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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

    阳景明媚,春野绿遍,陆承渊揽着江夕月,驾马飞驰在宽阔的官道上。

    乌骓不愧是陆承渊的坐骑,飞奔起来风驰电掣,四只白蹄稳稳地匝在地上,两旁的树影却根本来不及看清,倏忽一闪就消失不见。

    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还夹杂着隐隐花香,江夕月迎着灿阳,脸色因激动变得绯红。她的发丝在风中凌乱,心跳声盖过了呼吸。

    陆承渊甚至不用马鞭,这马就似发了狂一般纵骋,速度比方才梁羽雁的马快出几倍。有时碰上浅浅的下坡,马儿尽情伸展劲履,竟像要脱离地面冲入云霄。

    她的脸红扑扑的,鼻翕微微地鼓动,饱胀的胸脯随着马匹上下起伏,谨慎小心被抛之脑后,她眼底染上了兴奋和激动。

    陆承渊捏着缰绳飞驰,还有心思半抱着她低声询问:“现在还说不说羡慕的话了?”她用茉莉花水洗头,他呼吸里都是清雅花香。

    江夕月压根不及分心回答他,纵被他抱着也怕跌下马去,两手紧紧地抓着他的臂膀,看着前面一块人高的石头,惊恐大喊:“二爷小心小心!要撞上了!快转向!”

    陆承渊像没听见,在她后面沉声一笑,夕月眼看着就要撞上,吓得魂都不见,乌骓马长纵而起,一个长跳如飞鹰展翅,从巨石上一跃而过,速度丝毫未减,沿着道路呼啸而过。

    狂奔了约一刻钟,马儿也丝毫没有慢下来。他们一气穿出山林,飞越乱石岗,来到一片丘陵之上。狂风卷去了呼吸,江夕月感觉血液涌上脸颊,心脏似乎都跳麻木了。

    终于,陆承渊在一片山后草地前勒住马匹,渐渐地慢了下来。

    江夕月的发髻歪了,钗环都不知掉那哪去了。马儿缓缓停了下来,她却余悸未消,捧着心房大口喘气。马儿已开始垂头吃草,陆承渊低声笑出声来。

    江夕月回过头嗔了他一眼,稳住呼吸气哄哄道:“又不是在赛马,二爷跑那么快做什么?”

    陆承渊看她两颊通红,像经过一场不小的恐慌,很开怀:“是你说羡慕旁人会骑马,就带你来领略领略。”

    江夕月头发乱了,索性就把发髻都扯下,松开的发丝斜斜地编出一个马尾,嘴里还不依不饶:“二爷要骑马,至少先知会我一声,这么突如其来掳人上马,亏得是奴婢身子好,若是个有心疾的不是要吓死?”

    陆承渊听后却大笑,他也许久没有这样畅快地跑过一场了,看着她道:“你既羡慕旁人自由,做起来反而怕这怕那,是永远无法自由的。”

    江夕月被说中,好胜心激起,把辫子甩在头后道:“谁说我怕这怕那了,不过是一时没反应过来罢了。”她昂着头,一脸的不肯服输。

    陆承渊轻笑,不予置评。驾着马缓缓往前,他们来到了一处浅浅的河滩,河边长满了嫩绿的水草,春风吹拂着岸边的柳树,马儿驻足在铺满鹅卵石的堤岸上。

    陆承渊跳下马,把江夕月从马上抱下来,她还想逞强自己下马,脚一触地却双腿发软,冲着陆承渊就扑了个满怀。

    陆承渊放她坐在石头上,回身牵马饮水。他高大的身形遒劲有力,站在青石上端逸飒爽,那桀骜不驯的乌骓马在他掌下像听话的小猫,温驯地喝水食草,一点也不闹腾。

    远处河岸开阔,林野上飞过几只燕子和伯劳,清风拂柳。江夕月的心情舒畅极了。

    “二爷的这匹马当真威猛,可有名字?”

    “青庐。”

    江夕月奇怪:“为何起这么个名字,这匹马可是黑马。”

    陆承渊直起腰,远看着细细的河水道:“这是一个和尚在青庐旁送我的。”

    “什么和尚?”

    “我也不清楚,和尚说他法号三空。”

    三空和尚?江夕月听后有片刻恍惚,仿佛在哪听过这个名字,却偏偏想不起来。

    江夕月突然笑了起来,伸手摘下一朵野花,在眼前转着:“原来梁小姐那几句话说到二爷心里去了,不然二爷怎么舍得从马车上下来,还要拉上我?”

    陆承渊眯起眼睛:“你以为我在跟她斗气?”

    江夕月笑道:“二爷当然不肯承认了。”

    陆承渊冷哼一声:“在你眼里她是女将军,自然要这么想。”

    江夕月听后跳下石头,休息了这会儿她精神多了,她走到马儿旁边,娇俏笑道:“二爷这可是冤枉我了,梁小姐身份尊贵,又是初见奴婢,何妨留下个好印象呢。并非谁能都像二爷似的,有一字千钧的本事呀。”

    陆承渊淡然:“你是我的婢女,有我在,她再怎么尊贵,也不敢拿你怎样。”

    江夕月道:“那也不见得,方才梁小姐还跟二爷说,要用十匹良马换走我呢!”她突然凑到他面前,语气里含着几缕试探,“二爷就没有想过把奴婢换出去?”

    陆承渊一怔,看她面容温婉清秀,神色娇美可人,手里拿着一朵鹅黄色的野花,衬得她瞳孔清澈,肤白胜雪。他的眸子暗了下去,渐渐地深不可测。他把那朵野花接过来,给她别在耳后。

    夕月听到眼前的男子道:“我不会把你给任何人。”他面色坚毅,语气丝毫没有玩笑。

    这一句好似承诺的话,夹杂在悠香的河风里,瞬间润湿了江夕月的心。

    江夕月愣住了,心湖起了涟漪,跟什么复杂的东西混在一起,令她喉头一阵酸痒。

    她眼底显出片刻的微红,怔忡间绿柳拂过肩头,她却不知身在何处,浮浮沉沉地恍惚起来。

    这一刹脑海中涌现的,是与他策马奔腾的忘乎所以,是红绡帐里的一晌贪欢,是她指尖触到他脊背的伤痕,是他眉眼里倒影的她的身影……

    “二爷……我……我……”她不由自主地往前一步,缓缓地拉住他的袖口,却没想好要说什么,“其实我……”

    陆承渊也看着她,她仰着春花般的脸,眼里透出倾诉的急切。他莫名感觉到什么,模糊就要猜出什么来,眼角却突然掠过一道影子。

    江夕月也注意到了,在河边的树林间一闪而过,她回过头去,那飞奔的棕鹿在树后左奔右突,显然是受了惊吓。

    她立刻回过神来,方才的情绪全然不见,她激动地看着陆承渊道:“二爷,那是不是梁小姐在追的野鹿?!”

    陆承渊已经翻上了马,一弯身把她抱上马背,眼里露出势在必得的凶狠:“肯定是。”他嘴角扬起一抹冷嘲,梁羽雁方才出言不逊,他干脆就抢了她的鹿,送她一个空手而还,也算够意思了。

    只可怜这头母鹿,刚出虎口又入狼窝,被几十人连着追了几十里路,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只想来河边喝点水,又被陆承渊这个杀神看上。

    生死一线,只能发足狂奔,母鹿感觉到了杀意,虽已筋疲力尽,只能使出最后的力气向深林里逃去,竟也蹿得飞快。

    而青庐也感受到久违的振奋,仿佛要在主人面前显弄,死死地咬住鹿尾不放,如一只看上猎物的豹子,被欲望驱动馋红了眼,一口气又奔出十几里路,磨得母鹿快要筋疲力尽。

    江夕月从没感受过追猎的刺激,心里狂跳不止。他们追出一片原野,四野开阔平坦,到处长满了春草,母鹿一看地方不对,又往对面的树林里跑去。

    陆承渊突然把缰绳塞进她手里,低说了声:“你来驾马。”

    她意外极了,瞬刻慌得不行,但陆承渊不由分说,她已感觉到青庐的动作死死地勒住缰绳,绳子又将她的手缠得死紧。她只好稳住心神,努力地勒住马绳,指引着马儿往前方跑。

    陆承渊就在这时,弯腰从马侧膂取出弓箭。马在狂奔,鹿也在狂奔,他两手在上举起弓箭,人随着马背上下颠簸。江夕月吓得出汗,这速度要是跌下去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陆承渊用足弓勾着马腹,他深吸一口气,顺着猎物逃跑的方向,屏息凝神,调整着弓箭的角度。江夕月只听到“嗖”的一声,箭矢穿风破空向前飞去,在二十丈之外,稳稳地射中鹿腹。母鹿嘶叫一声,倒了下去。

    马儿顿时长啸一声,仿佛格外满意这一箭的干脆利落,它飞跃到母鹿旁边,缓缓地停了下来。

    鹿还在地上挣扎,睁着眼不肯死去。陆承渊流畅地跳下马背,摸出腰后的一把匕首,毫不犹豫地沿着鹿颈割下去。

    一霎那鲜血喷射,江夕月不忍卒看地别过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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