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茂城疑云(1)

    这一日,乃是他们逃回邕国的第二天。

    天空灰暗,下着毛毛细雨,把邕国最南端的这座城池浇得滴滴哒哒。

    风斜斜地刮着,从客栈半开的窗户钻了进来。高阳放下手里缝补到一半的衣衫,起身去关窗。

    虽是大白天,但桌上的一盏油灯依旧点着。没有了冷风的摧残,火苗子便又精神抖擞了起来。

    高阳坐回到了桌前,继续安静地干他的细致活儿。他的身后,卧榻的帐帘子还合着,在里头呼呼大睡的正是袁府那位扶不上墙的二公子。

    袁赫贤睡得十分大条。从昨儿傍晚他们住进客栈后,他就睡得没边。眼下都快过去八九个时辰了,还没见动静。

    高阳从小伺候他伺候习惯了。昨晚他把替换下来的衣裳全都洗了,也全都晾了,折腾到子时才躺下。一觉起来随便对付了几口,就又忙着替他补那件破了的衣衫。

    这座客栈不大,统共也就那么几间屋子,几乎都被他们给包了下来。左邻右里全都是飞天镖局的人,几个粗嗓门的大老爷们挤在一起,难免有点吵。

    午时将近,他身后的帐帘终于被掀开了一个角。一只半磕着的眼睛露了出来,迷迷瞪瞪地四处打量着。

    “几时了,高阳?”

    “快午时了,少爷。”

    帐帘复又合上了,片刻过后,袁赫贤整个人从里面钻了出来。他先伸了个懒腰,紧随而至的就是一个波澜壮阔的哈欠。

    高阳回头看他,“少爷,没睡饱吗?”

    “还差点儿意思,隔壁太吵了。”

    高阳浅浅一笑,继续干手里的活,觉得少爷还是矫情了。如果真是因为隔壁太吵,那么就应该像自己昨晚那样,即便躺在板床上,也彻夜未眠。

    袁赫贤见了他脸上的调笑,瘪了瘪嘴,“爷前天晚上一刻都没合过眼,昨儿一下子瞌它八个时辰过分了?”

    “不过分!一点儿都不过分!”他再次放下了手里的活儿,“快到午饭的时辰了,我去给少爷端点实诚的来。”

    高阳前脚才出的门,后脚迎面传来了招月叽叽喳喳的声音。他粗略听了几句,便就知道那王城里走出来的一对主仆是对吃食不满意。在感慨这才叫真的矫情之余,他继续往后厨走,便又听到了瞿家大小姐的声音。

    瞿飞燕直爽道:“在这儿就别提王宫里的风光往事了。你们现在是落难的时候,难民哪能挑三拣四,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有这住的地方,也已经很好了,没漏雨也没漏风的。”

    隔了老远,高阳就接了话茬,“咱们身上没多少银子,暂时供不起你和你家主子顿顿山珍海味。”

    他的话更冲,大约是还惦记着在东屏那会儿被这刁蛮的小奴仆当众羞辱那一茬子事。招月本就对眼下的安排处处不满,再被袁府庶子的书童呛了那么一句,火气登时就上来了。

    “你们这些刁民、贱民!我主子可是公主!是邕国的五公主!金枝玉叶!你们竟敢如此怠慢!待到有一日……”

    高阳一边掏耳朵里刚刚灌进去的屎,一边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觉得我们怠慢了,你让你主子领着你找别人去啊!我家少爷领的圣旨上只说把你家主子劫了就行,其他的半个字都没提。”他一脸不屑,“你们都是在王宫里长大的。武皇帝什么意思,能猜得到吧!就算你猜不到,你回头把这话传于你家主子听,她一定能明白!”

    招月气短一截,又气又急,实则更为烦忧自己寡不敌众,“你……你们都是骗子!江湖骗子!我家主子可是邕国的五公主,是当今圣上嫡亲的妹妹……”

    高阳呵呵一笑,“我再把话说得明白一点儿。如果武皇帝当真在乎禾珠公主,还会连商量都不带商量,就把她塞给东屏王当小妾?那半年,你家主子在宫里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演了多少回,有用吗?”

    招月委屈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我等都不过是武皇帝手中的棋子。”他兀自去灶台边找吃的,“原本你我主子皆是弃子,不过这趟差事后,我主子大约是有机会出人头地了。可惜了你家主子,弃子还是弃子。”他刻意小声嘀咕了一句,“弃子哪来的脸面整天挑三拣四的。”

    最后这句话就是说给招月听的。她一听,都快气炸了,当即一咬牙一跺脚,转身跑了。

    瞿飞燕猜那丫头是跑回去告状的,不禁打量了一下这位其貌不扬的袁府书童,“你倒是挺有魄力的,就不怕有朝一日那公主回到王城找武皇帝参你和你家少爷一本?”

    他抓了三个馒头,盛了两碟小菜,“那也得她们回得去。”

    “她们回不去?!”瞿飞燕怔了怔,“五公主不是武皇帝的亲妹子吗?”

    “皇帝压根就没管她的死活呢!”

    “你怎么知道?”

    “我是不知道,都是我家少爷猜的。”他端着食盘子打她身边过,“哦,除了刚刚怼那丫头的最后一句。”

    瞿飞燕回身跟着他,“那我们还带着那公主干嘛?既费事儿,又费银子的,还得白受气!对了,你家少爷猜得准不准啊?”

    高阳兀自回忆了一番过去这十几载春秋,十分中肯地道:“他倒是很少有猜准的时候。”

    瞿飞燕脚下一个磕绊,差点摔一跟头。

    袁府书童不慌不忙地补了一句,“不过按照这次的情况来看,我觉得少爷没准还就猜对了!毕竟,他今年还一次都没猜对过!”

    瞿飞燕:“……”

    瞿飞燕尴尬地直呵呵,“他这么不准的吗?”

    “往年多少还能蒙对个几次。今年是少爷的本命年,肯定还要再背点儿……”高阳说着说着,自己都对袁府这位二少爷失去了信心,“哎,错就错呗。反正今年他就没对过,再错一次也很正常嘛!”

    瞿飞燕:“……”

    闲谈间,飞天镖局的老爷们陆陆续续地都进来找吃的了。他把呆若木鸡的女人甩在身后,端着他家二少的续命口粮就回了屋。

    桌上还摆着他缝补到一半的衣衫,但位置似乎已经不是他方才撂下的位置。

    袁赫贤正在洗脸,瞥眼往他手上一瞧,“没肉吗?”

    “今儿十五啊,少爷。你要守斋。”

    这几日肚子里都没什么油水的袁二少撇了撇嘴,“行吧!菩萨最大!”

    放下盘子,高阳就去拿那件衣衫准备继续干活儿。然而当他循着记忆找到那个破口的时候,却愣了一愣。

    “我方才明明补到一半呢,怎么都没了?”

    袁二公子抓了个馒头,吊儿郎当地往他对面一坐,“我给拆了。”

    “什么?!”高阳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气得头顶都快冒青烟了,“你也不用这么玩我吧,少爷!”

    “昨天在林口的时候,你也听到了。瞿姑娘说要给我补呢,你作甚这么积极。太闲了是吧,没事找事干!”

    高阳噎了一瞬,“干嘛要去麻烦人家,我给你补不一样吗?”

    “那怎么能一样!”他含糊不清道,“你那五大三粗的针脚,跟姑娘家补出来的针脚,那能一样?”他往嘴里塞了口小菜,“镖书是武皇帝下给瞿山行的,跟我有什么关系!那女人倒好,追着我屁股后面问我讨酬金。我烦都烦死了,让她帮我补件衣衫怎么了?说白了,他们飞天镖局上上下下这一大号人的命还都是我袁赫贤救下来的呢!”

    高阳顺了口气,无奈地把手里的东西放回到了桌上,说了句大实话,“让人家姑娘给你补衣裳,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看上那姑娘了呢!”

    “看上倒还不至于。”他品了品另一碟小菜,看着手里的馒头道,“但你别说,她还真挺特别的!”他举着筷子比划了一下,“一抬腿,嚯,直接踩我耳朵边!东屏女人那裙子多窄,直接打这里滋啦一下就裂开了!那麻杆子一样的细腿,挺长还挺有力!”

    高阳品了品他说这话的语气,不禁打趣道:“少爷,你可是个副业修菩萨道的,怎还能六根不清净呢!”

    “你也知道我修菩萨道只是顺便,又怎能指望我六根清净?!”袁家二少对今天的午饭实在是提不起兴趣来,“一点儿油水都没有,真没意思!还是肉好吃……”

    “子时过半就能吃肉了,少爷你就忍一忍。一个月也就初一和十五这么两天让你守斋,妙音师太对你已经很宽容了!”

    “说到底,我又不是她道观里的弟子。我每年也就去北岳山上小住那么两个月,居然每年每月还要守两日的斋戒。我一个插科打诨修菩萨道的,这样就已经算是很虔诚了!”

    “妙音师太也是为了你好,怕你日后业债太重,影响了道途。”他顿了顿,沉了一口气,“昨儿你才刚破了杀戒,还一口气杀了这么多人。”

    话说到这个份上,袁赫贤终于老老实实不多一句屁话地继续吃素了。

    一个悠闲的阴雨天就这样在风平浪静中缓缓流逝。午后,天气转好,风和日丽,也没有了东屏那般的炎热与潮臭。早上晾出去的衣裳,不多时就已经全干了。高阳出去收衣衫,回来的时候就见袁赫贤已经捧着一本书在看了。

    “歇也歇够了,赶紧画符吧!”他兀自去给他摆笔墨,“这趟去东屏,符袋子都掏空了,总得续上,以备不时之需。”

    袁赫贤啧巴了一下嘴,不情不愿,“才吃饱多久,就让我干活!”

    “画符也是修行。少爷你的主业到底是修的符道,不可荒废!”高阳摸出了一把银刀,“兵书什么时候都能看。老爷也不指望你代表袁家出去带兵打仗,你总还是办正事要紧。”

    袁二公子嗤之以鼻,“他还不指望我替袁家传宗接代呢!难道我就得出家当和尚了?”

    高阳叹了口气,递了刀过去,“赶紧的吧!少爷想按着自己活法,那也得先有这个命才行!保命符总得备好,又不是一抬手能变出来的东西。”

    浓稠的鲜血滴入砚中,袁赫贤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扯了绷带就往高阳手里塞,让他替自己把伤口给缠上。流了一整个砚的血,他却没事人一样,衣摆一掀,坐下来干活。

    画符这件事情讲究,须得寻个安静的地方,一门心思都集中在上面才行。但凡画错了一笔,便是前功尽弃。

    高阳守门,坐在门边直打瞌睡。大约是累极了,他这一个瞌睡醒来的时候,天都黑了。

    窗外秋蝉低鸣,合着圆月与星河,倒是十分静谧。

    袁二公子还端坐在桌前劳作,那股子鲜少有的认真劲儿,也只有在画符和研读兵法册子的时候,才会出现在他身上。

    高阳不敢去打扰他,开门出去的时候轻手轻脚。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自家二少明明都已经这么认真地去研习符道了,为什么使出去的符咒还如此不给力。难不成还真像算命先生说的那般,是头顶灾星外加瘟神附体?也不知道妙音师太和惠明真人这两个老太婆到底是用哪只眼睛看出来他仙根浑厚的。

    总而言之,打从袁二公子五岁被送上惠明真人的南夷山到他二十二岁及冠下山之间的这整整十七载,他都是干啥啥不行,闯祸第一名。都说努力终会有回报,是金子到哪儿都能发光。但这句话搁在袁赫贤身上,高阳却觉得不过是安慰人罢了。

    今儿是十五,是他家二少守斋的日子。但凡遇上初一、十五,袁二公子必要熬到子时过半,吃上一口肉、喝上一口酒,放才能心满意足地去睡觉。

    高阳出门给他买肉去。

    茂城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所以城中的布局他还算熟。附近哪里有肉铺子,他也知道。这个点,铺子里也就剩些边角料和卖剩下的,但胜在便宜。

    高阳十分贤惠地买了三两酱肉,又去隔壁酒肆打了二两小酒。然而他还没回客栈,在门口就叫人给拦住了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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