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朔风阵阵,肃杀之气猛然徐来,一只羽箭破空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贯入百年槐树。

    随着一声凄厉叫声落下,马蹄声越来越近,一人翻身下马,将刚刚捕捉到的野鹿指给身后跟来的众人看,“你们快看,竟然是一头鹿!”

    随之而来的众人瞧了一眼他身后倒在地上四肢弯曲的猎物,嬉笑道:“我当是什么呢,方才宁世子猎到成年白狐也没与你一般没见识啊。”

    “那能一样嘛。”那人收弓上马,自有家从为他拾猎物,他一手拉着缰绳回到众人身边,目光揶揄的看向宁长愠,“世子猎的狐多半是送给心上人的,能让你们瞧一眼就不错了,哪像我这鹿,等会可是要与各位分食的,你们还嫌弃。”

    能与宁长愠关系匪浅的,大多都是上京根深蒂固的世家子弟,自小便混不吝的凑在一起,眼下三三两两的插科打诨,旁的年轻官员几乎插足无门,只能去巴结身份背景不俗却又从不与这些纨绔子弟相提并论的李鹤珣。

    “大人,下官方才听闻宁世子都为心上人猎了一只罕见的白狐皮了,大人您可不能被他比下去啊。”

    “说的是啊,那宁世子轮拳脚功夫还算是看的过眼,就是这性子太过轻佻了些,若咱们一行人就他的猎物最为珍稀,到头来咱们不是还不如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

    有人接连认同,但却丝毫不慌,“怕什么,咱有李大人呢,轮拳脚功夫,李大人也不弱,他可是咱们这一辈官员中的翘楚,哪能被宁世子夺去了今日的风头。”

    谄媚的话倒豆子似的往外冒,李鹤珣应付这种场合早已驾轻就熟,“各位大人,我看前面似有一红影跑过去,莫不是世间少有的火狐?”

    “哪儿呢,哪儿呢?”

    “走走走,快去瞧瞧。”

    人群散去了一半,剩下的一半都是一些平日里脚踏实地不爱出风头的人,他们三两结伴,各自离开。

    这一大块地顿时空了下来,引起以宁长愠为首的纨绔子们的注意。

    就像官员们插足不了他们之中,而他们也无法近身李鹤珣一般。

    方才猎鹿的那人是国舅家的小公子宋无忧,他年纪最轻,如今也不过十六,小时候身子弱鲜少出来走动,后来又被家中宠惯了,天不怕地不怕,却独独对不见其人,却闻其事的李鹤珣尤为好奇。

    他见李鹤珣要走,没忍住出声道:“喂,你今日猎到什么了?”

    巧的是,在他出声的档口,一人弓着腰从远处跑来,站在李鹤珣身边小声与他说着什么。

    宋无忧蹙着眉头,面露不悦,本欲打断二人,却在瞧见李鹤珣面色咻然凝重之时,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他们在说什么?

    马奴战战兢兢,将声音放的更低,“小的们不敢忤逆少夫人的吩咐,只好……只好……”

    李鹤珣看向他,目光虽没有半分戾气,但他就是觉着一股凉气从脚心往上冒,瞬间遍布全身,冷的他忍不住发颤。

    不知道为什么,李鹤珣就是觉着沈观衣在他提醒之后仍旧要来一匹烈马,是故意以此来告诉他,她不是一个任由旁人安排的人。

    真是……不知所谓!

    李鹤珣强忍恼意,冷声道:“罢了,也怪不得你。”

    随即翻身上马,便要去寻人,却骤然听见宋无忧挽留的声音。

    马上的男子束发带冠,文弱内敛,瞧着便该是坐于屋内执笔行书之人,眼下却策马扬鞭,对他的挽留只投来微微一眼,身影很快便消失不见。

    宋无忧顿时不悦,“他有什么了不起的。”

    无人回应他的埋怨,只一个劲的劝道:“好了好了,你这算什么,当年我与爹娘去李家做客向他问策论,他只看了一眼就说我无可救药,让我回去重读。”

    “曾经我与他还是同窗之时,除了去听讲学时他能与我们谈论一二,其余时候他也从不与我们一道,宋小公子啊,你以后还是少去招惹他。”

    平日被巴结惯了的宋无忧焉巴巴的看向宁长愠,“那世子为何能与他一同听曲儿?”

    “什么?”

    “世子,您什么时候与李大人一同听过曲儿啊,赶紧和咱们说说。”

    看着身旁瞳仁发亮的诸位公子,宁长愠将凑过来的脑袋拨开,勒马转身,慢吞吞的往前走,“你们自个儿问他去。”

    不敢去李鹤珣面前晃悠,便都来找他犯蠢,他看上去很闲?

    -

    这头,许是李鹤珣先前有交代,马场给了她一匹通身雪白的母马,鬓毛发亮,眼神温和,精壮有力,光是品相就非同凡响,但沈观衣不满意。

    “马奴小四儿,见过李少夫人。”

    略微粗嘎的声音从她身侧出现,沈观衣侧头看了一眼,这人身材矮小精瘦,嘴角处有一条深入骨髓的疤痕,太过扎眼,以至于总让沈观衣觉着她在哪儿见过。

    “起来吧。”

    “是。”

    沈观衣问道:“这就是你们这儿最烈的马?”

    小四点头,“回少夫人,是女子乘骑之中最烈的马儿没错。”

    这些马与战马不同,所以小四说是贵族玩耍乘坐的马皮之中最烈性的也没错。

    “没有别的了?”

    “没有别的了。”

    沈观衣沉默了一会儿,手指顺了顺马儿的毛发,“我自己去挑。”

    “这……”在小四为难的神情下,沈观衣自顾自的走向后面的马场,小四只的趋步跟上。

    半晌之后沈观衣牵出一匹比方才大了一倍的宗鬓烈马,小四胆战心惊,提醒道:“少夫人,这马儿奴才驯服了好久才有如今的乖顺,它性子古怪,您要不换一匹?”

    古怪好啊,古怪才能把李鹤珣气死。

    在小四的搀扶下,沈观衣翻身上了马儿,陌生的气息令马儿有些躁郁,小四手法娴熟的安抚了一下马儿,不过片刻,马儿便安顺下来,小四笑道:“少夫人,奴才领着您走走。”

    沈观衣双手握着缰绳,望着前方一望无际的风景,悠哉悠哉吩咐驻守在马场的侍卫,“去,告诉李大人,就说这匹马我要了。”

    “是。”

    比起她的闲散,替她牵绳的马奴一路上都在絮叨:“少夫人,您在马上别紧张别害怕,若是有什么您跟奴才说。”

    “这马儿奴才已经训好了,不会摔着您。”

    沈观衣低头看他,“小四儿对吧?”

    他连连点头,“是,少夫人有何吩咐?”

    “别紧张。”沈观衣对着他安抚的笑了笑,比起她来,显然一直自说自话的小四儿才是紧张的那个。

    上京众多贵女自小就在后宅中长大,会骑马的女子算不得多,所以这边马场里的马奴几乎都是为小姐贵女们准备的。

    但贵胄众多,对于前来伺候的马奴也定是经过精心挑选而出的,更何况,这次秋狝是李鹤珣辅佐太子举办的,按理说李鹤珣那般一丝不苟的人,应当不会选出小四儿这么个生手来。

    正当沈观衣思绪飘远之际,耳边再次出现小四儿的声音,“少夫人,您别怕。”

    沈观衣有些烦了,她到底什么时候怕了?

    为什么要一直哄着她。

    她缓缓转头,蓦然对上小四儿势在必得的笑容,“别怕……”

    话音落下,小四儿两指放入口中,清脆的哨声响起,沈观衣身下的马儿如同听到了什么指令般,前蹄扬起,在嘶声中狂奔。

    沈观衣:!

    她赫然勒紧缰绳,目光沉沉。

    狂风呼啸,从脸颊擦过,她调动起全身的力气,来平衡眼下的身躯,马儿飞奔出去很远,她稳住身子后回头望向方才突然发难的小四儿。

    树丛土路不停的往后倒退,她看不清小四儿的神情,只能隐隐瞧见一个小黑点在不远处望着她的身影。

    身下的马儿像是发了狂般不受控制,沈观衣迅速回头,掌心死死的攥住缰绳,被磨的生疼。迎面而来的枝丫如同巴掌般狠狠的扇在她的脸上。

    好疼。

    沈观衣双眸被气的通红,小四儿!

    她一定是见过的,她一定见过的。若是被她找出来是谁的人,定要将他与他身后之人大卸八块!

    前方便是悬崖峭壁,而沈观衣身下这匹马儿却没有丝毫要停下来的意思,仿佛抱着必死的决心朝着前面飞奔而去。

    刺骨的风灌入衣衫之中,衣袂纷飞,鼓成漂亮的弧度,沈观衣左右瞧了瞧,与其摔下去,不若跳下马,还有一线生机。

    马儿疾步如风,沈观衣咬着牙,欲要松开缰绳。

    千钧一发之际,她听见一道厉喝破空而来,惊飞鸟雀,“沈观衣!”

    沈观衣茫然抬头看去,只见一道青影于马上腾空而起,眨眼间便来到她身后夺过她手中的缰绳,强行逆转马儿的方向。

    可悬崖旁边是陡峭的山壁,马儿跳不下悬崖却能一头撞死在山壁中。在马儿即将撞上之时,李鹤珣揽住沈观衣一跃而起,二人摔倒在斜坡之上,腥泥混合着草香袭来,沈观衣被李鹤珣牢牢的按在怀中,片刻之后才缓缓松手。

    些微的喘息让李鹤珣胸脯一上一下,心跳如鼓,沈观衣在他怀中趴了好一会,平复了恐慌之后,才缓缓从他将她护的紧紧的手中钻出一半的脑袋,“李鹤珣,你没事吧。”

    他向来干净无尘的衣衫裹着甘草红泥,脸上也沾了一些红土,瞧上去颇为狼狈,“无碍。”

    沈观衣在他怀中挣了挣,没挣脱,只好小声提醒道:“你先放开我。”

    他狠狠阖上眼,手上的力道又紧了一些,显然气的不轻,“我走时说过什么?”

    方才经过一遭危险,李鹤珣便要与她算账,她顿时赌气道:“不记得了。”

    “我让你安分些,你是一个字听不进去。”他声音悠远宁静到让人生骇。

    沈观衣驳斥道:“你让我跟着你我就安分了。”

    “所以我不听你的,你便耍性子,眼下还差点和你亲自挑选的马儿落崖?”

    他一生气就喜欢阴阳怪气的毛病看来是改不了了。

    沈观衣麻木的听着。

    “那马儿好在哪儿?是我给你挑的那匹不敢跳崖,让你觉着胆儿小了?还是这猎场已经容不下你,让你非要跳下去看看?”

    “是我想跳吗?你没看见我也很害怕?”沈观衣猛地撑着他的胸膛起身。

    掌心压在身上,李鹤珣脸色煞白一瞬,死死的盯着她。

    “你看什么看,若不是你不愿让我跟着,我会遭了道吗,说起来,这件事本就是你的错。”

    沈观衣理直气壮的将李鹤珣气到额头生疼,脑袋发晕,半晌他才沉沉的吐出一句,“下去。”

    下什么去?

    两目相对,沈观衣这才发现自己跨坐在李鹤珣的腰上,她知她不喜在外姿态亲近,但她还不喜李鹤珣在外对她如此冷淡呢,李鹤珣不也没听她的。

    所以她为何要那般听话。

    沈观衣不但没起身,还夹住了李鹤珣精壮有力的腰肢,在李鹤珣的一声闷哼中,沈观衣突然怔住。

    见他面色有些发白,她骤然道:“你受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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