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子

    “娘子,这都不算吗?”琥珀不解,“奴可听说,去岁宁王娶了正房娘子才两月,又赶着娶了三个侧妃,都不带消停的,若不是遇国丧,宁王是准备娶第四个侧妃呢。”

    “咱们殿下,也就您一个正头娘子,连通房的婢子都没有,甚至在安西这五年,身边也只有阿九一个人跟着,难道,这还不够吗?”

    “他若是之后想娶了,娶上个十个八个的,我也没有任何意见。”虞秐升摆了摆手,“他莫要管我,我也不管他。”

    “我两,各自按着心意活着就成。”

    虞秐升说完,踏步往前走至一酒水铺子前,停了脚。

    “琥珀,咱们到了。”

    “陈记?”琥珀蹙眉,“娘子,您来酒肆吃酒么?”

    “不吃酒,”虞秐升摇了摇头。

    “那做什么?”

    “租下它。”

    “租?”琥珀张大了嘴,话还未说完,慌忙捂住了嘴。

    见虞秐升已大踏步进了铺子,里头有人先说话。

    “小娘子,我肆今日歇业了,娘子去隔壁吃酒吧。”里头是男子说话声。

    虞秐升脚步不停,大踏步又往里走,抬高了声:“听说你肆是要租出去是么?”

    她话还未落,视野逐渐清晰,便瞧见里头已然坐了几个着胡袍留络腮胡的胡人。

    胡人面前,正站着一个矮小的男人,留着一小撮山羊胡子,面带笑意对着那群胡人说话,见着进门的虞秐升面色倒是立刻变了变,明显收了笑意,身子往后仰,商贾之气变得侵略。

    “娘子,说什么?”

    话是疑问。

    虞秐升朝里又走了几步,寻着个位置,衣袖掸去上头的灰,便盘腿坐了下来。

    “我说,我要租下这铺子。”

    话音才落,四下便忽然没了声。

    那几个胡人本也瞧着虞秐升,见她回答,从方才的疑惑,忽然都哄堂大笑起来。

    虞秐升不恼,她斜靠着,等着那几个人笑完。

    倒是那山羊胡子的男人朝前对着虞秐升一揖:“娘子莫要玩笑,今日小老儿这铺子真不开张,娘子若是有兴趣,隔壁柳记的酒刚从剑南道运来,娘子且也去吃他家的好酒。”

    琥珀扯了扯虞秐升的衣袖。

    “我没有玩笑,这些胡人也是要租这铺子吧,他们出多少?”虞秐升继续道。

    那几个胡人收了笑意,迈着步子朝她这处走来,山羊胡子的男人脸色微有了变化。

    “娘子莫要为难我们,今日实在是不便……”山羊胡男人脸上有了愠色。

    方才他看着这两个女子虽着胡服男装,但眉目端正,气质不俗,定也是富贵人家的女郎,他还存着几分敬畏意。

    可她竟是来问这铺子的租金,邺京城有些富贵女郎们喜爱招摇过市,也与那些纨绔一般无二,可那些女郎们皆有封地食邑,绝无有来租铺子做生意的。

    当庐卖酒的都并非正经人家的女郎,做生意的素来将铺子租女人视作侮辱,除非迫不得已,他绝对不会把这铺子租给女人,岂不是多了晦气!

    自己方才才谈拢了价格,偏这女子中途插手进来扰了他布局。想到此处,他脸色瞬间变黑,就要动手赶人,后头的那几个胡商走了上来。

    “我等倒是好奇,你这小娘子租这铺子做何用?”那几个胡商嘻嘻哈哈笑着,眉眼轻佻围着虞秐升,半弯下腰问道。

    虞秐升几乎能闻到他们身上的酒气,还掺杂胭脂水粉的味道。

    大概是才从前头的平康坊出来,高鼻深目,白种皮肤自也更薄一些,愈能透出红晕酒气。

    她忍住了蹙眉,抬起眼皮对了上去。

    “几位租这铺子是做什么?”

    “邺京城女郎花容月貌,都喜大食的香粉蔷薇水,自然是开粉铺。”胡人们笑做一团,“方时小娘子也记得来赏脸,定会给娘子低一些的价格。”

    “胭脂水粉。”虞秐升视线过了矮小的铺门,朝对面平康坊朱红围栏看去。

    隔着这条街,那厢尽是柳眉朱唇,这的确是能赚上一笔的极好生意。

    “你们是才从外头进的邺京?”虞秐升回头,她语气很是平和。

    几个胡人摸了摸胡子,又拍着肚子道:“小娘子倒是好眼力,我等今日才进的城,离开邺京少说也有一年了。这铺子呢,还是去岁的时候与这的东家定好的。”

    他们打了一个酒嗝,浓烈酒气直冲着她。虞秐升忍着味道,仍旧没动。

    琥珀已然捂住了口鼻,身子躲饭了虞秐升后头。

    “娘子也听说了,这铺子是去岁就说好的,娘子还是快请回吧。”山羊胡子有些恼起来,这女人再不走,这钱就要晚到一分。

    “我也不与二位抢,且问一句,东家租你们多少钱?”她朝着那几个胡人,声线冷静。

    “这是我们自己谈拢的价格,怎能轻易与外人说,娘子莫要坏了做生意的规矩。”山羊胡子卡到她与那些胡人中间,面带愠色。

    “娘子若是再无理取闹,那便莫要怪我不客气了。”

    “娘子,娘子,我们先走吧。”琥珀在后头猫着声。

    “既然是如此,看来是已成定局,”虞秐升起身,“今日叨扰了。”

    她掸了掸衣尘,拉过琥珀朝外走去。

    山羊胡子的脸明显松弛了下来,回头又急忙招呼那几个胡商。

    “娘子,您究竟是想要做什么?”琥珀亦步亦趋跟着,“方才那几个胡人满脸络腮,可是要吓死奴了,若是动起手来可怎么办,奴可拦不住他们。”

    “倒也不用担心,”虞秐升看着前头冒着烟气的摊子,买的大抵是红豆团子一类,她伸手示意琥珀买了两,一人一个继续往前走,”前头就是平康坊,旁侧转角便是武候铺子,再过半刻,便有巡逻的龙武军过,谅他即使真想揍我,也没那个胆。”

    “也是也是,”琥珀拍了拍胸,“娘子也真是算得够好。”

    “那咱们这就回府了么?”

    虞秐升咬了大口,软糯红豆不似她吃过的那般细腻,倒是粗粝中多了原汁原味的风味。

    “不回,咱们就在这宣阳坊内再逛逛,听说前头开了家彩缬铺,咱们去看些彩色绢帛回来。”

    “娘……娘子!”琥珀后头喊着,把红豆团子往嘴里一塞,小步追了上去。

    宣阳坊矮墙后,挂着几展竹骨做的灯笼,用黑漆木杈子挂着,男子一个猫身脚尖用力,朝后退了几步,闪进了街边不起眼的一家棺材铺子。

    铺子里正有人与前头的少年低声说话,少年身后的暗影里,还站着一个人,看不清脸。

    阿九抄着手便先候在一旁。

    棺材铺子前跪着几个人,皆着胡服,低头跪在少年身前。

    “你们知道规矩。”少年冷声道,视线却是停留在那漆黑的棺椁身上。

    “郎君,奴等……奴等无用,丢了那龟兹人,坏了郎君大计,请……请郎君赐福。”为首的磕头郑重道。

    身后的那道影子举起短努,指向跪着的人。

    “大陈的暗桩,虽身背黑暗,却也身负国命,应有自己的荣耀,而不是失了任务先不如实汇报,就在此哭哭啼啼要郎君赐福。”拿弩的人短促呵斥道。

    声音低哑,像是故意压着音调。

    “那龟兹人散了商队后,独居在城西的破院里,这些日子我等日日盯着他,可谁知道,那日晚上院里未升烟,我等察觉不对,待进去查看,人就不见了。”为首声音冷静了一些,缓声道,“邺京四处我等都看了,一无所获,再得消息,便是……来自安西。”

    “丢了人,再有消息竟是从安西传来,什么人有这么大的能力能躲过你们的眼睛。”那身后的又道,“调查清此事比赐福重要的多。”

    “是,郎君,我等知晓了。”那几人重重抢地,漆黑的棺椁并无半点撼动。

    “既是我等失职,那总要给郎君交代。”

    为首的忽然从腰间蹀躞拔出短刀,重重刺向自己手臂,骨血与刀尖接触声刺耳。

    后面跟着跪着的几人,也纷纷跪下拔刀做同一行径。

    动作干脆利落,连一点闷哼声都未听到。

    “走吧。”站着的少年忽然出声,“莫要再磨蹭了。”

    没有任何人回头注意到阿九,迅速起身叉手,一一都回了黑暗角落里。

    门起了声,再迅速一阖,屋子里便暗得密不透风。

    “郎君。”阿九的声音低了许多,“娘子想是要租那间铺子,但那铺子东家不愿把铺子租给娘子,因而作罢。”

    “为什么不租她?”许是在黑暗角落里,褚珩的声音比平日听着低沉。

    “那铺子东家去岁已与那几个胡商说好的,所以不愿再转租他人。”

    “是已签了?”褚珩问。

    “非也,”阿九叉手低头继续道,“也不过是个口头承诺,以往若是他人再来问价,租给别人也是有的,只是……”

    “只是什么?”

    “娘子是女子身,邺京有不成文的规矩。商户们除非迫不得已,自不会把铺子租赁给女子的,这些商人认为女子属阴,金银这些又属阴,以阴行阴,便多有晦气,怕是会影响了屋子气运。”阿九抬头瞥了眼黑暗里褚珩的脸色,“这些也不过是那些铜臭商贾自以为是的陋念……”

    “郎君,要不要替娘子出这个头,让那不长眼的商贾把铺子租给娘子?”

    阿九讨好问道。

    褚珩斜斜睨眼过来,默了半晌,才道:“她离开宣阳坊了吗?”

    “未曾,与琥珀去了坊内的彩缬铺。”

    “再等等。”褚珩道。

    “那郎君是准备回兵部还是……去大理寺?”阿九顿了顿,“还是,我再去盯着娘子?”

    褚珩点了点头。

    阿九叉手一礼。

    “郎君且放心,只要阿九在,没人能欺负咱们淮王府。”他信誓旦旦说毕转身就要再走。

    “等等。”身后少年又止住了他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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