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伺候岳安怡多年的婆子抬头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问,颔首道:“是,奴婢这就去叫唐大夫。”

    她嗯了一声,注视着正堂之上高高挂起的匾额,笔势雄奇、刚劲有力的笔锋似要穿透薄薄的一张纸,将清正二字刻出山河之势。

    字如其人,那是李鹤珣高中状元那年提下的字,李诵年只瞧了一眼,便满眼挂在了正堂。

    李鹤珣是李家唯一的嫡子,也是李家能否继续安泰百年的希望。

    “你说,我平日是不是对他疏于管教了?是不是不够关心他?”

    岳姑姑轻声道:“夫人对公子自来严厉的紧,何来疏于管教一说。”

    “是啊,他自小便在我膝下长大,从前意儿还在时,我或许对他冷淡了些,可意儿都走了这么多年了,他是我唯一的孩子,我怎会不关心他呢。”

    但岳安怡又道:“可我若是足够关心了解他,怎么会早先不知晓他竟喜欢这样的女子。”

    岳姑姑诧异道:“夫人是说,公子他对沈家姑娘……”

    岳安怡想起那些糟心事便头疼,“先前我与他提过退了沈家这门婚事,但他平日那般精明的人,却在我跟前装听不明白。”

    “他是你看着长大的,你也知晓他的性子,先前家里为他操心婚事的时候,每次提起别家姑娘,他不是推三阻四就是满嘴借口,次次理由不重样,但对上沈二的事,却像是突然成了哑巴,任圣上为之。”

    岳安怡冷笑道:“若不是这婚赐到了他心坎上,他能任由圣上作践?这不是喜欢还能是什么!”

    “夫人说的是。”岳姑姑叹道:“但奴婢瞧着少夫人性子虽活泼大胆了些,但人不坏,对公子也算上心,既然二人已经成婚,夫人便由着公子一次吧。”

    “由着他……”岳安怡缓缓阖上眼,“由着他被一个行事出格乖张的女子拿捏吗?”

    她抬起手,指腹在额角打着转儿,脸上闪过一丝悔意,“也怪我,先前没将这女子放在眼里,没让人去查探一番。”

    “否则,便是与天家为敌,我也不会让她进门!”

    “夫人。”岳姑姑走到岳安怡身后,技法熟练的为她按压着穴位,轻声道:“奴婢知晓你向来心疼公子,便看在公子的面子上,顺他一回吧。”

    顺他一回吗?

    岳安怡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不多时,下人前来禀报唐大夫到了。

    她沉吟片刻,将人叫了进来。

    -

    这头,李鹤珣与沈观衣出了正堂,沉吟道:“今日之事,日后不会再有。”

    沈观衣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扬着明媚的笑容靠近他,几近贴上他的身子,李鹤珣只蹙了下眉,并未躲开。

    “你是不是要谢谢我?”

    谢她?

    李鹤珣看她一眼,“你想要怎么谢?”

    沈观衣轻哼一声,“我要方才那个梳着双髻,穿着绿衫的小丫头在院子里跪三个时辰。”

    别以为她没瞧见,那些丫鬟婆子中,就这丫头一直一声不吭的站在角落。

    从前在她身边的护卫,也总是喜欢站那个方位,或许是能一眼将屋内情形尽收眼底,遇着危险能更快的护着主子。

    李鹤珣骤然想起什么,低头瞧了一眼沈观衣的手,“嗯,知道了,等会儿让大夫替你瞧瞧手上的伤。”

    沈观衣以为自己怎么着也要再费一番口舌,没曾想如此容易,她心情愉悦的牵起嘴角,“我就知道,你会对我好的。”

    李鹤珣紧抿的唇不可抑制的上扬了一瞬,眉眼比墙外徐徐而来的风还要温和。

    “你背上疼嘛?”

    “无碍的。”不过两鞭罢了。

    -

    不多时,几人回了广明院,沈观衣知晓李鹤珣要去书房与归言议事。

    从前他只要不是上朝,几乎去哪儿都要带着她,但现下她有些困乏,正想找个借口回屋,就见李鹤珣头也不回,大步流星的踏进了书房,一言未发的将她阻隔在了门外。

    沈观衣眨眨眼,瞌睡一下醒了。

    探春从不远处走来,看着小姐沉下去的脸色,安慰道:“小姐,姑爷定是有要事相商,您别与他一般计较。”

    她不想去是一回事,但李鹤珣将她拦在门外就是不行!

    她不依不饶的道:“什么事是我不能知道的?”

    “难不成他在外头还有些什么相好的,不敢让我听见?”

    前脚她才帮他免去了责罚,眼下才过去多久,他便一声不吭直直的踏进书房。

    怎么的,是她身量不够高,所以他才瞧不见自个儿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而这个人还是他昨夜刚娶回来的妻子!

    屋内,刚要坐下的李鹤珣突然听见门外沈观衣没有半分收敛的声音,“他若是行得正,为何做贼似的躲进书房?”

    李鹤珣莫名看向归言:做贼似的?说我?

    归言眼观鼻鼻观心,低头盯着脚尖,不敢轻易开口。

    “小姐,姑爷不是这种人,他定是有正事,您跟奴婢回去吧。”

    “我是他八抬大轿娶回来的妻子,他的事便是我的事,我的事我知道一下怎么了?”

    沈观衣理直气壮的声音透过缝隙传进来,听的李鹤珣额头青筋突突的跳。

    他不知道方才还好好的沈观衣又突然发什么病,“让她回去。”

    归言不动,李鹤珣看向他,“没听见?”

    “公子,要不……您还是自己去说?”归言讪笑道。

    外面那位又不是他夫人,他才不重蹈覆辙,成为他们二人的博弈棋子,被搬来放去还讨不到好。

    李鹤珣看了他半晌,薄唇紧抿,最终什么都没说,起身去开了门。

    沈观衣站在院中,委屈巴巴的拉着探春,嫣红的唇瓣张张合合,埋怨道:“莫不是书房当真藏了人?这才不过一日,他便腻了我——”

    话音未落,沈观衣骤然听见木门打开的‘吱呀’声儿,睁着一双如水的眸子看向站在门口的李鹤珣。

    李鹤珣面无表情的道:“谁又招你了?”

    “让你借题发挥,拿我撒气?”

    “我娘?还是别的什么人。”

    思来想去,他都觉着沈观衣这些莫须有的罪名往他头上扣,定是有其缘由。

    她睁眼说瞎话的时候还少了?

    果不其然,下一瞬沈观衣便换了一副嘴脸,骄矜道:“你招我了。”

    她向来直接,李鹤珣知道,所以并未怀疑她的话。

    只是他不明白,“因为方才鞭罚一事?”

    沈观衣哼哼道:“不是。”

    李鹤珣不解,除了那件事还能有什么?明明方才回来时都还好好的。

    “你进书房为何不带我?”

    李鹤珣怔住。

    他耐着性子回道:“书房乃是肃正之地,不可胡闹,更何况我与归言有要事相商。”

    “哦,但你方才没说呀,我看你走的那么快,进去就将门关上了,以为你在里面藏了姑娘呢。”沈观衣俏生生的道。

    “没有姑娘。”

    沈观衣直勾勾的看着他,“那你为何不让我进去?”

    李鹤珣心中猛地升起一丝火气,可在对上沈观衣失落、委屈的眸子时,又缓缓的压了下去。

    他长吸一口气,又沉沉的吐出,不想将时间浪费在这等事上,“归言,将屏风后的小室收拾出来给少夫人。”

    说罢,他轻飘飘的看了一眼沈观衣,现下可满意了?

    沈观衣满意颔首,但说出的话比他方才的眼神还要轻飘飘,“不过今日我有些乏了,想回房歇息。”

    ……

    李鹤珣捏着眉心的手一滞,眼神冷沉的看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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