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笔试

    柳少言微偏了偏脸,似是透过白纱与她对上了视线。

    宁玉镜:“……”冤家路窄。

    她忽想起锦囊中还存着他的法器,总不能是追着那铜钱来的?

    无论如何事已至此,宁玉镜沉了口气,她已经乔装易容,再者她没有妖丹,不使用妖力即便是世家老成的捉妖师也不一定能看得出她的真实身份,更何况是一个独眼半吊子。

    她只当素不相识,毫不留恋地先一步跟着虞琅走了。

    柳少言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她和虞琅快消失在视线中才抬脚跟了上去。

    看样子这小妖以为他没认出她,天真得很。

    ……

    宁玉镜和柳少言是最后进府的,初筛是笔试,院中摆满了桌椅,几乎已经被坐满了。

    眼下只剩东南角两个位置,两人无处可选。

    府内正堂坐着三个女人,年长者居上座,应是侯府的老夫人,下座依次是侯府夫人及少夫人,却不见男丁。

    府中庭院布局巧妙,乍一看风水平衡、宅气和谐,宁玉镜视线落在不远处的池塘上,池塘水清,荷花早谢了,唯剩荷叶,偶见几尾锦鲤游过,好一派平和美好之景。

    凉风吹过,池塘中的水被吹出层层褶皱。荷叶与荷梗间,忽然飘出一团奇怪的物事,裹着一层黑气。

    是一条翻肚白的死鱼。

    “姑娘,您贵姓?”

    说话的人是方才跟在虞琅身边的婢女,宁玉镜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道:“宁。”

    婢女将之前报名的名单放在她面前的桌上,道:“劳烦宁姑娘在自己名后再署名以作确认。”

    宁玉镜照做后婢女又将同样的话重复给旁边的柳少言,只让柳少言按了手印。紧接着宁玉镜听见婢女道:“柳公子,少夫人让奴婢问问您,可需给您单独一间房方便您口答?”

    柳少言道:“多谢少夫人体恤,柳某只是见不得强光,不妨碍执笔。”

    翩翩公子装得还挺像,宁玉镜腹诽,此人蒙眼想必是为了遮掩自己特殊的瞳色,白纱蒙眼虽视物有碍,但习惯之后也非问题,还能借此扮猪吃虎,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侯府说是要立妖司,却来者不拒,对外招呼的是“能者皆可”,无需捉妖师腰牌、无需法物铜钱,亦无需天赋灵性阶级,只要你肯定自己“会捉妖”便可报名,参赛期间的衣食住行皆为侯府负责。

    如若名列前五,则成为专司楚山城捉妖事务的捉妖师,每月可领高于一般捉妖酬金的工钱,且每人能得三到五两黄金奖赏,对有能力的捉妖师来说虽是一桩美差,但大部分会捉妖之人都不愿被权贵掌控;其余参赛者则根据成绩亦有银钱可领,故而浑水摸鱼之人更是不胜枚举。

    无论怎么看都是侯府吃力不讨好的事情,然而众人对此习以为常,楚山侯府在楚山城的声望甚至远高于城主,百姓大都认为此事是侯府博施济众。

    百般招揽万般体贴,甚至越过城主自立妖司,当真只是为了捉阴妖、护苍生么?

    宁玉镜将仆从分发的纸张摊开,只写下了“宁玉”二字,目光再落到池塘上时,发现那只死鱼已经毫无踪影。

    越是肮脏罪恶的东西越要用纯白美好的事物遮掩,亘古如此。

    “时辰已到,请老夫人出题。”

    正堂中,萧锦华放下茶盏,开口道:“这第一题,就问问诸位捉妖和妖司的规矩罢。”虽为笔试,却是老夫人口头出题,捉妖师笔答,院中的仆从扯着嗓子将萧锦华的话复述了一遍。

    捉妖的规矩无非就是不可私豢、不可私杀、不可有私情:私豢妖物或半妖为死罪;如遇祸人阴妖必须交予妖司处置,私杀与杀人同罪;捉妖师不得与妖生情、通婚,否则处死。

    前二者因宁宛天而设,末者则是宁宛天死后所立。宁宛天在世时,只有一个正妖司,为宁宛天和捉妖世家封家所掌,专司人、妖之事。而现下的妖司已成捉妖师的工具,层层分级,除去最高级妖司由皇帝、捉妖世家宿家及妖首三方共理,其余地方妖司则有权财者皆可设管。

    然而如今无论是捉妖还是妖司的规矩已然形同虚设,问这种问题无异于猫哭耗子,宁玉镜看着自己写下的答案,不禁觉得讽刺。

    “第二题,请诸位写出如今现存的捉妖世家,务必将世家之首写于首位。”

    但凡在大燕,三岁孩童都能答出此题。捉妖需有天赋灵性,又依天赋灵性划分阶级,从上古起,频繁出有高阶捉妖师家族者延续至今形成七姓捉妖世家,是为封、宿、谢、卜、施、齐、高,七家所掌捉妖秘法各有千秋,其中封家曾为世家之首,但因于二十年前大乱后惨遭灭族,故如今的领首是宿家。

    宁玉镜虽常年住在山中,但并非对人间不闻不问,现下看来这场笔试不过是试水,用来降低众人的警惕心罢了,对她而言亦不算什么难事。

    此次笔试统共七题,左右都围绕着捉妖师、妖司与世家三者,七题答完之后便有仆从将答纸收齐送至老夫人手中。参与者少有百来人,好在秋日气爽,府中又提供了梨水和芋饼,因此等待批卷的过程并不恼人。

    待老夫人批阅完成,天色已经昏暗,仆从抄着选留名单朗读了一遍,不出宁玉镜所料,大部分人都名单之中。

    落选之人可领半吊钱,此番初试,院中捉妖师只少了三成,宁玉镜随手捏着勺柄搅了搅梨水,可惜没能把身侧的半盲之人筛掉,不然她还能有点乐趣看。

    “是不合胃口吗?”

    虞琅似是特意来看她的,宁玉镜顿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只一瞬就让自己看起来怯怯的:“少夫人见怪,是我自幼身体不好,有很多忌口。”

    天色暗暗,她低垂着眼,颇有种泫然欲泣的意味:“若不是我在捉妖上有些天赋,恐怕也活不到如今年岁。”话落,她敏锐地察觉到身侧的男人扯了下唇角。

    宁玉镜垂着眼睫,心里有了判断。

    “阿芸,去给宁姑娘换杯热茶。”虞琅面露怜惜,沉吟片刻又道,“宁姑娘身子骨弱,不如今夜就同柳公子一道宿在府内吧,免得奔波。”侯府给捉妖师安置的住处在城郊别院,宁玉镜本就有夜探侯府之意,虞琅此举正得她心,只是……

    她听见身旁那人先道:“多谢少夫人,柳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宁玉镜:“……”

    虞琅关切的眼神又落回宁玉镜身上,微风拂过宁玉镜蒙面的轻纱,送上门的机会她总不能拿来打水漂。她起身福了福,依旧作得弱柳扶风:“多谢少夫人体恤。”

    宁玉镜眸光微转,恰恰瞥见柳少言不动如山,男人即便眼覆白纱,视线仍旧如有实质。

    宁玉镜:“……”烦死了!

    *

    宁玉镜料得不错,沾上这个姓柳的独眼就没好事情。要论阴魂不散,柳少言属第一,没人能属第二。

    她看着横挡在自己颈前的虬枝,几乎要气笑了:“阁下是猢狲吗?”这么喜欢树枝。

    “不比您。”柳少言淡淡道,“东西还来。”

    果然是讨法器来的,白日还真叫他认出自己了。宁玉镜掀起眼皮看他,柳少言眼上白纱并未取下,她嗤了一声:“到我手里的东西就没有还的道理。”

    男人的视线仿佛穿过薄纱直刺进宁玉镜眼中,他手腕一转,虬枝便转至心口,宁玉镜劈手挡了一二,还未真正打起来,便听有人怒喝:“什么人!”

    两人神色陡然一变,竟双双收手,霎时间衣袂翻飞,身影匿进黑暗中。

    此时夜已过半,蛐蛐吱吱的叫声尤为明显,随即是匆忙凌乱的脚步声,听着约莫有三四个人。

    “方才是什么声音?”有人压低声音道。

    “把这周围搜一遍。”

    啪嗒两声,是空院中的假山传出的动静,几个侍卫面面相觑,立马拎着剑冲了过去。

    窸窣声和脚步声渐远,之前慌乱中两人干脆钻进了空房,房中一股灰沉的霉味,宁玉镜徒手将剩下的石子捏成齑粉,随手捻进了手边只剩土的盆栽里。

    月光朦胧地透过窗户照进屋内,落在短刀的刀面上。宁玉镜另一只手竟握了一柄短刀横在柳少言颈前,她紧了紧刀刃,恰恰压在半月前柳少言被划出血痕的地方,先前的疤痕早已愈合,宁玉镜轻笑:“柳公子功力见长啊。”

    柳少言尚有余力却不挣扎,语调阴冷,同白日的温润大相径庭:“你就不怕我再把他们招来?”

    “他们”自然指的是那些侍卫。

    “是吗?”宁玉镜好整以暇,她身着夜行衣,分明月色缥缈,但柳少言却能隐过白纱看清她微弯的笑眼,“你到侯府来,真正目的也不是找我要那枚铜币吧?”

    如若真的是因为法器,那么宁玉镜在楚山城半月有余,为何从不见柳少言出手?再者白日里机会那么多,也不曾见他找自己讨还,偏偏就在夜深人静之时。

    她半夜出来是为了查案,柳少言又为了什么?

    白纱之下的左眼瞳色渐紫,但因白纱作挡,宁玉镜毫无察觉,柳少言下意识垂下眼,道:“东西还我,此后各不相干。”

    此等提议的确叫人动心,再这般纠缠下去她根本无暇查案。夜色幽静,宁玉镜顿了顿,道:“可以,但你要告诉我,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柳少言阻拦她的行为过于笃定,宁玉镜自认自己乔装打扮得与本人毫不相干,她与柳少言只有半月前的一面之缘,压根没理由就这样被他一眼看穿。

    更何况他当时还是个半盲。

    “气息。”柳少言面无表情地摊开掌心,“我的法器。”

    宁玉镜:“……”她没有妖丹,哪来的气息?

    “你……”她正要说柳少言不诚心就别想要法器,忽然耳尖一动,神色难看起来。

    柳少言也意识到什么,问:“怎么了?”

    “又有人朝这边来了。”宁玉镜来不及解释,一把抓住柳少言的手腕,“走!”

    柳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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