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榜题名

    得了准确的信,燕娘心情大好。

    亲手奉了醒酒汤,三下五除二给人灌下,然后叫静言把人抬走。

    燕娘也知道为何谢元朗要推到下皇榜之后。

    说一千道一万,一切不过都是为了他的清名之誉。

    谢郎想图谋什么,是一个滴水不漏的人。

    但管他做什么算计,只要能拿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她配合便是,一切无伤大雅。

    躺平的她一想到和离后,有银子有地位,想吃啥就吃啥,想干嘛就干嘛,已作人妇还比闺阁小姐们能相对便宜地出门,简直没有任何约束。

    即是归乡,家中也还有薄产,往后的日子那叫一片光明,越发觉得未来可期。

    捱到揭榜日。

    绿袍乍著君恩重,皇榜初开御墨鲜。

    这日天气晴好,春色无边。

    天下学子十年寒窗苦读的成果,即可知晓。

    前来等着张榜的人不到天明就到此候着了。

    等静言驾车载着他家老爷夫人到的时候,早已水泄不通。

    这日具有特殊的纪念意义,谢安陈特地携上家眷与几个好友相约而至榜前。

    趁着他们这群读书人相互寒暄的时候,燕娘看起了热闹。

    人山人海之中,除了观榜的学子,还有观学子的榜下捉婿人。

    一听见某某高中,这群老少爷们就一拥而上,上演一出:眼乱行看择婿车。

    小碗儿最是紧张激动了,紧紧地拉着夫人的衣角,努力伸长了脖子,奈何还是太矮,只能指使着她哥快去看。

    恰好前面人群有个相熟的,回头就冲静言贺喜,快来啊你家老爷有名!

    静言闻言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往里面挤。

    旁人听说他家中了,大家也都纷纷侧让些了,好叫人过去。

    谢安陈表现得很淡定,名字肯定是有的,不过就是第几的问题。

    静言已经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只竖起了三根手指冲她们打手势。

    小碗儿顿时尖叫着对夫人大喊:“第三名!老爷中了探花郎!”

    燕娘心道果然如此,赶忙招呼兄妹二人低调点:“小点声,知道啦!”

    听闻一句探花郎,四下都开始向谢安陈道喜。

    谢郎笑着拱手回道同喜,然后被人簇拥着过去榜前看名。

    皇榜之上的绸缎写着:

    探花:开元县谢安陈。

    谢安陈自己也知道殿试那日他表现太过,应与状元无缘,一甲第三名,也可。

    悬鼓及喧,尘埃落定,对得起寒来暑往寒冬腊月多年苦读的自己了,亦算是不辱门楣。

    静言又在帮着同行的顾横相看,寻至榜尾,陡声报喜道:

    “恭贺顾大人,三甲第十八名。”

    燕娘也说了句恭喜顾大人。

    谢顾二人再次相互道喜,自是都喜不胜收,其他未中者被拍了拍肩膀后,垂头丧气地离开。

    这边一下看中了俩,看样子都气度不凡,而且还是探花郎!车马上过来趁机择婿的人再也等不及了,一股脑地蜂拥而上。

    拉着人就说小郎君,我家大人是某某府的,家中还有一女为家许配于你呀,跟我回家去吧。

    另有一个老者哼道,兵部算什么,我家是王府,探花郎来我家吧,所有闺中的孙女随你选。

    对面的哼哧道:王府也要讲规矩,这小谢郎可是我先捉到的,先来后到!

    眼看两家打起来了,第三方立马将人拖走,喊道走走走去我家,他们都不好,我家闺女才情了得,最配你这样的才子,你们婚后保证能琴瑟和鸣。

    除了谢安陈被拉扯,顾衡也没逃过。

    越来越多的人过来围观,开始抢人大战。

    小碗儿瞧着最是心急,和她锄头哥赶紧去抢人,边抢边喊:

    “你们别抢了,老爷是我家夫人的,探花郎已经有夫人了!”

    谢安陈被扒拉得很是无语,只能大喊诸位抱歉,小生已有夫人。

    顾衡更是笑着大喊我妾室都有三房了,如若不介意的话请尽情扒拉我!

    但根本没人听他们的。

    几方人马一场混战,打定主意不管是谁都要先捉到一个。

    燕娘:······

    男人抢起婚来更疯狂!

    谢安陈最后用一个袖子做代价,旋身逃了回来。

    他躲到燕娘身边来,见她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气不大一处出,随即将其推向众人道:“这就是我家夫人,再拉就不客气了。”

    看探花郎是真的恼了,也是真有家室的,这群人才悻悻地转手去捉其他人。

    燕娘却笑得合不拢嘴,开始说这家不错,那家也挺好。

    谢安陈浓睫低垂地斜了一眼她:“你还笑!”

    知道此地不宜久留,拉着人的手果断后撤。

    又怕人挤着了燕娘,在前面开道的人不容置疑地又将她护在怀里,也是昭告众人,他是有家室的。

    还是那个将人照顾得体贴又周到的谢郎,只要他愿意,就能把事情做得都是非常到位与细致的,否则也骗不了燕娘一直以来的心甘情愿。

    燕娘揽着从人群里挤出来上了车,却没有多花心思风月遐想。

    想着也该回去了,等下礼部的仪队该上门宣科贺喜。

    众人齐返小院后,燕娘再次派静言先去给老太傅送上备好的谢师仪。

    等她们把周边贺喜邻居的喜钱散完时,正好金吾卫持鞭开道而来。

    使者相问可是开元谢氏郎君府上,同院的周大人赶忙上前帮忙招呼着称是,意图沾沾这天子门生的喜气。

    锣鼓宣天之后又有七马骑从,只见状元郎和榜眼二人已头戴金花乌纱帽,驾马当前。

    换下薄衫的谢安陈被众人簇拥着出门,先与使者应答,再与同科老大哥们相互道喜。

    使者随行进前献上天家御赐之物,红色喜袍纱帽等,围着将探花郎装点一番后,邀其上马,继续夸官游行。

    状元和榜眼看起来都差不多四十来岁的中年老爷,探花郎在旁一对比,更显年轻俊朗,打眼得很。

    仪仗队伍已经全员到齐,可以开始打马金街。

    礼乐奏响,三匹骏马打头,所有人都赞不绝口,有夸锦绣文章的有夸英俊不凡的。

    马上的三位红衣主人翁,拱手不停地作揖答谢。

    谢安陈一边与人寒暄,下意识地望向同样被贺喜的探花郎夫人。

    燕娘是发自肺腑的高兴。

    她燕家凭一己之力养出来一个玉面探花,算是荣耀无双。

    正当燕娘与大家说笑之际,突然被人拦腰抱起,直接侧坐到了骏马之上,正坐探花郎怀中。

    “啊!你做什么,快放我下去!”

    燕娘被吓得一声尖叫。

    却引来一众喝彩,友邻们跟着起哄,有人大喊道:“玉面探花美艳娇妻,小夫妻二人是不是男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

    众答:“是!”

    “探花郎俊,探花郎夫人也俊呢!”

    “像不像金童玉女下凡来了?”

    今日燕娘双髻插碧玺翠玉镂金簪,与谢郎的帽插金花相得益彰。

    穿的是一件白雪香云纱春衫,罩上石榴红裙,再被花儿一点缀,真真是粉面桃腮。

    所有人都毫不吝啬地说像,连带着燕娘也被迫接受着夸官的吹捧了。

    谢安陈很满意,轻轻地点了马跟着前面的老大哥启程了。

    燕娘被羞红了耳根,忙拍打着人让放开她。

    谢安陈不知哪根筋搭错了,非但不放反而趁势把人圈在手臂之间,“夫人,不想坠马就抓紧了。”

    燕娘怕被摔下去,只好紧紧拽着人腰身,好坐稳以免掉下去。

    她无声地望着罪魁祸首:真要陪你游街?

    此时因她回望他的眼神里全是欣慰之情,故而眉眼更显淑华。

    谢安陈含笑不语,没有任何停下的意思。

    燕娘只能继续逢场作戏。

    刚开始被夸羞了好一路,后来听多了也就皮实了,大大方方地接受大家的赞誉,笑不露齿地听谢元朗各方答谢。

    行至烟波桥,桥上许多卖花郎,纷纷掷花相庆。

    “恩爱小夫妻,快来受个花”。有老者担着花篮,从中选了一对桃花圈的花环来。

    桥上人多,仪仗队放缓了步调,谢安陈微微侧腰伸手接过道谢,静言和小碗儿在边上送喜钱再次答谢。

    花郎们都围了过来,纷纷赠花,说今日明白了什么是人比花娇。

    谢安陈趁机低头替燕娘戴花。

    她摆手道:“我就不用了吧,今日你才是······”被贺之人。

    话没说话,脖子上手腕上鬓间已经全是各色鲜花,还听到:

    “没有夫人,就没有今日的谢元朗。夫人也应受此一贺。”

    看探花郎如此温柔地对待夫人,夸官的路人又是好一阵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夸奖。

    燕娘心道还算有点良心,哈哈笑了两声,道:“同贺同贺。”

    于是风光无限的燕娘接过小碗儿递上的梨花串环,转手戴在谢郎脖子上,一红一白衬得人好颜色。

    她一时没忍住,抬手轻轻抚摸了他那矜贵自持的脸。

    马蹄踢踏踢踏地走,谢安陈的心也跟着抖了一下。

    见她难得情动,趁机收紧了臂力,好让夫人感受他的男子气概,略有不稳的鼻息从馨香的鬓间移至耳边呢喃:

    “夫人,往后我们······”也如今日一样夫妻伉俪,鹣鲽情深,好不好?

    燕娘望着他的眸眼深邃,如沐春风地笑着接话:“往后你做你的达官贵人,我做我的乡下妇人。”

    见她十分坦然,且去意已决。

    一向清冷自持的谢郎,不知为何此时心中起了一丝丝慌乱,强自镇定地趁此良辰美景之时对人剖心明志:

    “夫人,我想让你之前付出的一切,在今日都变成,值得。我谢元朗非薄情寡义之徒。往后我愿真心对待夫人,终有一日我们会守得云开见月明,可否再给我们彼此一次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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