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有一日会守得云开见月明。

    这算是对燕娘的那句“既非心悦于我，何必假情假意”的答复。

    她听明白了。

    挺好，至少这厮没有继续昧着良心白着脸说谎话哄她。

    “你我认识少说有十年了，做夫妻七八载，这么久的岁月你都没有心悦于我，往后估计也难，还说什么以后日久生情？何必为难你自己呢！”况且我也并非是，找不到心悦于我的。

    燕娘忍住了后半句没说，知道说了势必会令这厮更不愿放她离去。

    毕竟男人都有那该死的占有欲和胜负欲。

    “以前年岁小，又一心挣取功名，是我冷落了夫人，为夫保证会改。”

    “以后你公务繁忙，又一心为民，定是立志要做出一番功绩好光复谢氏门楣，哪有什么心思顾及儿女情长？”

    谢安陈：······说得都对。

    该死，竟无以反驳。

    “好聚好散，才是你我之间最好的结局。”

    接着两人都陷入了沉默，话已至此，说什么都煞风景。

    夸官游行的马队一路有人夸一路有花戴，前面的状元榜眼老大哥身上的花也不少，全是姑娘们送的。

    探花郎夫妇所收最多的，是长者赐的，希望他们夫妻二人一直恩恩爱爱，和和睦睦。

    但这人人陈羡的神仙眷侣，他们在马背上在商量着和离的事。

    可不就是煞风景。

    又过了几座桥，前面就是绿意盎然的荷花池——金明池。

    池内楼宇飞鸿，沿岸垂杨蘸水。

    有诗云：却忆金明池上路，红裙争看绿衣郎。

    来看新科郎君的花枝招展的姑娘们，个个羡煞了那探花郎怀里的妇人。

    而之前在梁王府春日宴上的秦小姐黄小姐等人，当然也少不了李晚霜，齐齐在首饰铺偷偷观望，然后各种脸色好不精彩。

    她们一面嫉妒燕娘一介村妇，却如此风光，好像那简直就是占了她们的位置；一面又在想到底要多少银子才能拿下谢郎。

    燕娘在万千眼刀中明白了谢元朗真正的意图。

    这厮是在给她妥妥地拉仇恨值啊！

    她将手一指，故意把人往气里问到：

    “你看那个簪杏花的小姐，粉嫩不，尔心欢喜不？若是喜欢，我叫人替你提亲去。”

    谢安陈假装没听见，跟着队伍打马换了个方向。

    今日行此事，除了三分投诚报恩的真情实意，还有就是让乡下来的夫人，真正见识一下名利场的荣光。

    在这大好的春光里，享受属于他们的应得的荣耀。

    苦尽甘来荣辱与共。

    原本的料想是，只要她点头同意不再继续闹，他就会继续诱惑：

    夫人，这一切不过才刚刚开始，往后该给你的富贵荣华肯定少不了，还会与日俱增。

    关于这一点，顾衡说得对，妇人的地位如何，全靠爷们在官场上去挣。

    于是打定了主意要许她做京都城中的贵妇人。

    结果，她油盐不进反唇相讥丝毫不让！

    还指着人要给他说亲，乱点鸳鸯谱！就说气不气人！

    夸官队伍他们要进宫谢恩。

    燕娘在闹肆口被放下。

    然后，上门道喜的人一直庆贺到半夜。

    谢府临时借住的小院门槛都快踏破了。

    除了谢安陈的同科，还有来寻燕娘打听口风的各府婆子丫环。

    主要还是想要那封和离书，更是想要今科探花郎这位乘龙快婿。

    就连长公主府也派来了管事嬷嬷，先是装模作样地送上了贺礼，然后悄悄地递话，报价十万两。

    啧，十万！燕娘听得那叫一个开心，回复说左右就是这两日了，还且暂待。

    也当真让小碗儿收拾起了包裹，把最后需要处理的物件要么变卖，要么送了邻里。

    谢安陈叩谢天恩御宴散席回府后一听公主府，当下皱了眉。

    驸马？

    不。

    于是更气了的谢探花亲自找了说客，顾衡一听贤弟内宅起火，立马备上好礼上门。

    也携了一红粉知己，另加上小碗儿一起，几人翻来覆去苦口婆心地相劝。

    先是顾衡拍胸脯说：“弟妹，此番可莫要被有心人钻了空子，元郎他重情重义，绝不会做抛妻下堂的事，还请弟妹放宽心，我与你保证他绝对不会忘恩负义。”

    那红粉佳人更是觉得此事太不可理喻，女子的前程如何全看丈夫，这可是探花郎呀，多少人想要却勾不着的人物，他这夫人竟然想将人拱手相让。

    她出于做好事一般，相劝：“千万别图眼前这点小钱，往后探花郎的前程不可限量，做诰命夫人都是有可能的，万万不可在此时蹉跎了如此良缘。”

    小碗儿早前就劝过，知自己人微言轻劝不住夫人，现在来了大人物，自是跟着一起劝了又劝，见还是劝不动，只能在旁听长吁短叹。

    燕娘：道理我都懂。

    诰命夫人是好，富贵荣华也罢，但那也要有命来享才行。

    念在大家也都是一片好意，她拱手作揖耐心解释：

    “顾大人顾小夫人，你们二人郎才女貌甚是登对，与我们不一样，妾乃乡野村妇蒲柳之姿，谢郎是云中白鹤松柏之质，我望秋而落他经霜弥茂，终归是殊途，我意已决，请勿再劝。”

    顾衡还想再劝。

    被身边的佳人拉住了衣袖。

    足足两息后，他叹气一番，又才拿出银票：

    “既如此，做生不如做熟，这里是十万两银票，弟妹那和离书就请与我吧，是替人求的。”

    燕娘闻言，简直喜从天降。

    立即掏出了和离书，与人笑道：

    “多少旁人来求，但这没有谢郎的落款，我一直揣在手里出不了,正愁着呢，想不到顾大人如今也做起来了媒，如此甚好，那咱们书银两讫，不知是哪家的千金小姐？”

    顾衡支支吾吾地不好答。

    他身边佳人笑答了句是位友人。

    燕娘也不追问，只当他们是早有旧情，反正这姓顾的去找谢元朗，肯定能诓得人落笔书名，当下就收了银票，整整十张一萬两的票子！

    对方见事情办妥，遂就告辞。

    燕娘自是眉开眼笑地亲自送财神出门。

    天降正财，猛然暴富！

    巨资到手之后干嘛呢，那当然是逛遍京都继续买买买啦。

    燕娘即可叫了车去找到余娘子，商量着这笔银钱如何安置。

    余娘子到底是生意人，提出让其在京中购置一间商铺，然后租出去，按年收租。

    重点是往后她收租要进京，这样她们姐妹两个还能见见面。

    燕娘觉得这主意甚好，当下分出了八张银票给出去，请好姐妹帮着慢慢看，寻一个价格合适地段又好的位置下手置业。

    余娘子倒也没有推辞，直接收了，但也立了字据给她，并说铺子的事得请老哥帮忙。

    燕娘点头说好，早有听闻论挑铺子的眼光，还得是余家大哥的眼光毒辣。

    另外还有两张，提出给余子娴入股，知道她想独立出去单干，但被兄长压着，就让她去开属于她自己的店，算是支持姐妹个人创业。

    被苟富贵勿相忘的余娘子抱着燕娘啵了一嘴，兴奋道：姐妹你放心，年底一定给她大大的分红，往后一起不靠男人也能发家致富。

    等燕娘再回去时，院里又有不少人来。

    只能对外公布说和离书已被人取走，好将人打发，另外又将公主府来人的事情也说了。

    不知众人是怎么听的，把两件事混为了一谈。

    最后的谣传就变成了：公主府出银十万，一举拿下探花郎。

    当夜李晚霜在李府哭得死去活来，那叫一个断气回肠，骂婆子误事，没有早点拿银子去抢人。

    李夫人恨铁不成钢，骂道：“那可是公主！你还想让我们府上去和公主争？拿什么去争？”

    李晚霜气得砸了好一通。

    她哥李公子在边上哄道不就一个男人，回头保证给她介绍个更好的。

    这夜伤心的女郎也不止这一个。

    她们当然都不敢与皇室抢，那可是公主啊，只能眼睁睁地看谢郎沦为禁脔。

    燕娘可不管她们这些莺莺燕燕如何情断肝肠。

    银子到手，说走就走。

    当夜就收拾好，准备次日行船离京。

    房子也转租出去，处置妥当了。

    接手人正是隔壁的周老爷，许是看这边风水旺，就索性与房东商议了整租。

    听说是准备举家搬至京都。

    周小姐与燕娘互称姐妹一场，自是不舍。

    燕娘从收到的贺礼里面选了一两样合适周小姐的首饰送她，说算是姐姐给的添妆。

    知道此次别离往后估计就再难相逢，周小姐没有推辞。

    彼此交换了首饰以做纪念。

    至于留滞京都的谢安陈如何安置，燕娘早有打算，替他们主仆二人去会馆走了一遭。

    会馆那边当然十分乐意，谁不想此时结交一下探花郎，立即安排了一间上等的厢房，说随时恭候谢郎。

    静言看着搬空的院子，不由叹气：

    夫人真是铁了心要回乡下去呀。

    书童接过剩下的两床被子，幽幽看向他家姑爷。

    谢安陈突然心闷，化作一阵咳嗽。

    燕娘正交待静言去会馆了该找谁，听到咳嗽声，看在把人卖了个价钱的份上，随口问了句，怎么好好的就咳上了？昨夜可是去谁家的宴上染了风寒？

    谢安陈闻言，这几日一直沉闷的心情方才散了那么两分：

    嗯，夫人心里还是有我的。

    燕娘转头就招呼道：“小碗儿你把被子先接过来搁下，让小锄头去请郎中，收拾好了我们就出发！”

    谢安陈挑眉：······还是要走？

    他抬手打断道无妨，先送她们去码头。

    于是亲自去牵马，静言跟着去套马车。

    就这样，燕娘按着与余家那边约定好的时辰，赶到了码头相会。

    余子娴兄妹二人带了人早已在等。

    余家酒坊的伙计正在边上卸货，他们东家后面还跟着一个魁梧壮汉。

    见燕娘她们的到来，壮汉即刻上前行礼，用瘪脚的汉话喊道：“蛮奴，见过家主夫人。”

    除了他，另外小钱主仆二人也在。

    看样子梁伯好像还受了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