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雷无桀此时手里怀抱一个沉甸甸的小木箱,掀开一看,里面是十多串铜钱。

    她想起几个时辰前王大娘说的那个传说。

    “这就对了,这就对了!”

    方多病皱皱眉头:“什么对了。”

    “是阎王娶亲哪!”雷无桀惊喜地喊了出来,没有半分紧张,倒有些兴奋。

    “阎王作祟你这么兴奋做什么?”

    雷无桀却是答非所问,细细思量起来:“妙龄的姑娘?方小宝,你说那阎王这次是不是冲着离儿来的,你们府里也就离儿符合。”

    方多病瞪着眼睛瞧她:“你是不是算漏了一个人?”

    听闻此言,雷无桀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对!何堂主也有可能是他的目标......”

    方多病一时讷讷:“...李莲花说你天生玲珑心,我看你根本是榆木脑袋,你就没想过自己么?”

    “我?倒也不排除这个可能”她轻轻颔首,微眯了眯双眼,“那我正好去把那阎罗殿给他炸了!”

    -

    夜幕降临,乌云蔽日。

    刚修葺的宅院里一派肃然之气,方多病在府里内外都布置了家丁,院子里防卫更是严格,十步一岗,就等着那“阎王”现身。

    “方小宝你就不要过于担心了,今晚你娘亲和离儿由我来守护!”

    方多病部署完一切,呼了一口气,算是勉强认同了此事。

    何晓兰有些好笑于自家儿子如临大敌的模样,“小宝,我看小桀说得对,况且这里有三个高手,他若是出现,我们定能把这个假阎王抓住送他去见真阎王。”

    她怜爱地捏捏方多病绷紧的脸颊:“娘去拿床被子,你让娘在这儿干坐一晚上,我可吃不消。”

    方多病本是欲让侍女走一趟,可何晓兰却更担心屋子里的年轻姑娘们,一番推辞遂自己去了。

    雷无桀不放心也跟了出去。

    一刻钟后,街上却传来锣鼓的敲打声。

    “阎王又娶亲了,阎王又娶亲了!”

    在小远城地下矿洞里,李莲花和方多病撞到了一起。

    “你刚说那个阎王抓了谁?”

    方多病额上留着几颗汗珠,口里喘着气:“雷无桀、雷无桀被抓了...”

    -

    雷无桀在一个狭窄逼仄的密室里醒来。

    厅堂内很昏暗,烛光幽幽地亮着,砖石地面看起来又冷又硬。

    有个小窗透进来一些天光,看样子已是过了一夜。

    小姑娘思绪凌乱,昨夜自己本是故意漏了破绽被擒,可路上却觉莫名胸闷气短、意识昏沉。

    有虚浮脚步声赫呲赫呲踏了进来。

    她瞪大眼睛凝视着那个偏胖的身影幽幽逼近,却赫然发现是那个在包子铺有过一面之缘的小城郎中。

    怔住一瞬,暗暗捏紧了束缚在后的拳头:“原来是你...杀人者隐于医,你倒是会藏啊”

    来人圆圆发福的脸上嵌着一双小眼睛,他缓慢褪去外衫,泛起一丝神秘而狡猾的微笑:“可惜了,你本不必在此刻死,可既已送上门来,那阎王必是要收的。”

    “呸!你说几刻死就几刻死,还真当阎王殿是你家开的呀!我看你顶多算个牛头马面。”

    小姑娘面上冷怒,又半带轻笑:“我既以己为饵诱你上钩,必是做好了万全部署,也留了后手。我好心劝你一句,趁百川院的刑探还没来,赶紧跑,不然那一百八十八牢的酷刑有你受的!”

    假郎中本就形貌深沉,此刻丝毫不理会雷无桀的恫吓,以银针封住双臂曲池穴,凝神将丹田毒气汇聚于掌。

    黝黑的浮肿皮肤上渗出密密汗珠,双掌渐见翠青,牙关咬得咯咯作响,起伏的胸膛隐约可见内衫里肌肤的溃烂。

    小姑娘手心都拧出了冷汗却不能挣脱束缚分毫,心中翻腾着无数个念头,斑溃的血褐色映在眸子里,她压住心底涌上的栗栗危惧,双眼死死盯着前方,面上却是不显一分。

    阴森森的野兽就要扑上去,却不妨横空劲飞的一道褐影直逼双臂。

    假郎中急急向后退了好几步,定睛一看:

    半截竹棍寒利生锋、入地三分,浅云翩跹身影凌空而来,轻盈无声却又浓墨重彩的挡在小姑娘面前。

    “李莲花!我就知道你一定能找到我!”小姑娘喜不自胜,瞪得圆溜溜的眸子迸发出神采。

    脚尖在地上巧力一点,那轻瘦的竹棍就到了人手里,李莲花状似无意的打量着雷无桀,半晌他唇角一挑,略带戏谑:“看来我来得很及时啊。”

    雷无桀扬起下巴,眉宇间带着狡黠的幸灾乐祸,语气欢快:“李莲花,打他!”

    那假郎中瞬间勃然变色,脸色怨毒,乌唇一拧就运气双掌冲了上前。

    李莲花长棍挥洒,身若游龙,轻巧自若地化解了那毒掌,旋即右手一转,素白长衫飞舞,柄细如指的半截轻竹在他手中舞出了无比曼妙的剑花。

    只听“扑通”一声,那肥硕的身子仰天摔飞出去。

    这一摔衣衫散乱,露出布满毒疮的胸膛,更显可怖。

    此时方多病姗姗来迟。

    “敢抓雷无桀,找死!”

    并肩的两人眼神交错一息,便默契的攻了上去,一个打阙阴,一个逼少阳。假郎中使不出毒,在两人的夹攻下不得分毫喘息。

    李莲花方多病一左一右,猛地一个回旋,俱是默契的当胸一脚,将人踢得倒飞出去。

    桌椅碎屑飞溅满地,可不想那假郎中遇到绝境竟激发出余力,破墙而逃。

    李莲花几个跨步就追了出去,落了几步的方多病只得先回身替雷无桀解了束缚。

    出了密室,俨然就是那假郎中的药房,人在院中被百川院的彼、石两人抓获。

    此前方多病给人传了信烟,这才将人堵住。

    彼、石将人带回了驿站,方多病带着雷无桀回别院。

    “这李莲花又跑哪儿去了,见了百川院就跟老鼠见了猫,跑的飞快。”

    雷无桀打趣:“你现在早已是百川院门下了吧,方大刑探?”

    方多病眼角微抽,话锋一转打岔道:“雷无桀,下次以身犯险前能不能打个招呼...”

    “我沿途都留心撒了香灰做了记号的,以你的颖悟绝伦,找上来不是迟早的事嘛”

    “我既然能发现,那连泉也能发现,小远城地下矿洞遍布且还相通,他有意绕道遮掩,找到这里也是费了一番功夫。”那声音像是从鼻子里使劲哼出来的,带着浓浓的不屑,可微扬的下巴还是暴露了方多病的傲娇属性。

    心口不一,被看穿还要死撑的样子,雷无桀看在眼里暗暗发笑。

    雷无桀按耐住去找寻李莲花的心思,在白水园闲居一日,唯恐百川院的人顺藤摸瓜抓到他,却不想人要来自投罗网。

    雷无桀:朋友之间的问题总是要解决的。

    方多病:我倒要看看他又耍什么花招。

    于是方多病顺势将其关进了柴房。

    半个时辰后。

    家丁来报:“少爷,那个李莲花让我转告少爷,说他不慎负伤,手不能提,万盼关照。”

    方多病轻轻皱眉,暗含犹豫,遂去。

    柴房内李莲花举起纤长匀称的食指,指腹一片红肿:“刚刚被蜡烛烫到了。”

    方多病机械的勾起嘴角竖起个大拇指,毫不犹豫转身离去。

    夜色融融,黝黑的天幕上点缀着稀疏的星子,为那寂静的白水园添了几分疏朗。

    柴房的后窗传来稀疏的敲击声,几乎是在李莲花捕捉到几丝动静时,那窗棂就由外向内掀开个浅缝。

    雷无桀在窗边举起个油纸包,小声而雀跃:“李莲花!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李莲花饿了一天,正是饥肠辘辘,小姑娘就来送温暖了。

    正要扬起笑,却忽感心口剧痛,他捂住胸口,呼吸都急促起来却不能缓解分毫,起身的步子虚浮踉跄站立不住。

    雷无桀大惊失色,立马翻进了屋子,怀中的油纸包失了力滑落在地,翻滚出几个油香的大鸡腿。

    是碧茶毒发了。关梦河曾说,这毒到了后期会每三日发作一次,若是没有解药,最后会五感尽失、癫狂而死。

    尽管她已是见过李莲花毒发的模样,可次次都被他痛苦碾压的情状吓到。

    胸口处的痛苦使李莲花神色扭曲,巨大的痛苦甚至导致他开始不停往外冒冷汗。

    “酒...给我、一壶、热酒...”破碎的话语挤压而出。

    小姑娘扯下腰间的老糟烧,触及冰凉,只得运起内力温酒,而后略显慌乱的将热酒凑到他嘴边。

    李莲花唇边溢出浓郁的烈酒,他似嗷嗷待哺的雏鸟、沙漠濒死前的旅人,巴巴劫劫。

    “慢点喝......”小姑娘分明已手足无措,却仍然要强装镇定,柔声安抚。

    一壶酒入了喉,作用微乎其微。

    痛苦传遍四肢百骸,仿佛经脉都在倒转逆流,李莲花咬牙切齿才让自己没有痛呼出声,手指将衣衫攥得皱巴巴。

    “李莲花你怎么样,是疼还是冷......”

    小姑娘好像哭了,又被她猛地拭去脸上的湿意。她不顾李莲花的推拒,运起火灼之术,将沉积的纯阳内力源源不断地渡过去。

    “你不该在这里...”李莲花忽然在她耳边呢喃出声,几不可闻,“我已是、将死之人,可你正值芳华,是雷家堡年轻一辈的佼佼者。”

    他将小姑娘那一身红就着影青的衣衫纳入眼底,断断续续喘着粗气:“你不该把时间、和精力磋磨在我身上...我不值得...”

    寒意和炽热在体内抗衡,他浑身痛到痉挛,连肌肤都在颤抖着显示出此刻的痛苦究竟有多少。雷无桀掌下衣衫尽湿,冰冷刺骨,李莲花冷汗冒得如同落水之人。

    小姑娘不停得为他擦去额头上的汗水,渐感力不从心,可对面之人的脸色还是白的像快要消融的冰。

    月白手腕上显露出青色血管,有一瞬的气血阻滞,血气上涌被她硬生生压下。

    怀中人那双眸已不再漆黑清亮,微微泛着灰败之色,毫无聚焦,他终是失了神智倒下。

    不值得......

    那句脆弱的叹息消散在夜色里。

    若说在知道李莲花就是李相夷的那一刻,雷无桀还有一丝的暗自欣慰。那么在见到李莲花毒发时那念头已荡然无存,甚至于懊悔自己曾经的愚蠢想法。

    倘若李莲花只是李莲花,他便只用做那个大智若愚、扮猪吃虎的逍遥游医,或许得闲数日,光阴漫漫,生活慢慢,却心有所安。

    而不是独身十年立于世,所有过往都仿佛被湮灭,受尽天下至毒折磨,身拖残躯行将就木。

    只是小姑娘没有想到,有时候击碎一个人的事情简单到只是他发现了自己所有的意图:

    雷无桀喜欢李莲花。

    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自己目光就无法从他身上挪开。

    是游走在闹市的那份悠然潇洒,是逗弄狐狸精时的柔和萌态,还是对案件抽丝剥茧的心手相应......也或许只是那日小青峰上的梨色弥漫罢了。

    小姑娘没有刻意藏匿心中那份欢喜,一股脑的跟在人身边,只是想目之所及有他,且仅有他。

    雷无桀再不是初出江湖的那一身嫣红,而是沾上了其他的色彩:莲实的云白,水芝的苍青,或者是楚莲的朱华。

    当那之于她而言算作美好的一点小心思,却被李莲花以一种柔和的冷漠敷衍戳破,于是乎,满心欢喜变成了她的空欢喜一场。

    问莲根,有丝多少,莲心知为谁苦?

    “李莲花,你可不可以只做李莲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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