么精神刺激。但既然瞬瞬你这么想知道，爷爷就全都讲给你听。等你帮爷爷把实验做完，咱们爷俩坐下来慢慢聊，好吗？”
伊瞬定定看着他，眼眸里带着犹豫的神色，不过歪着头思考片刻，还是点头。
“我相信杨爷爷。”
“乖孩子！”杨利泽在伊瞬肩膀上轻拍两下，立刻直起身对旁边的医护人员做手势，“还不快点准备输液和输血！一个小时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