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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爱如山(1)

    来人身上自带着一股摄人的气场。虽然人高马大,但走路的时候却脚底生风,伴着夜色的厚重感闯入了众人的视野。

    高阳当即就站了起来,“老爷!”

    童大成差点给跪了,而潘时直接就跪了。

    “侯……侯侯爷……”

    袁赫贤的筷子掉了下来,脸上没有惊喜,只有惊吓,“……爹。”

    “诶!”袁成业很受用地点了点头,直接就坐在了潘时的位置上,“乖!”

    袁赫贤到底也是个二十好几的儿郎,惟觉汗毛倒立,对他最后那个字表示了极度的不适。

    潘时从地上起来后,赶紧去后厨拿碗筷,而童大成则往边上挪了挪,也不敢动筷子了。

    “大家吃!吃嘛!”

    老爷子虽年过半百,但身姿依旧挺拔。他没有蓄胡,整个人看起来即干练又精神。

    他大方地招呼着,可就连亲生儿子都没再动一下筷子。

    督江候袁成业对于他们这群市井小民而言,向来只存在于口口相传中,飞天镖局那群人哪里见过真人。如今三生有幸亲眼见到了,他们便就起了好奇心,皆想看看这对看起来十分生分的爷俩同台能唱出什么好戏。眼下,只有在厢房里用膳的五公主还不知道今夜这里来了个大人物。

    袁赫贤看起来兴致不高,甚至还有点沮丧,“爹,你怎么来了!”

    “去江都,碰巧路过。见着停在外头的马车眼熟,就进来看看。”

    童大成觉得,他这可不像是碰巧路过的。

    汶城那么大,要在这小小的客栈里碰上,那还真是太巧了!

    童大将军在督江候手底下干了十多年,知道他外出身边必带侍卫。像这样形单影只还风尘仆仆的情况,更像是快马加鞭奔着某个人来的,叫一众年轻力壮的侍卫都跟不上他。

    他们这一大群人里,想来也就只有袁二公子能有这等殊荣,让督江候这般不辞辛劳亲自跑一趟了。

    然,在深山老林里长大也没见过几次亲爹的袁二公子可不这么认为。现如今自己替皇帝跑差事,身边又带着个金枝玉叶。他觉得老爷子大抵不是有话要交代,就是来替皇帝传个话。

    他也没什么话想跟自己的亲爹说,只等着老爷子开口,开完口就赶紧走!他们之间的父子关系单方面得表现得十分生疏,叫一众看热闹的人倍感好奇。

    潘时拿来了干净的碗筷给督江候,随即捧着自己的站在边上吃干饭。

    都是督军的兵,又一直跟着童大成,即便袁成业这些年常住晏都,眼前这个毕恭毕敬的年轻下属他也能叫得全名字。

    他招呼着,“潘时,来!坐!站着作甚!坐下吃!”

    潘时诚惶诚恐,不敢不听督江候的,只得十分拘束地挤在了童大成的身边,与他一起察言观色顺便吃吃干饭。

    “高阳,让小二再炒几个菜来。”

    袁赫贤见亲爹的态度就好似是见个不熟的远房表亲一般,不怎么熟络,只余了寥寥面上的客套,拿来在众人面前做做样子。然而即便只是做面子,他也做得十分敷衍。

    高阳得了令,转身就往后厨去。

    督江候只得自己给自己打圆场,“大家别光看着嘛,动筷子!动筷子!”

    潘时觉得自己饱了,童大成觉得自己其实并不饿,而袁赫贤觉得突然就没了胃口。

    老爷子往儿子碗里夹菜,“怎么,吾儿见了爹,不高兴?”

    袁赫贤脸上抽筋,呵呵道:“高兴!高兴得不得了。”紧接着就嘴巴漏风,“高兴得连饭都不想吃了。”

    周围突然变得很安静,就连碗筷声都几乎闻不见了。

    这些年,父子俩聚少离多。袁成业又何尝不明白自己在儿子心中是个什么样的角色,叹气之余他也只得想法子来套近乎外加缓和气氛。毕竟有这么多人眼巴巴地看着,怪尴尬的。

    回想过去的几次相见,似乎他们爷俩但凡在一个屋檐下,氛围就会变得耐人寻味。他们之间几乎没有什么话题,多半就是父问子答。

    在袁成业面前,袁赫贤那两瓣平日里挺利索的嘴皮子就好似突然被封印了一般。他不再口齿伶俐,变得惜字如金。

    旁人不知道的,绝不会想到这一老一少乃是父子。

    而知道他们之间这层关系的人,无不诧异这对父子竟会如此生分。

    袁赫贤不想亲近他,也不愿亲近他。这个男人的出现总会勾起他对孤苦童年的回忆,以及对命运不公的埋怨。

    同门的师兄弟,时而回家探亲,时而有亲眷上山探访。只有他,有家回不去,好似孤儿一般,在那深山老林里过着无人问津的日子。

    过去的这十多年,他经常会想,倘若自己早出生几年,倘若自己是嫡出而非庶出,是否就能像大哥袁宏渊一般,在袁府长大,习武阅兵法,少年得志,年少有为。

    然而,现实便是这般残酷,老天爷连一丝光明都吝啬于他。无论努力不努力,他都得不来督江候的关切,只能独自在磐山蹉跎光阴。

    那漫长的十多年,袁成业只去过磐山一次,来去匆匆。

    袁赫贤不想被那些回忆束缚,也不需要那些回忆来提醒自己出生卑贱。妙音师太常说,人生苦短,福祸相依;步履所及,不过尘埃。副业修了十多年的菩萨道,他多少还是能悟到一些的。往前才是路,又何必去回首那些不堪的往事。终究,再怎么不甘,他也不能去改变什么。

    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碗里的还没吃完,袁赫贤便找了个借口溜了。就连同桌吃干饭的二位都瞧出了不对劲来。

    瞿飞燕多少知道一些袁二公子的身世,便在此时好心打了个圆场,招呼自己人接着吃饭。

    周围的碗筷声和交谈声终于又起来了。

    袁成业脸上挂着略显僵硬的不以为然,伸手就把儿子碗里的剩饭倒进了自己的碗里,颇为尴尬地说着笑,“这孩子,从小见我就哆嗦。吃个饭还这么没规矩,要不是亲生的,我早揍他了!”

    童大成笑得同样牵强,“都说棍棒底下出孝子。侯爷,你这么宠着他可不行。”

    “这孩子五岁就离开了我与他娘。我总想着等他大了,就能接回身边团聚。这些年,东屏不消停,我也就没能顾上他。不成想这一转眼,人就已经这么大了!”督江候叹了口气,“这么大的孩子,打是不能打了,也就只能宠着。”

    “二少爷还小,没成家,还不懂事呢!”童大成劝着,“等他自己为人父了,也就能体恤侯爷您的难处和一番良苦用心了。”

    “但愿如此罢!”

    想着五公主毕竟就在这里,督江候还是去问候了一趟。他的出现,让这对主仆高兴坏了。

    招月忙着端茶倒水,终于不再怀疑那位袁二公子到底是不是个冒充的了。

    这还是禾珠自离开东屏后第一次见到邕国朝廷要员,说着说着便就眼泪珠子啪啪直掉。

    他们关着门说事,但说的时间并不长。袁赫贤回屋还没看几页的兵书,老爷子就进来了。

    高阳一瞬又站直了,“老爷。”

    “怎么也不敲个门……”袁赫贤瘪了瘪嘴,收了书兀自起来了。

    “通常我会敲。但既然你是我儿子,咱爷俩就不必讲究这么多了。”老爷子和颜悦色,“高阳啊,你去忙你的,我同少爷说几句话。”

    打从老爷子一出现,袁赫贤就猜到自己逃不掉这一遭堪称历劫似的交谈。督江候断然不会屈尊降贵来跑这一趟。既然来了,那就肯定是有要紧事说。

    “武皇帝托爹带什么话来了?”

    “爹只是路过!”他站在了儿子的跟前,仔细打量了他一番,“瞧你全手全脚也没受什么伤,我就放心了。”

    袁赫贤很想跟他说,其实他大可不必这么客气,有话直说就行。

    见儿子没搭话,袁成业只得继续主动找话题,“既然在汶城遇见了,想来你们是要往北面去。贤儿,想过要去哪里吗?”

    “在落脚安顿五公主之前,我谁都不会告诉。”

    “就连爹,你也不打算说?”

    “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险。”袁赫贤去给他倒茶,“既然武皇帝没给我指条明路,那就是想让我自己看着办。虽然这事办好了,我也捞不着什么好处。但要是这件事办砸了,指不定袁家还要跟着遭殃。”

    “你明白就好。”他接过了儿子递过来的茶水,也不急着喝,“贤儿,此事过后,你就离开晏都,不要再回去那是非之地了。”

    袁赫贤一脸无所谓地点了点头。

    袁成业怕他误解这句话的意思,接着道:“伴君如伴虎,仕途不可入。身在朝廷,你会发现有太多身不由己的时候。爹送你去南夷山,也不是为了让你日后替圣上办事的。离晏都远些,你才能活得自在。”

    袁二公子倒是很赞同他最后这句话。离得袁府远些,不仅他自己能活得逍遥,袁府那一家六口也能舒坦度日。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知道了。”

    他塞了一叠银票给他,“拿着!带着这么多人,你用钱的地方多。江都到底离东屏近,不安全。往后江都你也还是少去。缺钱了,就去夷城,我同那里的钱庄掌柜交代过,你随便取。”

    袁赫贤对此是真没什么意见,只要给零用钱花,他无所谓去哪里。接银票接得爽快,他接完就往怀里揣,也没有刚才那么糟心了,就连眼前的老爷子都瞧着顺眼了不少。

    收了钱财,袁二公子就准备翻脸不认人了,“爹,你从晏都到这里,一路也辛苦了。天色不早了,不如早些歇息。明天我们要接着赶路了,你也得继续往江都去。”

    他原以为今日份的谈话终于可以结束了,不成想那老头非但没有离开,反而还就地开始脱外袍了。

    袁赫贤看傻了。

    难道老爷子都不觉得尴尬的吗?!

    他们又不熟!睡什么一间呐!

    袁成业坐在儿子方才坐着的那个地方,随手拿起他盖在茶几上的书看了看,当即皱了眉头。

    “兵法?”

    一想到竟然要和眼前的这个人待上整整一个晚上,袁赫贤连嗯一声的心情都没有了。

    督江候翻了几页,脸上的神色却早已不及方才那般明朗了,“贤儿,你无需看这些,也无需会这些。”他微不可查地沉了口气,“只要有爹和你大哥在,袁家就不需要你上战场拼命。”

    虽然他自己也是这么觉得的,但亲耳听到他说这句话,袁赫贤还是感到了些许失落。

    明明心底里的那个角落原本就是空的,为何现在还会觉得那里空荡荡的!

    袁赫贤不禁自嘲。到底还在期盼着什么呢!那十多年,督江候连磐山都只去过那么一次。难不成现在还能坐下来同他言传身教,教他用兵之道?他自己都觉得自己那点儿念想很可笑。

    门外传来了高阳的声音。

    “少爷,老爷,我给你们端洗漱的水来了。天色不早了,你们洗洗早些睡吧!”

    袁赫贤觉得,高阳那该死的直觉简直就像是开过光似的,眼下还真是招人嫌!

    高阳手里端着水,要开门只能上脚,显然不成体统。父子俩在一个屋檐下,这种跑腿的差事理所应当该由小的来。奈何袁二公子此时正心塞,便就眼力见缺缺。

    老子给儿子使了个眼色,让他去开门。

    “你们先洗,楼下还有水烧着,我再去给你们端!”

    袁赫贤恨不得从这里逃出去,抢着去干活,“我和你一起去。你一趟趟的得跑到什么时候!”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高阳一个劲儿地把他往屋里推,“你们爷俩难得聚在一起。水我来端就好,你们聊!”

    督江候也不随他的意,十分不见外地使唤道:“儿子,来!给你爹洗洗脚!”

    是时,袁二公子恰好背对着他,也幸好是背对着他!因为他当即就一个白眼翻上了房梁。心道凭什么,也没见您老从前给我洗过尿布啊!

    高阳拼命给他使眼色,要他老实在厢房里待着。

    此时,怀里刚焐热的银票适时地提醒了他。拿人手短,袁赫贤只好自我安慰,全当是给督江候洗一趟脚赚来的辛苦钱。

    这么一想,他心里不由地就舒坦了许多。遂觉得倘若老爷子愿意再多给几张,那么他多洗几次臭脚也不是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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