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沈观衣有些烦。

    她知晓自己现下的情绪有些不太对,但她记着上次和宁长愠说的应当够清楚了。

    与她纠缠没有好处,哪怕是眼下这个看上去纯良无害的李鹤珣,宁长愠也不定斗的过他。

    他若想要求些别的,沈观衣总能想法子给他。

    但是要她,不行。

    宁长愠瞧见她眼尾耷拉着,目光游离的望着云台,就是不看他,哪能不明白她恼了。

    咽下嘴里的苦涩,宁长愠收回了令她为难的目光,与她拉开了些许距离,轻声道:“方才那个曲娘,你不是想打听吗?”

    敲打着脸颊的指尖赫然停住,沈观衣歪头看向他,“你愿意说了?”

    “本也没有不愿。”宁长愠抿了一口茶,眉头轻蹙,显然不太喜欢这略微苦涩的味道。

    他放下茶盏,缓声道:“她是前些日子买进来的曲娘,从前在漳州那边卖艺为生,身份背景很干净,就是穷苦人家的孩子。”

    “怎么,喜欢?”宁长愠掀起眼皮看她。

    他似笑非笑的道:“你若喜欢,我把她送去伺候你。”

    探春忍不住道:“不行,我不同意!”

    她眼巴巴的看向沈观衣,“小姐,是奴婢一个人不能伺候您吗?”

    沈观衣本也没想将人小姑娘买来做丫鬟,她并不理会探春,看着宁长愠道:“我身边不缺人。”

    宁长愠颇为可惜的啧了一声。

    原本还想着沈观衣喜欢,他便将那人带来耳提面命一番,日后说不定还能发展成他的耳目,眼下看来这法子使不了了。

    “那你瞧瞧这里的人,喜欢哪个带走就是。”

    沈观衣抿着唇,昵了他一眼,“你怎的跟个人伢子似的,我像是缺人伺候?”

    “成,反正我如今的好心在你那儿看来都是别有用心,我啊,也不费这个心神了。”

    宁长愠嗤笑一声,“日后你若是缺衣少食,便去寻李大人的晦气,也别找我这个兄长了。”

    他漫不经心的起身往后厨走去,瞧上去倒像是与寻常无二。

    探春问道:“小姐,您不会真挑一个人回来和奴婢分羹吧?”

    “想什么呢,你当我身边是什么人都能来的?”

    “那世子那边怎么办?奴婢方才瞧世子的意思是与您怄气呢,您若是带个人走,他——”

    沈观衣看向探春,认真道:“探春,你家小姐我如今嫁人了,除了你家姑爷,无需管别的男子。”

    探春欲言又止,半晌后才忍不住道:“可是小姐,您也没管姑爷啊。”

    “姑爷恼的时候,您似乎比他还恼,姑爷不恼的时候,您便对着他恼。”

    “你是李鹤珣的丫鬟还是我的丫鬟?”沈观衣不乐意了,嘟囔着,“怎的帮他说话呢。”

    “姑爷!”

    沈观衣猛地看向她,板着脸,“你再说一遍。”

    探春怔愣一瞬,随后着急的指着从门外走进来的两人,“不是,小姐,我是说姑爷来了。”

    沈观衣顺着探春的视线看去,她大剌剌的指着人家,任由是谁都很难不注意到她。

    果不其然,李鹤珣的目光悠悠看来,那一幅清正不阿的模样,宛如和尚闯进了秦楼楚馆,格外显眼。

    “完了完了,姑爷定是来抓您的。”

    沈观衣:?

    她莫名看向一脸担忧的探春,不明白,“抓我做什么?我可有犯事?”

    “您老一个妇道人家,大庭广众的来听曲儿不说,还坐在四处都是人的大堂,上京夫人们便是喜欢听曲儿,也大多是将人请回府中,关着门自个儿听,您倒好,新婚几日便来了这处。”

    探春与沈观衣入京一月有余,那些规矩行事她也打听了个七七八八,眼下俨然是觉着沈观衣这样不妥。

    其实前世她也是后来当上摄政王妃时才行事大胆了些。

    刚嫁给李鹤珣那些时日,她与探春口中所说的上京那些夫人,并无不同。

    但一月前她还是摄政王妃,尽管眼下身份不同,但十多年的习性总是难以在一时之间转圜的。

    更何况,听曲儿罢了,沈观衣并未觉着有什么。

    归言行至沈观衣身前,探春看了一眼并未过来的李鹤珣,犹豫道:“姑爷不过来坐坐吗?”

    李鹤珣襕衣未退,那身官袍总是扎眼的,况且公子本就不是来听曲儿的,坐什么坐!

    “少夫人,时候不早了,您什么时候回府?”

    沈观衣诧异的瞧了一眼门外大亮的天,“时候不早了?可午时都还未过。”

    “既然你们都来了,那便过来一起听听曲儿吧。”

    说罢,她懒洋洋的捻起一粒瓜子剥着,刚涂上的豆蔻颜色鲜艳明亮,沈观衣不敢使力,剥了半晌也剥不动,气呼呼的扔在桌上,不吃了。

    归言瞧了她一眼,两害相形取其轻,他不敢触少夫人的霉头,只能回身去找李鹤珣。

    在门口长身玉立的男子站在门内一侧,负手而立,见是归言一人过来,顿时蹙了眉。

    归言硬着头皮,在李鹤珣冷然的目光中,讪笑道:“公子,少夫人让您去那边坐坐,听、听听曲儿。”

    天知道他家公子活了二十年,便是与那些官员打交道去的也都是茶坊一类的风雅之地。

    秦楼楚馆,艺坊赌楼从未踏入过一步。

    眼下第一次进艺坊,竟是为了自家夫人,归言光是想想,都觉着像是没睡醒而生出来的梦境。

    “她倒是惯会寻欢作乐。”

    “让她过来。”

    归言干巴巴的道:“公子,要不然您亲自去说?”

    李鹤珣蹙眉看他。

    “夫人性情直爽,属下不会说话,怕恼了夫人,到时候丢面的是公子。”

    一个太要脸,一个压根不将脸面看在眼里。

    怎么看,都是那个太要脸的人得不到好。

    李鹤珣:……

    “公子是来听曲儿的?怎的不进来?”

    二人说话太过于专注,不知不觉身边便多了一个穿着薄衫的姑娘,脂气入鼻的一瞬,李鹤珣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退,留下归言一人应付。

    眼见着这姑娘还要追去,归言一把将人拉住,冷声道:“没瞧见我家公子身上的官服?小心将你抓进牢里。”

    “呵,小哥儿说笑了,奴家并未犯事,饶是官老爷又如何,平日里来这儿听曲儿的官老爷可不少,奴家又不是被吓大的。”

    “官老爷不怕,那这个呢?”归言从腰间扯下一块令牌,令牌古朴精致,上面刻着的李字,让这姑娘顿时怔愣。

    归言告诫道:“莫要声张,否则别怪我不留情面。”

    上京官员众多,但李家却只有一个。

    这头,李鹤珣行至沈观衣身侧,还未出声,便见她头也不回的将软椅拉开,“坐。”

    台上的曲儿唱的正是她前些日子来寻艺坊听到的,回去后还琢磨了一段时间呢,如今又听见,倒是有些不一样的感觉。

    正想着,沈观衣骤然发觉身后目光粼粼,寒意滚滚。

    她漫不经心的回头,正好对上李鹤珣看来的目光,以及……李鹤珣身后遥遥走来的宁长愠?

    他怎的又回来了?

    沈观衣微微蹙眉,素手找到李鹤珣的袖笼,不由分说的伸出去握住了他干燥温暖的大手。

    李鹤珣瞳仁微缩,下一瞬便要躲开,却被沈观衣牢牢攥住。

    他抬眸看向她,眼底略含警告,“沈二。”

    她眼巴巴的看着他,“你坐下嘛,你盯着我,我根本没办法认真听曲儿。”

    李鹤珣抿着唇,多看了她两眼,这才遂了她的愿,坐至她身旁。

    沈观衣松了手,将眼前一动未动的瓜子儿盘挪到了李鹤珣跟前,随后拿一双美眸瞅着他,“我剥不开。”

    “时辰不早了,还不回府?”李鹤珣并不想惯着她的性子。

    她回去做什么,府里那般无聊。

    “可是我曲儿还没听完,再坐会儿嘛。”说完,她伸出手指戳了戳盘里的瓜子儿,“我想吃。”

    李鹤珣垂眸瞧了一眼,没有任何动作,“想吃便自己剥。”

    下一瞬,沈观衣将双手伸至他跟前,她的手很小,却纤细的宛如葱段,指甲上涂满了嫣红的豆蔻,莹亮饱满,着实不适合剥瓜子。

    探春呢?为何不让她伺候?

    李鹤珣抬头看了一眼探春。

    ……

    发现她在剥长生果。

    探春察觉到视线,对着李鹤珣讪讪一笑。

    李鹤珣:……

    沈观衣见他迟迟不语,忍不住从袖笼中探出指尖,去戳他的官袍。

    一盘瓜子罢了,她到底是有多想吃?

    李鹤珣抿着唇,在她期待的目光下,默不作声的垂首剥起了瓜子。

    在三人不远处看了许久的宁长愠眼底泛起点点裹着冷寒的笑意,站在他身侧的阿让正端着刚出炉的醉糕,失落道:“姑娘与李大人的感情,似乎……”

    他话未说完,但两人心中都知晓是什么意思。

    “世子,咱们还过去吗?”阿让低头瞧了一眼手上的糕点,这是姑娘从前最爱吃的。

    宁长愠面色如常,挑眉道:“为何不过去?”

    在阿让错愕的目光中,宁长愠从他手中接过糕点,似笑非笑的道:“李大人平日向来瞧不上这些地方,今日没想到竟会亲临,本世子作为寻艺坊的主子,怎能不好好招待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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