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索

    “宿天师,就是这里。”

    这间房向来都是空置的,宿文礼沉默着将此处上下打量了一番,才道:“你确定?”

    “确定!”那侍卫语速极快,“我们巡逻的时候分明听见这里有声音,后来有人引我们去假山,我心下觉得不对,才来打扰您。”

    宿文礼闻言没再说什么,上前推开房间的大门。门前灰尘很重,地上厚厚地浮了一层,宿文礼走过时会留下明显的痕迹,月光无声照进房中,周遭的一切都看起来毫无破绽,死一般的静寂。

    侍卫胆战心惊地跟在他身后,他的确是肯定有人潜进侯府才去找的宿文礼,可这房中很明显陈放已久,连尘灰都不曾有变化,若是宿文礼什么也没查到,他必然会遭殃。

    宿文礼停下脚步,从袖中拿出一赤金罗盘,他屈指在罗盘正中的天池一拂,内盘便如同被唤醒一般飞快地转动起来,发出一阵耀眼的白光。

    赤金罗盘,捉妖世家之首宿家的嫡传法物。

    衣柜的空间狭□□仄,宁玉镜小心地屏住呼吸,她的眼力和耳力非常人能比,仅通过柜门的缝隙,便能将宿文礼的动作尽纳眼底。

    楚山城不过是一边陲小城,没想到卧龙藏虎,竟然会有宿家的人。

    嗒。

    几乎是与罗盘复位的同一时刻,模糊的窗纸处投出一道诡异的人影。

    宿文礼厉喝一声:“站住!”

    刹那间屋中摆件被七零八落地挥洒在地,轩榥破烂不堪,宿文礼已不见踪影,只剩一片狼藉。

    侍卫怔愣片刻,反应过来立马转身抄着剑冲了出去。

    屋内重归冷清,宁玉镜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方才破窗而出的宿文礼不知何时又重新回到屋内,他身高八尺,落地却不闻一丝声响,宛若幽灵游走在房内的各个角落。

    从头到尾他就不曾离开过,先前不过是惑人的障眼法。

    咔嗒。

    衣柜上半挂的破锁被挑开,宿文礼倏地拉开柜门,掀起一卷尘灰。

    但除了尘灰,什么都没有。

    没有人,没有妖,甚至没有一缕生气。

    宿文礼面色不虞,不死心地又在周围来回转了几圈,终于冷哼一声,振袖一挥,抽身走了。

    可惜就算宿文礼是捉妖师,却没有通天眼,看不穿宁玉镜用妖力凝出的屏罩。此等招术上一个会用的还是她娘,自然不是宿文礼肉眼可破的。

    宁玉镜拧了下眉,这招术虽然管用,但耗费妖力巨大,今夜她恐怕撑不了多久。

    柳少言在她身后平静道:“宁姑娘妖术不错。”这是拿她的话来刺她了,宁玉镜焦心妖力反噬,并不想搭理。若不是担忧放任柳少言在原地会牵扯自身,她早把他踹出去当靶子了。

    “喂。”

    宁玉镜置若罔闻,走了两步没听见柳少言出声,下意识回眸瞥了一眼。

    男人背对着她半蹲在地,似乎是发现了什么。

    月光清幽,银辉静静地洒落,四周安静地落针可闻,平白添了几分温顺的意味。

    里屋灰扑扑的角落,堆着几个被破布裹着、血肉全无的死婴。

    枯白的皮紧紧贴在骨架上,柳少言支着虬枝轻轻挑开其中一只死婴身上的旧布。

    旧布下的皮上残留着一道深灰的印记。

    是半妖印。

    *

    “第二轮试验,是检验诸位的捉妖能力。”此次老夫人和大夫人都未露面,只虞琅一人主持,她姿容端庄温柔,示意侍卫将木箱提上前,朗声道,“此番由各位抽签决定试验内容,试验内容相同者则为一队,最先完成试验的前三队晋级。”

    众人纷纷上前抽取,宁玉镜照旧落在后面,她昨夜被反噬折腾得后半夜根本不能入睡,此刻小腹仍然阵阵发痛。

    直到所有人都抽完,柳少言才姗姗来迟,不知是不是宁玉镜的错觉,柳少言走近后,她丹田的阵痛似乎减轻了些。

    这又是什么道理?她暗暗道自己发了蠢疯,垂眸揭开手中的纸张,上面写着一个“秋”字。

    院前虞琅对柳少言点头示意,让阿芸将最后一张纸递给他。

    “怎么就你来得最晚?”人群中有人忍不住刺了一句。

    “实在对不住,拖累大家了。”柳少言在外向来端的是温润如玉,纵然颔首致歉亦是风度翩翩,他拿着最后一张抽签正欲走至众人之后,便被一黑衣劲装男子拦了下来。

    此人拿的是剑,剑半出鞘,剑刃正正挡在柳少言喉结处。

    柳少言面色不改,朝那人的方向偏了偏头:“这位兄台?”

    “打开。”黑衣男人语气轻佻,明显没把柳少言放在眼里。

    这是逼他当众展示拿到的字,柳少言指腹轻轻从纸张上擦过,嘴上却问:“为何?是所有人都给你看过了吗?”

    秦信轻嗤了一声,嘲讽之意不加掩饰:“你一个瞎子看得见吗?正好打开让大家伙帮你看看。”他周围几个人登时笑开,俨然将柳少言当作笑话。

    虞琅蹙眉,来参赛的捉妖师良莠不齐,她作为主人家自然要维系表面的友好,于是默示侍卫前去调和。

    “既然都是侯府同意参赛的,没必要做那么难看。”先侍卫一步站出来的是一个蓝衣少年,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他径直持剑将秦信的剑挑开,抱胸站在柳少言前面,“欺负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秦信没想到有人会当众下他的面子,神情不复之前的得意,细看有几分阴毒:“哪来的小子,毛都没长齐凑什么热闹。”

    “你说谁毛没长齐!你狗眼看人低!”

    “怎么,你是这瞎子的儿子吗?不然着什么急?”

    柳少言:“……”

    眼看又要吵起来了,侍卫不敢再耽搁,连忙将两伙人分开。

    “比试还未开始,诸位冷静!冷静!以和为贵、以和为贵!”

    “同是捉妖师,大家互相体谅。”虞琅见两拨人声音小些了,圆场道,“抽出的纸张带有红色章印的便是队伍暂时的领队,请各位先行做好准备,切莫延误了时辰。”

    如此院中才真正熄了火,宁玉镜寻着“秋”找了去,与柳少言碰上了面:“柳公子开场好戏,小女佩服佩服。”

    柳少言以袖作挡将一只锦囊塞进她手里,从唇边挤出几个字:“记住你说的话。”

    指尖无意碰触的瞬间,宁玉镜腹处的痛楚也消失了一瞬。

    宁玉镜微顿,无声蹙了蹙眉,下意识抬眸看了他一眼。

    半月前破庙一架貌似也是这般,当时宁玉镜分明已经病发,柳少言出现后妖力却突然复苏,离开破庙后反噬便卷土重来……

    可她与柳少言非亲非故,柳少言还是捉妖师,缘何如此?

    她不动声色地收下锦囊,将其挂至腰间。

    此事日后再论,眼下之事更重要。

    她和柳少言虽不知道对方费尽心思混进侯府的目的,但显然明白目标都与侯府背后之事有关。有聪明人打掩护自然比单打独斗轻松得多,故而两人昨夜临时做了交易——柳少言助她将“捉妖师”的身份伪装得天衣无缝,宁玉镜则在暗地查案之时护他一把。

    柳少言给她的锦囊乃是缚妖索,缚妖索只有天赋灵性地阶以上才能制出,有了缚妖索,即便没有天师腰牌或铜钱法物,也会被人尊为座上宾,这是给宁玉镜的定心丸。

    “诶,你也是‘秋’啊。”蓝衣少年忽地探过头来,脸上洋溢着天真的笑意,“好巧我也是,我叫明高,你们呢?”

    宁玉镜轻轻笑了一声:“宁玉。”楚山侯府是什么风水宝地不成,昨夜见了一个宿家捉妖师,今日又来一个高家的,当真是……群英荟萃。

    高明浑然不觉自己已经身份暴露,仍然一副乐呵呵的模样,将期盼的眼神看向柳少言。

    柳少言:“柳安。”

    高明缓缓眨了下眼,他怎么觉得这位柳安突然变得不好惹了,明明方才还是温柔和善的软包子……

    他独自在外,本想交予几个脾气好的朋友,满以为这蒙眼人会很好说话,谁料又碰了壁。

    高明略有尴尬地对着宁玉镜笑了笑,默默缩了回去。

    院中捉妖师被分为四部分,对应“春”、“夏”、“秋”、“冬”,又指“东”、“南”、“西”、“北”四个方向。

    虞琅让阿芸将对应的试验内容分发到每人手中,然后道:“一炷香之后,试验便正式开始,若是后日此时未能回府者亦算出局。”

    所谓的试验内容只有一个地点,具体情况还需他们自行探查,“秋”对应的是楚山城西边的“安平镇”,赶至此处便需三个时辰的脚程。

    安平镇,亦是城中百姓所言阴妖肆虐之地。

    耳边皆是捉妖师们讨论的声音,宁玉镜隐约听到“青阳镇”“碧水县”“松月乡”的字眼,这三处都是与安平镇相似境遇之地,然而侯府招揽的捉妖师们八成都不会“捉”妖,岂不是……

    宁玉镜踏出侯府大门的门槛,回眸看了一眼府门上高挂的牌匾。

    牌匾红底金字,每日都有人精心清扫,在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崭新如初。

    待所有捉妖师从府中出来,街道上已经聚集了不少穿着朴素的平民百姓,他们大多拎着装有鸡蛋大米的篮子,见他们分道走后,立马一窝蜂地涌上侯府大门,争抢着要将食物送与侯府。

    “在世菩萨,救万民苦啊!”有人高喊。

    下一瞬,这句话便如口号一般,响彻整个街道,几乎人人附和。

    宁玉镜不再多看一眼,抬步离开。

    楚山侯府下得好大一盘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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