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字

    虞秐升这般腹诽完,察觉身前人影一晃,发现琥珀已站在她前面。

    “殿下,殿下自然是明白……明白我在说什么……”她开始算是气势猛涨,但褚珩视线看着她却无动于衷,后几个字便低了下去。

    “殿下这么做,如何!如何对得起娘子?”琥珀视线不敢瞧着褚珩了,舔了发干的唇,小声支出声。

    “我做了什么?”褚珩不解,他的声音并未有别的温度,若是不知他的人听来,却像是故意质问。

    他见琥珀低着头,越过了琥珀,而是落在虞秐升露出的半张脸上。

    “殿下,琥珀说胡话呢,莫要理她。”虞秐升笑着出声,从后头站出来对着褚珩道,“殿下是来寻我?”

    “是。”褚珩额首。

    “是寻我去西院?”

    “对。”

    “那便走吧。”虞秐升点头,便同他一起,把季娘牵了过来,“季娘,我们去见几个你认识的朋友。”

    话才毕,倒是褚珩抬了抬头。

    季娘空着的手牵过褚珩,褚珩手心被软乎乎的孩童手掌一握,他愣了须臾,视线停在虞秐升脸上。

    他发现每每瞧着她的时候,她总是眉眼弯弯的,似乎没什么事可以扰了她的心情,即使是当初受了酷刑,却也不过喊痛了几日,很快便如什么都未发生一般了。

    他突然觉得,自己有时候,很想知道眼前这个女子她究竟在想什么。

    就如同他明明在外头听到了琥珀说着‘官妓’这个词,也大概猜到了事情究因,却还是忍不住想听她会说什么。

    他觉得自己现在,陌生又奇怪。

    可她的反应,却好像已然猜到了他做了什么。

    “我虽欢喜殿下此行,但才出国丧不久,殿下便这般光明正大买下她们,怕是会落人口舌。”虞秐升牵着季娘,她缓声说道。

    她这句话出自真心,因而视线是看向并肩而行的褚珩侧脸。

    “无妨。”少年人的侧脸也生得好看,被冰雪映衬着,像是雕琢精细的冰塑,细致又清冷。

    他似乎真不在意这些,视线也微微转了过来。

    虞秐升其实略有些担心,自那日宫宴,褚珩一意孤行要替那些军户鸣不平,德明帝似乎近日都对这个儿子视若无睹,朝中诸事多,已有半月不曾召褚珩处理军务。

    甚至前几日,她听闻了望县军户谋逆起兵之事,如今这些军户已连夺了几州,却迟迟未得扑灭。

    至此情况,德明帝也未召褚珩进宫。

    那日她虽未曾听明白刘十七所要褚珩去呈冤的究竟是何事,但“望县”二字她却是听得分明,想来也与军户谋逆一事有关。

    褚珩说要替刘十七申冤,但他似乎也迟迟未动。

    “要问什么?”褚珩看到她表情变化,对上她的眼睛问。

    “的确是有些疑惑,但牵扯殿下私事,我还是不问了。”虞秐升摇头,她思索,他对她的信任,似乎也未到了那般亲近地步。

    “既答应了你,你可尽管问。”褚珩道。

    虞秐升低头看了眼季娘,小娘子睁大了眼睛,在他们二人间来回看,似不是很明白他们在说什么,虞秐升抬手摸了摸她的双髻。

    “还是,再过些时候吧。”

    *

    褚珩将那日云香阁买去的一车的官妓皆带至西院,七八个女童都还是髫年,虞秐升着珍珠和琉璃将她们都妥善安置了,这也花费了她不少功夫。

    她又重新给这些女童安排了之后的开蒙课程,这倒是比往日还要忙碌。

    有时候她甚至都要忘了,自己来这里的任务究竟是什么。就好像,她在此处寻到了另一件值得自己去肯定的事情做,她对此甘之如饴。

    自到了夜里,还要重新整账,在人选里寻合适的刊工,至烛灭了她才反应过来已是深夜。

    琥珀在一旁打盹,她笔下也算着账,墨滴于纸张上,她昏昏欲睡,身子止不住往后倒去。

    虞秐升眼疾手快将琥珀的脖子一托,这才没让她摔了下去,琥珀倒是惊醒了,抹了抹唇边留下的口水,迷蒙着眼睛道:“娘子,几,几更了。”

    “二更了。”虞秐升听了会外头的打更声,道,“去睡吧。”

    “是。”琥珀起身一揖,揉着眼睛往外走绕过屏风,虞秐升便听到了她的惊呼。

    “殿下?”

    虞秐升抬头,见褚珩已然绕过了屏风,她有些惊讶。

    自她之前受伤后,褚珩大抵是为了让她好好养伤,便搬离了她屋子,今日这般晚了,他又为何会过来呢?

    “还未睡?”褚珩看了眼桌上的油灯,视线落于虞秐升脸上,他蹙了蹙眉。

    虞秐升今日不曾着妆,连发髻都松松散散,金玉全无。又因这几日忙忙碌碌,想来自己脸上定很是疲惫,她下意识地想要捂住脸。

    脸至半空,手又耷拉了下去。

    自己何时开始在意这个了。

    “殿下有什么事么?”虞秐升问,她起身对着褚珩作揖。

    褚珩看了眼她,又四下扫了一眼,四处都是她散落的一些用废了的纸张,连后头的矮榻上都堆满了书和字。

    散在虞秐升身侧的除了她打草稿的歪歪扭扭简体字,还有一些算术公式。大陈人喜用算筹,虽已传入了阿拉伯数字,但大多大陈人都不喜用。

    连同琥珀,也都只能等琥珀打盹的时候,她偷偷用一些现代的计算方法。

    今日来不及收拾,还好灯暗,不然他定然会疑惑这都是些什么?

    “殿下,我这里有些乱,殿下请随意。”虞秐升将就近的那几张纸一团,成了一纸球往桌子上一置。

    褚珩站在原地许久,他似乎在寻找什么落脚的地方,半晌才蹲下身,从旁侧榻上正拾起一纸张,虞秐升浑身一激灵。

    那是白日里她为了让那些新来的小娘子们好学字帖,本是想去买几本的,但瞧见了褚珩给她多卷书上他的笔迹,字形虬秀,颇见筋骨。

    极其漂亮的顿笔和收尾,字形精致,难得根骨间还能见一股逸气。

    即使她见过多次他的字,临摹了再多,却也还是差距太大。

    今日研究字帖时,又忍不住想要学他几笔,偏那纸就落在了软榻上,她登时脸一红,疾步起身,全身力用于一点,就想将那纸夺了过去。褚珩拿着纸的手一抬,身子后仰一躲,她收不住力气,直接往褚珩身上扑了过去,整个人窝到了褚珩怀里。

    她挣扎起身,余光一瞥,就瞧见那纸张的一角,抬手就又要去抢,那纸轻飘飘擦过她的指腹,又朝别处躲去了。

    她有些恼了,一手便也顾不上,直接搂住了褚珩的脖子,身子坐在了他腿上往下一压,支起上半身又朝着而上头去抢。

    这回她却是轻易便将那纸收了过来,眉眼一弯,这才低头看身下的少年郎。

    她视线一压,褚珩正抬头,视线便这般对上。

    褚珩的眼睛里留着微弱的烛光,那点微弱的光似融了里头的雪色,因为是仰着头,他眉宇则因这动作而舒展开,瞳孔也微微睁大,平日凛冽冷气一扫而空。

    这样的一张平日寒若雪山的脸里,竟露出懵懂的神情来。

    “殿,殿下。”她先磕磕绊绊说道,视线又一低,发现她如今正坐在褚珩身上,两人身体几乎合丝贴缝。

    手臂还有些温热,她发觉自己的手还勾着褚珩的脖子,动作极为暧昧。

    她手一松,腿一跨,整个人便立刻从褚珩身上退了下来。

    “殿下,失礼了,失礼。”她低下头抿了抿唇,将那纸张往衣袖里一藏。

    褚珩似乎没有反应过来,他默了片刻,才把身体朝向虞秐升。

    “习字最重之处,是在于手腕收笔,多一分则过,少一点则虚,”褚珩看向她的眼睛,他神情恢复得极快,“我习字时习惯腕里会收一些,因而顿笔处比常人要弱一些。”

    虞秐升脸一涨红,他方才还是看到了!

    褚珩却并未觉得这有哪里不妥,而是继续道。

    “你手腕不如我有力,因而需收的力再小一些。”他说得很是认真,虞秐升的脸愈发涨红,“你用力太过,便会失了字形的逸气,易显粗俗了。”

    他身子仰过了些,依于凭几上,平日坐的端正的身体平衡被打破,周身难得显示出舒朗随性的姿态。

    他拾起方才她放落的笔,然后在纸张上想要示范,但那纸上皆是虞秐升方才落下的圈圈画画的痕迹,他的笔在空中移了移,最后也没落下去。

    虞秐升将纸张往里一收,这才勉强露出空白的一角。

    笔落,墨留,手腕微转,一个漂亮的收笔。

    “这般便需时刻关注手腕的收力,不可过了,也不可失了。”他抬头。

    褚珩的神情很认真,即使是平日都严肃的脸,但虞秐升觉得,他的神情总是从未有过的真挚,这是一种微妙的存在,寻常人皆要距离他很近,才能微微察觉到一些。

    似乎是他的认真,渐渐将那种不适感收了下去。

    他又示范了几遍,三言两语,便将她运笔时的疑惑皆解答出来。

    她又问了几个点,他也无不耐烦的意思,依着身子,认真演示了几遍。

    距离得近了,她便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清冽松雪味道。褚珩平日里很少用香,想来今日不知是在何处沾了这个气味,在他身上缠得久了,就成了这般清冽之气。

    “殿下。”褚珩收了笔,虞秐升没来由得唤了他一声。

    “嗯?”他尾音扬了扬,视线对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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